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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镜碎二
噼里啪啦骂了足足半个小时,莫妈才喘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人现在咋样了?”
“烧退了,但一直不醒...医生查不出原因...”
“你在哪家医院?病房号多少?”
莫天赐报了地址。
“等着,我明天过来。”莫妈说完就利落挂了电话,完全不顾及一丝母女情。
第二天中午,莫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她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微胖,烫了个栗棕色齐肩卷发,穿着一条浅紫白小碎花长裙,甚至还拎了个精致的黑色小手提包,举手投足间,温柔斯文,完全看不出是电话另外一头,足足骂了莫天赐半个小时的“暴龙”。
当然,更没人想到,她是莫家上一代神婆。
莫妈没顾上休息,直接进了病房。
看到昏迷不醒的宋绒,脸色就沉了下来。又听莫天赐详细讲了施法过程,她的牙已经咬得咯吱作响了。
“蠢驴!你个蠢驴!”
她一下下戳着莫天赐的脑门,“神鬼的世界是咱们普通人能窥探的?知道为什么被封印吗?就是因为危险!人家大师级别的都不敢去探,你个菜鸟倒好,竟敢施法!”
“你朋友这次是运气好,只是昏迷,要是当场暴毙,你就等着上牢里哭去吧!”
“老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一不留神儿就给我闯大祸,说你是蠢驴都是夸你了!”
莫天赐被骂得狗血淋头,头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骂够了,莫妈嫌弃莫天赐碍眼,把她赶出病房,说要单独查看宋绒的情况。
莫天赐在走廊里焦躁地等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护士来查房,想进去,被她拖住了,说家里人在里面“说说话”。
小护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果然,没过一分钟,几个小护士又凑到一块儿,目光隐晦地扫向莫天赐这边,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话。
莫天赐能怎么办?只好当作没看见,继续硬着头皮熬着。
终于,病房门开了。
莫妈走出来,脸色比进去前苍白了许多,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脚步也有点虚浮。她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气来。
“妈,你没事吧?”莫天赐赶紧扶住她。
“年纪大了...几年没动真格,有点吃不消,缓缓就行。”
莫妈摆摆手,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你朋友没事了,就是受了点惊吓,许是镜中景象冲击,潜意识自我保护,再加上不愿面对现实,沉迷梦境,所以昏迷。明天应该就能醒。”
莫天赐松了口气,眼泪又涌上来:“妈,谢谢你...”
“谢什么谢!”
莫妈瞪她一眼,本想再骂她两句,可看女儿如今的模样,也终究是软了心肠,“这回是运气好,下回呢?我跟你强调过多少次,咱们这行,不是闹着玩的。你看我现在为什么不干了?不是没那个能耐,是知道敬畏!有些东西,不该碰的别碰,不该看的别看!”
她喘了口气:“镜子碎了,也好。”
“那东西本就不是给人随便用的。你爷当年动过一次,之后在床上瘫了整整三年。你太爷更惨,用完瘸了一条腿,到老都没利索过。咱们莫家祖上,但凡请过“照骨镜”的,几代人里,就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我原以为,这规矩传到我这辈,总算是断了。谁料想你这丫...”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莫天赐低着头,两食指搅啊搅,半晌,抬眼偷瞄她妈,声音细若蚊蝇:“那...宋绒姑姑的事...”
“镜子里看到的,未必是假的,可也未必就是真的。”
莫妈神色凝重,“照骨镜能照出血脉牵连,显现的,也许只是一种‘像’,不是实在的地方。具体在哪儿,该怎么去,镜子……给不了答案。”
“啊……”莫天赐听完,有些失落,折腾那么久,就得了这么个结果…
莫妈看着女儿沮丧的脸,叹了口气:“天赐啊,世间有很多事,咱们是不能强求的。你朋友要找姑姑,心情我理解。但方法得用对啊,封建迷信呢,随便走走就算了,不要走太深,要懂敬畏。”
莫天赐无精打采点点头,整个人蔫了吧唧的。
莫妈休息够了,站起来:“行了,我该回去了。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妈,你不多住两天陪陪我啊?”莫天赐拉住莫妈的手,整个人顺势挨上去,不停地摇啊摇。
“有啥好住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妈陪呀?”
莫妈拍拍她的手,“好好照顾你朋友,等她醒了,跟人家好好道歉。还有啊,镜子碎了就碎了,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找个时间,送回老家,埋了。”
她说完,拎起随身小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微微发晃,背影在空旷的长廊尽头显得分外单薄。
莫天赐看着她妈离开,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这次思虑不周,不仅差点害了宋绒,也消耗了她妈不少心神。她妈嘴上不说,可刚才出病房时那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
……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亲生的。”
莫天赐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委屈,“你看我妈,关心我爸比关心我多多了。才出来一天,就说我爸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立马要回去。这对比,太鲜明了。”
宋绒听着,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你妈...很厉害。”她轻声说。
“那当然,我妈当年可是我们那儿有名的仙姑!”
莫天赐挺起胸,两秒又垮下来,“就是现在退休了,沉迷给我爸做饭,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两人正说着,病房门又被推开了。
红姐拎着一个保温桶,探头进来,看到宋绒睁着眼睛,一怔,眼圈蓦地就红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快步走到床边,手里还提着保温桶,明明笑着,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有啥想吃的不?红姐给你做!”
宋绒看着她,心里暖暖的:“红姐,我没事。”
“哪能没事!躺了七天怎么可能没事儿!”
红姐抹了把眼泪,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我炖了冬瓜排骨汤,躺了那么久,得吃清淡一点,来,趁热喝点。”
浓郁的排骨香味飘出来,带着家的味道。
莫天赐在旁边咽了咽口水:“红姐,我的呢?”
“有有有,都有,我煮了很多,够吃撑你两。”
红姐笑着,盛出两小碗汤,一碗给莫天赐,另外一碗她自己端在手里,小心吹凉,喂给宋绒。
温热的排骨汤滑过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宋绒小口小口地喝着,身体终于有了点力气。
喝完汤,红姐又忙前忙后给她擦脸、洗手、换衣服,嘴里絮絮叨叨地叮嘱:“医生说了,醒了就得多动动,也不能太累...公司的事别操心,王副总处理得很好...家里有我看着你放心,你那些花花草草啊我都施了肥,浇了水...”
宋绒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红姐忙碌的背影上,特安逸。
等红姐风风火火忙完了宋绒的事,她给两人打了个招呼:“我去洗一下碗,顺便再洗点水果,你俩玩着先。”
走到病房门口,似有点不放心,她又回头叮嘱:“当着点心啊,别再玩过火咯!”
莫天赐“腾”一下站起,跟个小标兵似的:“遵命,警长!”
红姐隔空无奈笑着点点她,到底是走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宋绒看着窗外。
天空很蓝,几片云懒懒地飘过。远处,城市的轮廓清晰可见,楼宇静峙,车流如川。
这个按部就班的世界,似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镜中那座山,山脚下白发逶迤的身影,再一次浮现眼前。
那不是幻觉。宋绒知道。
姑姑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一个黑暗的、古怪的、她无法理解的地方。
“天赐,”她轻声开口,“镜子碎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莫天赐刚才喝完汤没饱,又摸了个苹果,正毫无形象啃着,闻言动作一顿,慢慢放下苹果,表情严肃起来:“绒绒,我妈说了,封建迷信这条路不能再走了...经过这次,我觉得咱们得学会敬畏,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认真地看着宋绒:“我知道你想找姑姑,我也想帮你。可结果你也看到了,这办法危险,咱们得找别的路。”
“什么办法?”宋绒问,“一年了,所有常规方法我都试过了。”
莫天赐咬着嘴唇,思索半晌,眼睛突然一亮:“也许...可以从你姑姑身上的‘特别之处’入手?你说她每年中秋会长疱疹,皮肤会变好,最后那段时间精神恍惚,自言自语...这些症状,会不会是什么...医学上能解释的罕见病?”
她越说越兴奋:“咱们可以找专家!找那种专门研究罕见病的医生!也许你姑姑不是‘月隐’,而是得了一种现代医学还没完全弄明白的病,发病时产生幻觉,自己跑丢了回不来...”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扯,声音低下去。
宋绒知道,那不是病。
但她没说出口。莫天赐已经为她冒了很大风险,她不能再把朋友拖进更深的险境里。
“好,”她点点头,“等我出院,我去贴贴寻人启事,再找找这方面的专家咨询咨询。”
莫天赐松了口气,又张大嘴啃起苹果:“这才对嘛!咱们得相信科学!”
正说着,病房门又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王副总。
松源食品的副总经理,一个三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胖身材,精明干练的女人。
她看到宋绒醒了,明显松了口气,把带来的果篮放在桌上,简单汇报了公司这几天的情况。
“宋总,您好好休息,公司的事不用操心。”
王副总扶扶眼镜,“就是...有几个合作方听说您病了,想探病,我都替您挡了。”
“谢谢王总。”宋绒声音还有些有气无力。
王副总又说了几句,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她:“宋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您还年轻,工作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王副总说得诚恳,“宋董在的时候,就常和我们强调,生意做得再大,也比不上身体健康。您...别太拼了。”
宋绒心里一酸,眨眨眼,点头:“我知道,谢谢。”
王副总走了。莫天赐啧了一声:“这人还挺会说话。”
“王姨跟了姑姑很多年,是公司的元老了。”宋绒笑笑,“姑姑很喜欢她。”
接下来的两天,宋绒在医院接受观察。
除了虚弱,幸运的是没再出现其他症状。医生又做了一遍全面检查,确认没问题后,批准她出院。
出院那天,红姐和莫天赐一起来接她。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和煦,宋绒长长吸了口气。
七天没见天日,外面的世界感觉都变陌生了。
车声、人声、远处热闹的喧嚣声...一窝蜂似的涌进耳朵,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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