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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第二天,池华是在一阵诱人的香味中醒来的。
她意识苏醒,眼睛都还没睁开,那股香味已经勾得她肚子先“咕噜噜”叫了。
手机亮起。11:28。
怎么这么晚了。难怪饿出幻觉了。
等等。不对。
好像真有香味。
池华循着香气下楼,刚好看到黎宴把最后一个盘子端上了餐桌。
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池华:……?
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或许她现在在梦里吗,或许她在墓地的时候看错了吗,黎宴就是不存在的……
不然。
为什么这位清冷貌美不似活人的梨花树会卷起他古制长袍的袖子,从飘散着油烟味的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一碟菜来。
现在,这位梨花树从容淡然地放下了卷至小臂的袖子,又恢复到一贯的清冷,微笑着,朝池华轻轻颔首。
“早。”
醒了但还没有完全醒的池华正在头脑风暴,试图理解面前的这一切。
她首先想到的是——
“这些是你的……法术?”
黎宴面色平静地解释:“这些是我做的。未经允许借用了一下你的厨房,抱歉。”
池华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你做的?你会做饭!?”不是说几百年都在做树吗??
黎宴微笑:“不是很难。”
池华揉了揉眉心。等下,问题不是他会做饭,而是,一棵梨花树为什么要做饭啊……
“不是,我有点没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饭?你应该不吃这些吧……”
“嗯,我不用吃东西,这些是给你做的。据我所知,人类不吃饭好像会死掉,你今天睡得很久,我以为你的病还没有好……”
人类不吃饭好像会死掉……这话听上去有点奇怪,但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池华终于明白了。摸了下额头,似乎还有点未退尽的余烧。难怪睡了这么久。
“……谢谢你。”
池华开始享用了。
然而当她在餐桌前坐下,并在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后,她才明白黎宴刚才那句淡淡的“不是很难”,到底蕴含何等深意。
太美味了。
太有实力了。
饥肠辘辘的胃在温暖美味的食物的抚慰下,池华整个人都熨贴了。
她咀嚼着微微发甜的菠菜和饱满多汁的白萝卜,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蔬菜是草本植物,梨花树是木本植物,那黎宴就这么把它们煮了……
坐在对面的黎宴发现池华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黎宴在很偶尔的时候会表现得很像人,比如现在——大有一副她回答“不合胃口”,他就会继续精进厨艺的架势。
但是大部分时候,黎宴都还是更像树,他的思维方式和自我认知都更倾向于植物。
而相当一部分植物都在人类——这个杂食性物种的食谱上。甚至也包括梨树。
凭心而论,池华对植物充满着普遍意义上的喜爱之情,但是她必须承认,植物不光是美丽的,也是好吃的。
那植物是怎么看待人类、怎么看待其他的植物的呢?
“我只是在想,这些蔬菜和你同属植物……”池华语气迟疑,不知怎么说才合适些。
然而黎宴眼睛微亮,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也要吃我吗?”
“咳!咳咳咳、咳咳……”对面的池华顿时一口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起来。
黎宴立即给她倒了杯水,池华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才缓了过来。
但她脑子还没缓过来。
“我以为对植物来说,被吃掉至少不算一件好事……”
黎宴面上有几分了然,很随意地笑了笑,“我们年年抽枝开花结果,不被吃掉就是掉在地上腐烂变成大地的养分,对我们来说其实没太差。”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还是被吃掉有意思一些。”黎宴又补了一句。
池华不明白,“为什么?”
黎宴顺手给她盛了碗汤,“被鸟兽或者人类吃掉的时候,能够感知到它们的一些情绪,或者说意识。如果吃掉它们可以给你养分,让你心情愉快,对于它们来说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池华乖乖接过汤,有一瞬间觉得黎宴像是那种编故事骗小孩吃饭的长辈,但这种想法很快随着鲜美的炖汤一起被吞了下去。
她相信这是真的。
“那植物不会有痛感吗?”
这个问题,黎宴顿了三秒才开口。
“如果按照人类理解的痛感来算,植物应该没有,只是在生命流逝的时候会有一点比较接近人类疲惫的感觉——就像秋天凋零枯萎的时候。”
植物应该没有痛感。
但是那三秒里,黎宴忽然想起了他看见池华落泪时的那种感受。
那是……人类的痛感。
池华窥见了植物世界的一角,不可避免地心生好奇,沿着黎宴的话继续想下去。
“那么花店里的那些鲜切花也不会感到疼痛吗?”
池华的话唤回了黎宴的思绪。
他很温柔地笑了下,“不会。而且说实话,它们应该都很喜欢你。”
池华:?
“你插花的时候总是怀着很美好的心情,它们被感染到了,觉得很舒服。”
更准确地说,池华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春天。
池华呆呆地看着黎宴,眨了眨眼。这样吗……感觉有点奇妙,好像忽然之间和植物们建立了某种独特的连接。她想起先前黎宴在店里与植物们隔空谈话的样子。要是她也能听见就好了。
她又低头扒了一口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宴做出来的食物都会天然带着一点淡淡的梨花清香。这香气太熟悉了,连带着他做出来的饭菜口味都让她感到格外熟稔,就好像什么时候吃过一样。
总而言之,池华吃得很满足。
*
下午的时候,池华重新整理了一遍母亲的东西。
她坐在那些画稿、札记、照片之间,竟然心情很平静。她拿起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像谈起一位老朋友般开口。
“这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她为了我去学校跟人对方家长吵了起来……回家后没骂我反而自己先难受了,还是我哄了她好久。”照片上的女人瞧着实在算不上高兴,六分生气四分无奈,有些抗拒地抬手,似乎是要阻止拍摄照片的人。
黎宴立在她身后,倾身看过来。
池华说着说着顾自笑了起来,“其实沈女士应该骂我一顿的……我的确打了人家小男孩一顿。”虽然那个男孩先使坏,但先动手的确实是她。
“你打了他一顿?”黎宴似是有些意外。
池华仰头看他,微微挑眉,“怎么?”
黎宴声线平稳:“挺厉害。”
池华倒是没想到会得这么一句评价。
她一边整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黎宴就在旁边一字一句地听着,神情认真。
他真是一个极好的听众。池华想。
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轻盈地对人谈起过她的母亲。
“这张是我和她一起画的,她画了我,我画了她。”那张画里,池华面容稚嫩,却颇为明媚,被画得活灵活现,对比沈女士的画像笔法都要逊色不少。
黎宴凑近了些看过来。
他的头发极长,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有几绺蹭到池华脸颊边,冰冰凉凉的,又有点痒,她忍不住抬手撩开。
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穿进雪色长发,向下滑动几厘米,又往外拨去。
黎宴忽然僵在原地。
然而池华丝毫不觉,午后的阳光洒落进来,照进黎宴的身体,池华发现那些光仍旧在他的体内折射,只是痕迹淡了许多。这或许是他正在渐渐凝实的证明。
但是对于一个执画笔的人而言,池华却有些不舍这奇异的光影。
“黎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模特?”
黎宴骤然回神,“什么?”
“我说,我想画你。”
……
当模特。
无疑是黎宴树生的一大崭新体验。
他神色茫然,忽然对适应了几百年的人类身体感到陌生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摊了摊手。
“要、怎么做?”
池华本来只是想让他随便摆个姿势就行,她主要画一下光影。
然而黎宴一副茫然但配合,任由她摆弄的态度,让她职业病犯了不忍浪费这大好的美貌。
画都画了。自然要画个好的、到位的、淋漓尽致的。
池华要给黎宴设计一个动作。
她把黎宴上下打量了一遍——皮肤冷白,身形很高,两条细细的红绸随着白发披散在身后,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正望着她。
是个正宗古代话本子里才能走出来的精怪幽魂。
无论池华见到他多少次,还是觉得他不像人。更不像现代人。不过依照这个扮相,古代人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你等着。”
池华起了念头,丢下这一句就兴高采烈地去找道具了。
她搬来一个可移动的屏风,低矮的座椅和案台,又从沈女士的房间里摸出来几只青瓷酒盏,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场景。
“黎宴,你坐这里。拿着酒盏。”
“对,一只手拿着,一只手撑在桌上……呃,不是这样……”
池华满心都是她脑海中的画作结构,黎宴却是木头一块,全然不知怎么摆动作,手脚僵硬不听使唤。
池华没忍住直接上手了。她握着黎宴的小臂搭在案台上,又退远看了看,再抓着另一只拿着酒盏的手往他唇边靠近几分。
“嗯……感觉还是不对……”
池华又移走了屏风。
“黎宴你身体再往后靠一点。”
“诶、不是这样!”
池华把场景调整了下,掰着他僵硬的肩膀往后稍稍靠去。
“你放松一点,想象现在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春天,你小酌了两杯,很惬意、很放松……”
黎宴脑子已经有点空白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努力跟着她的话找她想要的感觉。
放松……放松……
“对了!”池华满意地一拍手。
“就是这个落拓潇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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