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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郁雪存半晌才说:“你好可恶。你如果那么无私,就不会是现在打给我电话。”
“这句话从何说起,”韩评说:“我到底是一个商人,选个合适的时机,牵回来我的小存,难道就顶恶不赦,不可原谅?”
郁雪存心里面有点酸。
要是早十年,不,哪怕九年前,韩评找到他,说一句“哥哥当时不应该那样说”,他也许很受用,说不定很愿意爬出围墙跟着韩评走。
可是现在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你当初说在你的家里,我没资格同你讲话。”
郁雪存说:“我知道你会怎么想,觉得这种一时气话,我怎么能和你计较这么多年。我当时心里发誓,死在外面也不回来找你。后来我没有死,我又想,无论如何我也不再和你联系。若有一天,你死了,我尽一尽情分,送一份丧葬费,也不会去你的葬礼。”
韩评说:“那你就当十八岁与先前的我已死了,如今是重生的一个我。看作我们今天才重新认识。也不行吗?”
郁雪存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韩评才道:“我本来不想说。今天,卢至为是不会回来见你的。他忙着回家,与别人吃饭。卢老爷子身体不好,要他在老宅里住两天,里面安保那么严,到处岗哨,他如果出来看你,谁都瞒不住,他也犯不着冒那个险。”
咖啡馆下,一排树光秃秃的。听说明年绿化要改种别的树苗,嫌这种树开花时间短,养活太娇气,受不得寒,移栽容易死。
本来是市里有官员偏爱,栽了这两年,漂亮是漂亮,但终于还是要被搬走了,换别的精心选配耐寒的树苗。
郁雪存将凉了的咖啡喝完。
他今夜不想回家等卢至为,不想一直等,等到睡着了,等到明天,或者过几天天亮,卢至为又带着一束花或一些奢饰礼物,告诉他雾霾散了,雨过天晴了。
“那你就来吧。”郁雪存说:“小评哥哥,陪我等他回来,再把我送回去。”
很快,车子停在楼下,他知道是韩评。韩评从车里出来,夜色里,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匆匆上楼来。
他听不见脚步声,但心里有种快意。
好像赌徒在赌场里没有了赌资,不能再留在牌桌上,一无所有时,向庄家借了款,明知道要坠得爬不上去了,可是心里那种虚荣与满足已足够血液重新奔流,温暖了全身。
韩评带他上了车,没回韩家的宅子,也没回他自己的公寓,车子混在晚高峰车流中,等红绿灯时,韩评透过后视镜,看蜷缩在后座的他。
“那次金钟电影节,我接到华寰影视部的电话,说有笔文化投资款,万望我能合作。”
听到华寰两个字,郁雪存抬起头:“哦。”
他不想听。
“我说不用,”韩评说:“对方工作人员非常坚持,怎么说……威逼利诱?我当时觉得很好笑。之后听说,原来是为你谋奖,我实在被烦透了,就答应了他。我才知道,原来小存现在交了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一定很有能量,一个奖都不能让小存空手。”
郁雪存说:“收了钱你还讲这些,没信用。”
韩评说:“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大可不必这么迂回,那时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郁雪存不吭声了。他就是为了气死韩评,才这样拜托卢至为。
韩评带他到了一个房子里,去给他倒热水。
白天的拍摄工作之后,郁雪存累狠了,因为咖啡因的缘故,又死活睡不着,只能在沙发里看电视。
韩评拿着水杯,从中岛台回来,又拿了条毛巾,沾了热水。半梦半醒里,郁雪存感觉到他在给他擦脸,像是擦洗刚捡回来的流浪小猫一样,把他满脸在外面的寒气都擦干净。
很小的时候,北京一落雪,他喜欢在外面疯玩,韩叔叔不好管他,妈妈也不管他,一扑进家里面,只有韩评把他拎起来,塞进浴室里去洗热水澡,免了他高烧病得泪汪汪。
郁雪存一点困意也没有了,睁开眼睛,盯着韩评看。
韩评说:“我替你看着呢,如果他从那边离开,就告诉你,送你回去。”
郁雪存却没有提卢至为,只是一直盯着他,像是被扔过一次的小狗,被捡回来还是带着刺,记得这张扔掉自己的脸。
“怎么了?”韩评说。
“你为什么现在来找我。”郁雪存说。
“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韩评将毛巾收起来,站起身,走回原处,“我猜是太晚。但你不能全部怪在我身上,小存。”
“那怪谁。”郁雪存当然不想怪自己:“我当时还是小孩子,你不能推卸责任。”
韩评说:“那你后来也长大了,如果你在他那里不高兴,我的号码从来没有变过。你跑了,我和大家找了你那么久。你就在北京,如果你有心要回家——你明知道,我从来不想让你离家这么久。”
郁雪存说不过这种有文化的人。
只能憋气。
半天憋出一句:“因为我在他那里很开心。”
韩评说:“那就不能怪我了。”
郁雪存:“……”他这个时候就很想念小金。只有小金会帮他吵架,别人都不会帮他。
他嗓子痛,端起茶几上的热水小口小口喝,韩评问:“饿不饿?”
“……”
他不说话,韩评就知道是饿了。因为如果不饿,郁雪存一定趾高气昂地说“不用你管”。
“想吃什么?馄饨?”
“不要。”
“出去吃?”
“不要。”
猜两轮不中,韩评说:“我以为小存现在是成年人了,已经不喜欢玩这种我猜你答的游戏了。”
郁雪存:“……”
韩评只能叹气:“面?”
这回郁雪存不说话,韩评知道总算猜中了他的心思。
热水已经在锅里渐渐沸腾,等飘香出来,郁雪存看的电视综艺也已经到尾声。
韩评端出来一碗番茄鸡蛋面,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直到电视节目结束,广告出来,是华寰的新品,韩评才拿遥控换台。
换了台,却是财经新闻,上面正是靓丽的主持人在采访卢至为,聊到商业慈善与青年企业家的社会责任。
韩评就关了电视。
郁雪存吃完了面,客厅里没有了电视的声音,格外安静。
面汤的暖意熨贴着胃,他晕碳似的沉沉睡着了。
梦里他感觉到韩评的手在碰他的头发,他现在头发太长,为了那部民国电影,一直没有剪,团队里的造型师也说,他下部古装就要拍了,干脆留着。
那天卢至为给他吹干头发,手指也是这样慢慢绕着发丝,万般柔情,无限爱怜。
他梦到了卢至为。
初三时,学校严查流感,他不幸中招,在医院度过了寒假。卢至为又气又心疼,说新年愿望是他不要再惹麻烦。
他说想看烟花。京市早就禁放了,卢至为叫他梦里看。
但卢至为从来拗不过他,最后是提前申请了许可,除夕夜,在别墅区这一片放了一会儿烟火。
韩评说得对,如果他觉得不开心,随时可以打韩家的电话,报出地址,让韩评来接他。
别墅的大门没有锁,卢至为没在他身上装脚链。是他感到幸福,所以一直不走,不向任何人求助。
半夜里,韩评在阳台打电话。
郁雪存起来倒水喝,走到客厅,看到韩评在抽烟。他从来没见过韩评抽烟。
凌晨三点的夜色沉沉,薄雾在阳台外笼成一片。韩评就站在漆黑浓墨笼着的北京,指间夹着一点橘红色的火星,神色阴沉而冷漠。
郁雪存听到他的声音。
“那就让他们查吧。无所谓,叫石河区的负责人仔细点。”
“他自己现在要先应付好江家和他爷爷,只不过是色厉内荏,能给我找多少麻烦?”
“他的手伸得再长,也只不过卡卡这次春天的批次。我还不缺这点钱。不如让媒体放出点风声……”
郁雪存模模糊糊猜到韩评在说卢至为。
原来他现在在找他呢,已经找到韩评这里来了。
韩评听到响动,看到他开门要出去,就叫住了他。
“小存——”
郁雪存既怕他说出伤人的话,又怕他不让他走,慌慌忙忙出了门。
后面韩评好像在和电话里解释,郁雪存沿着灯往外面走。这些人的别墅为什么总建在山路上,他仓促跑下台阶。
身后面别墅恒亮的灯火摇摇曳曳成一条银河,将他的影子照得那么小。还像是很小的时候,他和韩评吵架后夺门而出,外面冷得惊人,他没有地方可以去,走到了精疲力尽,最后停在一个亮着灯的门卫室里。然后卢至为开车经过,叫李助理将他抱上车。
那时候他太小了,能跑掉,全靠韩评也是少年气盛,在气头上,吼了一句“让他走”,所以没人拦他。
这次没跑多远,韩评就从后面追上他,抱紧了他的手臂,他失重地跌坐回去,把韩评也撞倒了,韩评依然紧紧抱着他,低声喊着他“小存”。
他没有掉眼泪,只是说:“你说会送我回去的。”
韩评没答话,他就想咬他的手臂,韩评吃痛,还是不松开手,只是低声说:“小狗一样,咬人这么疼。”
郁雪存没有办法了,说:“你松开。”
韩评盯着他的脸,半顷,说了一句:“他要结婚。你也要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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