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金枝

　　临别之际，沈盈悄悄将杨湫拉到一边，递给她一只檀木盒子。
　　“静梧妹妹，这是给你大哥的，你替我捎给他吧。”
　　杨湫怔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妙怜姐姐你这是——”
　　“嘘。”沈盈连忙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可别告诉你二姐，昭明知道了，又要笑话我。”
　　“我记下了，一定送到。妙怜姐姐，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杨湫心领神会，却也忍不住促狭起来：“就这样送礼物，我怕他不知道什么意思呀。”
　　沈盈被杨湫的话惹得有些害羞，却又正中下怀：“那，那你替我说吧，就说，就说他上次——”
　　眼看着沈盈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个下文，眼睛里盛满了憧憬，杨湫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等待沈盈说完。
　　“哎呀，总之，上次那个东西我替他找着了，他答应了我今年上巳节出去踏青，这次可不许爽约了！”
　　杨湫点点头，将盒子收好：“姐姐的话我记下了，一定转告给他。”她凑到沈盈耳边，小声说道：“姐姐这样盛情，大哥怎么好意思推脱呢。”
　　“哎，你真是——”沈盈耳根子顿时烧了起来，轻轻地推了杨湫一下。
　　杨湫掩面而笑，随即登上了马车，看着被自己收起来的檀木盒子，心思逐渐飘远。
　　约定去鬼市的时候将近，她到底该怎么混出府。
　　侯爷近日在户部府衙忙碌，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回到侯府，杨湫偶然听闻，似乎是司天监已经上报天象异常，皇帝令户部及时准备起来，以防万一。
　　自那日从相府的聚会结束后，已经过了五日。
　　午后赵瑾就递了消息过来，鬼市的一家商铺，筹备了一场拍卖会。
　　据说都是一些稀罕物件，不乏宫廷珍宝。
　　春夜沉沉，垂珠阁内的芙蓉花长出了新的叶片，在月光下舒展开来，杨湫卸下了白日里的装扮，拿一只银簪绾了头发，换上一身低调的衣裳，偷偷走出了垂珠阁。
　　她心里稍有忐忑，小心翼翼地走在僻静处，抄近道来到了侯府的后门。
　　那座藏着秘密的小楼还矗立在夜色中，显得十分阴森可怖，杨湫闭上眼定了定神，走到门口，四下里瞧了一圈，伸手推开了这扇门。
　　她屏住呼吸，沿着灯光一步步走出黑暗的小巷，登上了停在那里的马车。
　　车夫立刻吆喝着赶走了马车，哒哒马蹄声逐渐远去，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安静看着杨湫远去的背影。
　　“做什么，刚才不拦，现在又在这里看着？”杨鸢的声音忽然响起。
　　“有什么好阻拦的，她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黑影转过身，往杨鸢的方向走了两步，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先斩后奏，这一招学的颇有几分你当年的精髓。”杨鸢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揶揄之意。
　　杨斐稍稍抬起灯笼，更方便照亮前路：“二妹谬赞，为兄愧不敢当啊。”
　　“有何不敢？”杨鸢轻哼一声，跟在他身后。
　　鬼市位于城西，白日里是普通的街市，到了深夜时分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杨湫下了车，站在鬼市昏黄的灯光下，打量着这处街道。
　　这里的卖家不会吆喝，买家同样包裹地严严实实，繁荣却寂静无声。
　　杨湫二人穿梭在摊位之间，仿佛一对一起出门淘货的普通夫妇一般。
　　“照京兆尹那个线人的说法，大宗的贡品会在听风阁秘密出售，参与者大多是权贵豪奢。”杨湫压低声音，略微往赵瑾那边靠了靠。
　　“是。据说这次听风阁要出售一件贡品，正好一探听风阁虚实。”赵瑾略带慌乱的转移了眼神，身体不自觉地往杨湫那边侧了过去。
　　杨湫不不以为意，眼神在鬼市的摊位上搜寻起来，留意着各式各样的首饰器物。
　　这里真的会有母亲的旧物么？杨湫正在思考，余光瞟到一个人的身影，颇有些眼熟。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一个人毫无预兆的撞了过来。
　　赵瑾连忙拉了杨湫一把：“小心。”
　　粗布的包裹掉在地上，里头掉出来几件金银首饰，杨湫被突来的变故一惊，下意识握紧了赵瑾扶她的手。
　　杨湫定下神来，摆了摆手：“我没事。”她看着慌忙藏好包裹的那个人：“这位夫人，您没事吧？”
　　那人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连一句话都没留下，立刻快步离开了。
　　“奇怪，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做什么。”赵瑾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说道。
　　“算了，反正我也没事——”杨湫说到一半，脑海里忽然窜过一些模糊的映像，顿时楞在原地。
　　“怎么了？三妹，你发现什么了？”赵瑾问道。
　　杨湫猛地转过头，搜寻着方才那个人的身影：“刚才有个人，看身形和侯府的人有些像。”
　　“什么？”赵瑾瞬间提起精神：“难不成就是那个盗走姨母旧物的人？”
　　“我们跟过去看看。”杨湫抓起裙摆，小跑着去追赶方才那人，赵瑾跟在她背后，那个与和张嬷嬷颇为相似的身影却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奇了，方才明明见到她往这里来了。”杨湫停下步子，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方才匆匆一瞥的背影。
　　赵瑾在她身后同样停下步子，犹豫着伸出手，虚扶着杨湫，等她喘了口气才说道：“你觉得那个人像谁？”
　　“很像父亲身边的那个张嬷嬷。”杨湫摇摇头，心里有些不安：“我方才看到她的包裹掉出来，里面有一些金银首饰，十分眼熟。”
　　乍一听，赵瑾竟有些转不过弯来：“张嬷嬷？她不是你父亲的亲信吗？”
　　“正因如此，她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件事情。”杨湫忽然说不出口来，只能闭口不言，平复自己的心情。
　　“别想太多，人心易变，也许是她自己的主意也未可知。”赵瑾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等我们找到她，一切就都清楚了。”
　　“此地鱼龙混杂，今夜再想找到她也是难上加难了。”杨湫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酝酿起别的计划来：“眼下听风阁的事情要紧，走吧。”
　　见她恢复如常，赵瑾也不再纠结，拿出线人一早准备好的信物，带着杨湫顺利的混入了听风阁。
　　听风阁从外部看上去，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二层小楼，进入之后，杨湫才知此地别有洞天。
　　天花板上的藻井绘制着满天神佛，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正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正中央的台子由汉白玉制成，细看上去，还有一层浮雕的纹路。
　　“这似乎是前朝行宫里的。”趁着周围人不留意，杨湫压低声音同赵瑾耳语：“这听风阁果然大有玄机。”
　　“此地的装饰和我在宫里见过的相差无几。”赵瑾压低了声音：“看来，听风阁不光是做生意的。”
　　说话间，参与拍卖的客人都被引入一个个小隔间之中，直面中央的拍卖场。
　　引路的婢女悄无声息退下，隔间内已经备下软榻，摆好了鲜果美酒，四周垂下长长纱幔，阻隔了那些想要窥探的视线。
　　杨湫在隔间内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每一件摆设，越看眉头便蹙的越发紧：“这些东西都不是凡品，对于听风阁来说，远超规制。”
　　赵瑾伸手拂过纱幔，捏在指尖摩挲，立刻确定了下来：“这个宫里所用的月影纱并无不同。”
　　“你的意思，这些都可能是贡品？”杨湫再次凝神去看，也敲出了一丝不对劲来：“这屋子里的摆设，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对于一个富商来说，他的财力不足以支撑他这么靡费。更何况是贡品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
　　赵瑾松开纱幔，只见上面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转过身看着杨湫说道：“听风阁真正的东家，至今都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能弄到这些东西，普通的商人做不到。”杨湫径直坐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扣着凭几边缘：“除非是皇商。”
　　赵瑾闻言反而放松了些许：“本朝的皇商不多，查起来反而容易，我更担心的是背后到底是谁在为他们作掩护。”
　　“能在鬼市里建造起这样一座听风阁，此人必是身居高位，或者说与京城的世家权贵脱不开关系。”杨湫呼出一口气，那股不安感又开始翻涌起来。
　　“还在担心侯府的事？”赵瑾一语道破：“若是你需要，我——”
　　“如何？”杨湫问道。
　　“我可以派人帮你盯着她，若是她再来鬼市，正好抓现行。”赵瑾说道。
　　“没关系，总让你帮忙，我心里过不去。”杨湫摆摆手，表示了拒绝：“我会让身边人盯紧张嬷嬷的。”
　　赵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外面的金锣忽然间被敲响。
　　“看来是时候了。”杨湫打起精神，掀开纱幔一角，全神贯注等待着这场拍卖开始。
　　几名仆从将一件被红绡覆盖的珍宝抬上莲台中央，只见两名婢女上前，掀开红绡，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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