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不许捂眼睛

　　还剩五天，杨怀失踪了。

　　回到中央星系回归正常工作的第二天，羊晖接到了这个消息。

　　“你看这里，我们刚走没多久，杨怀就突然朝这个方向跑走，后续再也没出现过。”

　　羊晖放大监控录像，仔细看杨怀的视线焦点落在什么地方，到底在看什么。

　　杨怀为什么会失踪？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会失踪？

　　没有陌生人、没有未经允许的运输船，整个星球在可知范围内都做到完全掌握了，为什么人还是会失踪。

　　在监控最后一次拍到杨怀的行踪后，所有后续经过的运输船都被重点标记，并且暂停了新的航路审批。未允许的航路将被转移到临近星球上。

　　整个星球被封锁搜寻。

　　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由羊晖交由杨怀的手环还被好好的戴在他手上，正在不停的向中央星系传输着杨怀的生命体征。

　　昨晚应该是杨怀消失的时间点，他的生理数据有过一次较大的波动，后续也逐渐归为正常。

　　“已经离开的运输船完成了二次检查，没有发现杨怀的踪影。整个星球上目前也无法定位到杨怀的位置信息，估计是被屏蔽了。”吕岩说道。

　　“这个有点不妙，手环上也有定位系统，位置信息被屏蔽但是生理状况还在继续传输。如果生理状况是真的，对方相当自信，甚至有故意挑衅的意思，但是如果是假的，这个烟雾弹放得也很敷衍，毕竟做个假的位置系统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

　　羊晖沉思，思考良久得不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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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剩四天，羊晖把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反刍，想要抓住一点灵感。杨怀的情况没有变化。

　　还剩三天，羊晖做了记忆复制，将记忆塞交给智脑分析。杨怀的情况没有变化。余行知联络询问情况，羊晖回答不清楚具体情况。

　　还剩两天，记忆塞分析完毕，智脑分析结果高度指向沃尔星系。杨怀的生理信息和精神力信息开始有了波动，但是传输通道变得不稳定起来。

　　还剩一天，羊晖变得更加焦躁，全天呆在监控室不肯离开，许同斌陪在他身边，见缝插针安抚一下昨晚开始就没入睡的羊晖。

　　上午，杨怀的精神力波动开始变得异常，以一种和许同斌精神力异动相似的方式开始产生变化，传输信号开始有了不稳定波动。

　　下午，杨怀的精神力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出现崩坏前兆。

　　晚上，信息传输突然中断，杨怀的所有信息来源都消失了。余行知传来联络，称自己和杨怀的链接断裂，杨怀生命安全出现了问题。

　　第零天凌晨，杨怀的位置信息和生理状况刷新在沃尔星系战争前线，双方争夺区内。在一次数值爆发过后，生理状况和精神力信息双双归零，只余位置信息停留在原地。

　　中央星系立刻发出指令，向位置信息处派出羊晖已确认过的人手，占领该争夺区位置，设下隔离点，等待黑雾小组到达现场。

　　吕岩坐镇大本营，原白带着两名助手和羊晖组成四人小队顺带许同斌出发前往现场。

　　-

　　后勤康复科的名头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要学的东西很多，法医相关是选修科目，羊晖把能学的都学了。

　　再加上只有羊晖拥有黑雾精神力的免疫，他就变成了唯一的人选。

　　处理现场并为杨怀做尸检。

　　在混杂着紊乱精神力，打着新区标记的简易飞行器驾驶舱里，杨怀破破烂烂地蜷缩在里面。

　　全身的皮肤变得溃烂，像是被充满气的气球在布满钢针的床上滚了一圈，四处漏气后留下的破布，勉强裹住脂肪和肌肉。

　　中途坠机导致的积压碰撞，让一部分皮肉变成泥泞的一滩，糊状和血水融在一起，有些白色的骨质在破损的组织中露出一角。

　　羊晖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其余人在隔离区外，看着通讯频道里同步过来的画面，都抿嘴说不出话。死寂的氛围不断蔓延开来。

　　挪动座椅，掰开卡住的位置，羊晖努力把杨怀挪出来想让他的身体重获自由。

　　之前杨怀的生命倒计时不断减少的时候。他每一次都会畏惧看到他。而真的看见杨怀的尸体时，从他的身上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羊晖却分外想念能看到的时候。

　　这才恍然。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被看到。

　　杨怀卡住的身体被放了出来，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

　　羊晖却从他窝起来的怀中发现了不一样的黑色闪光。

　　他迟疑地伸出手去，触摸那件物品。

　　等到看清真的是什么的时候，震惊的神色止不住浮现。

　　不论从什么渠道，所有一同看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颗黑色的、表面有着浮动的云雾的三角锥。

　　杨怀在死前接触过三角锥，开着新区的简易飞行器逃亡。

　　从集合体内部星球怎么悄无声息跨越这么远距离到达边缘星系沃尔星系的？还进入了新区控制区？

　　新区的手已经暗中伸入集合体内部了吗？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杨怀。杨怀又经历了什么？

　　羊晖抱着沉重的心情和满腔疑问完成了这次任务，待解决的问题更多了。

　　三角锥的时效有限，羊晖和原白他们商量后决定，直接在原地开始解析。

　　杨怀的身体被隔离运走，待后续检查，防止有遗漏的“黑雾”精神力影响。羊晖还扫了一眼所有接触的人，确认数字没有问题后才放人走。

　　幸好带的器材足够齐全。

　　只是按照上次解析那一缕残余精神力时发生的意外，大家对完全解析并不抱太大希望。

　　在三角锥消失前，能抢多少信息是多少。

　　独自一人在隔离区等待器材和智脑的运行过程中，羊晖看着远去的杨怀突然想：我好像真是个“逃兵”。

　　一直呆在塔和医院，呆在后勤部，积累的信息目前没派上用场，从战斗系转后勤也没派上什么用场，说不定要是自己在前线，能做到的反而比现在多。许同斌的意识醒来也和自己的行为没有关系，只是突然就出现在了精神体里面，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每天去加固精神力链接吗。

　　一早就能看见杨怀的倒计时，但是杨怀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其他人也只是一直死去死去死去。

　　我做了什么呢？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羊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紧绷地咯吱咯吱响，睁大的眼睛四下转动，干涩得要命，环境里的任何声音都像针扎一样穿进他的脑海，无处躲避。

　　【羊晖状态不对。】

　　许同斌在回到中央星系后获得的章鱼专属终端上扣字。

　　羊晖在外人看来只是在发呆，但是许同斌却迅速发现了他的异常之处，同时，精神力链接也开始传递出紧张和不安，还有自我厌弃的情绪。

　　原白和许同斌对视一眼，给他召唤来了一个小型运输机，让他乘坐去羊晖身边。

　　羊晖牙关紧闭，浑身微微发抖，呆坐在原地。

　　远远地听见许同斌过来时发出的声音，视线立刻就转过来，但是依旧无神。

　　所有人都能明显看出羊晖的不对劲来。

　　许同斌知道，羊晖已经没有办法做出更多反应了，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纷杂。

　　最好的办法是，让所有感官专注于本身感受到的事上来。

　　这其中最有效的就是，触觉。

　　许同斌看了看自己的触手和吸盘，慢慢地攀上羊晖的身体。

　　他的触手触碰到羊晖的指尖，缠绕上他的食指，微微收紧挤压。

　　羊晖眨眨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另一只触手向前攀去，擦过羊晖的腰侧，从腰部开始缠绕上他光洁的背，触手尖尖轻柔地搭在后颈。

　　其他的触手也没闲着，紧紧包裹住羊晖的躯干，默默蠕动施压，像是一团在羊晖身上的章鱼型自动按摩仪。

　　“羊晖的PTSD还是很严重，许同彬出事后，他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还有限制，没法完成正常的双向梳理。不知道现在有许同彬了会不会好一点。”

　　吕岩在大本营紧盯屏幕，一边观察一边喃喃自语。

　　章鱼精神体和正常的章鱼不太一样。

　　没有普通章鱼的体表的液体，没有普通章鱼流动的血液。

　　但是粘稠的精神力包裹在外面，很快会随着接触到的东西改变自己的温度。也有活着的感觉。

　　许同彬的章鱼身体和羊晖逐渐变成了相同的温度。

　　羊晖的体温在紧张和过度反应的情况下微微升高，偏快的心跳透过胸腔，敲打在许同彬的精神力感知上，带着附着在羊晖身上的触角和羊晖的心跳共振一般微微鼓动着。

　　紧紧包裹住羊晖的躯干，从接触面开始一点一点染上羊晖的体温。

　　慢慢地，许同彬感受到羊晖微微弯腰，用力地回抱。

　　相拥感受到的微微回落的体温，是最低调的情感表达，一切尽在不言中。

　　仪器送到，羊晖将三角锥小心地放入，调试好程序，按下开启按钮。

　　旁边的仪器滴答滴答，按照既定的模式运行着，一点点被解构三角锥在空中旋转，顺势拉开一点，漂亮复杂的螺旋状结构出现了。

　　沿着透明的骨架，黑色的精神力一丝丝在上方编织缠绕，精密而繁杂，最终构成了这个精密漂亮的三角锥。

　　每一根精神力组成的丝线，在仪器的影响下微微开始逸散，露出更细微的编织纹路。

　　远远地看着的原白，微微皱眉。

　　原白的精神力有着少见的特性，对精神力有着独特的洞察力，看见的同时就可以分析使用方式和拆解方式。

　　但是，仅仅是远程看见眼前的三棱锥的时候，身为S级向导的原白本能地微微抗拒对此进行分析。

　　三棱锥和表面的云雾仅仅只是最表层的表现方式，冰山一角，潜藏在下方的未知很可能超出原白过去过去所有的分析历史，也很可能超出原白的上限。

　　超出S级向导上限的物品……这不是现在的人类能做到的事，这绝对是超出人类已知上限的产物！

　　看着比往常更沉默的原白，吕岩仔细保存了各项监控到的数值和画面，准备留给后续的分析做素材。

　　“有把握吗？”这句话问出口，吕岩就抱着得不到肯定答复的预期。

　　这么多年共事，她太了解原白了。

　　看着盯着现场沉思的原白摇摇头，吕岩了然，准备开始连接智脑决定备用计划。

　　“但是可以试试。”原白看似冷静地说。

　　吕岩猛地盯住原白，只看见他的眼里亮起了属于研究员对未知的探求的光。

　　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吕岩已经太久没有看见原白的这副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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