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的绘图系统

　　坚定的力道，柔软的身躯，还有这个完全覆盖她，包裹她的动作……让她有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停止了挣扎，陷在她臂弯里，也陷在了回忆里。

　　在她妈妈还没战死时，也曾经这样，把她圈在怀里，给她取暖，陪她看月亮。

　　妈妈是感月而孕生下的她，是她唯一的亲属。妈妈去世以后，她和世界最密切的纽带，好像就成了天边的月亮。

　　阴山离月亮很近，看见的月亮比任何地方都大都亮，那里的异兽虽然偶尔有小矛盾，但总体相处还算和谐。可是在它频繁出现诡异事件，变得危险，甚至……夺走了妈妈和许多其她异兽以后，她也不得不离开，混迹在人类中，以求自保。

　　她生性爱热闹，不是没试过和人类交朋友，可是……总是会因为控制不住的妖化，吓到别人，被恐惧，被厌恶……一来二去的，她开始训练自己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克制自己跟人亲近的念想，把精力都集中在探索诡异事件上。她相信，等到所有邪祟都被驱除的那一天，她就能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这些年，好像都是为了“过去”而活。可是现在，在这个明知她是异类，还毫无芥蒂，紧紧抱着她的人怀里，她看见了“未来”。

　　她本能地，想离“未来”更近一点。

　　她探出头，把爪子搭在姜玉成肩上，轻轻地用耳朵蹭了蹭她的脸。

　　姜玉成在抱住月阑时，意识中涌入了部分她的记忆与情感。

　　她理解最重要的亲人去世的痛苦，对她更是怜惜。

　　她也明白那种被困在过去的与世疏离感。不是不想走出来，是难以自控。

　　她的双亲是互相见色起意，一时冲动的结合，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婚后更是被各种琐碎纠纷催成了怨偶，动不动就掐架摔东西，她要是去劝架，就一起把她骂一顿发泄，还说什么都是因为有她这个拖油瓶，才不好离。就这样拖到她十岁，两人终于离婚，然后很快又各自再婚生子，直接把她当黑历史，透明人。

　　只有阿嫲把她当心肝宝贝疼，是她唯一的慰藉。可是阿嫲一年前也因病离世了。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所谓的“自然现象”，不断地想起和她在一起时的事，不断地想着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上天凭什么这么对她?在那之后她彻底失去了拒绝加班的理由，周末闲下来又如何?过年过节空出时间又怎么样?根本没人等她回家，还不如多赚点加班费。忙起来，也可以少想伤心事。

　　过去一年她经常想着，早点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死亡真的来袭时，她发现，自己还是想活。

　　活着总会遇到新的希望，新的牵绊。

　　比如说，她现在终于有自己的毛绒绒了!

　　终于可以在冷天抱着活的毛绒绒取暖了!

　　这只毛绒绒还会跟她说话，会帮她做事，身为主角，在她面前乖得像狗，还会像这样，把月光一样清澈皎洁的目光都倾注在她身上，主动扒拉着她，用耳朵蹭她来示好!

　　她的心和怀里的猫一样，软化成流体。

　　她忍不住顺势亲了亲月阑的耳朵。

　　然后，她感到月阑剧烈颤动了一下，体温急速上涨，毛发也快速膨胀竖立起来，几秒之内，就膨成了一个白白的圆球。

　　这是怎么回事?!

　　惊疑的姜玉成赶紧问系统。

　　系统沉思后回答：“……或许是热胀冷缩原理?”

　　热胀冷缩是这么用的吗……?

　　大概是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确实很不靠谱，系统又尝试给出了更学术的推测：“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从她身上分出去的副本图层太多，会影响她的身体控制力和精神稳定性，更容易出现意外……”

　　姜玉成觉得这个推测还挺合理。

　　她愧疚地对毛球月阑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样对你不好……要不我还是把你变回来吧?那些副本也删除了好了。”

　　看不清表情的毛球月阑犹豫了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帽子月阑，围巾月阑和披肩月阑不乐意了。她们一心想贴贴，才不想被删除，开始齐心协力干扰姜玉成。

　　帽子月阑身体下滑遮住她的眼，围巾月阑把尾巴探进她衣服里挠痒，披肩月阑延展开，直接把她卷起来……她根本就没法集中精神力使用系统啊!

　　真是反了，几个被复制出来的图像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自主性?……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系统你愣着干嘛?快动手啊!几个图层而已，你就不能直接帮我删了吗?”

　　无奈，她只好用意念呼唤系统代劳。

　　系统也没招：“本统做不到啊!刚才确实想帮你的，但是一靠近她们就会卡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着!”

　　姜玉成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帮我把她们收进素材库里总可以吧?”

　　系统回复：“可以的，只要你先取得她们授权。”

　　已经被猫们骚扰得站立不稳，滑倒在草地上的姜玉成十分无语：“这个步骤就不能跳过吗?!”

　　系统严肃表示：“不可以哦，亲，我们是正版系统，对于非公版素材，都必须获得授权才可以使用的!”

　　……虽然这种精神很可贵，但不想走的猫们并不会为之感动。

　　没法用常规方法要到授权了，只好……

　　“学姐!李雪学姐!醒醒，来撸猫啦!”

　　这招果然有奇效，究极猫控李雪猛然从沉睡中苏醒，跳出素材库，直奔猫们而来。

　　可是，在她赶到以前，忍耐已久的毛球月阑——也就是月阑本体，就和那些化身们扭打了起来。她目露凶光，以一打三，把她们生生从姜玉成身上拽开，远远甩到一边。

　　等李雪赶到时，那三只化身已经瘫在一边，身上有许多咬痕和抓痕，掉毛的掉毛，流血的流血，瑟瑟发抖。

　　在李雪成功安抚她们，劝她们一起回素材库避难以后，月阑本体依然赖在姜玉成身上不走，执着地用爪子掸掉她深蓝色棉服上的猫毛。

　　姜玉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她这是……想清理掉别的猫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可是她现在这样，一边拍毛一边掉毛，得弄到什么时候？她又是怎么分清自己的毛和化身的毛的？明明就一模一样啊!

　　这是什么幼稚的争宠行为啊!难道是因为她操作不当，导致月阑因为bug出现了心智退化现象……？

　　得赶紧补救才行!

　　她一只手按住月阑的头，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梳理她炸开的毛，动作温柔，但语气强硬。“听话，别闹了。”

　　被按住的月阑，从喉咙深处发出委屈的低沉的咕噜噜声，还逸出了魔性的“li-wu”
　　“li-wu”声。

　　……可恶，怎么叫得那么可爱？!

　　这样会让她很想继续迫害她!

　　姜玉成此时内心出现了两个小人，恶魔小人说你快下手吧，天使小人说没错没错，都是猫猫主动扑上来引诱你犯罪的，你顺势而为也是功德一件。

　　于是，姜玉成顺从本能，开始疯狂拉扯挤压猫猫的脸，撸她的下巴揉她的尾巴，迫使猫猫一直叫。

　　她叫得越厉害，她就越兴奋，用语也越发放飞自我。

　　“躲什么？装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把她们都赶走，不就是为了独占我吗？……哼哼，别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小宝贝，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哎呦，都舒服得眯眼了，还装？还躲？有趣，欲擒故纵吗？很好，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告诉你，你长得那么迷人，生来就是要当女人的玩物的!”

　　“乖一点，把肚皮露出来让我……”

　　“够了!”略带沙哑的人声，忽然取代了猫叫。

　　身上重量陡然增加，回过神时，眼前的猫脸已经变成人脸，漂亮的琥珀色大眼含羞带怨地瞪着她。

　　“别再……别再摸了……”

　　她声音很轻，但扣住她手臂的力道不轻，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再被她“撸”了。

　　姜玉成心里一震。

　　坏了，一时撸毛绒绒撸得发了狠忘了情，忘了她还有颗人类的心!

　　那……她刚才那样……算不算猥/亵主角啊？会不会遭雷劈啊？要不先道个歉挽回一下？……等一下，要是道歉，不就彻底坐实自己的罪行了吗？还是狡辩吧!

　　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始演了起来。

　　“记住这种感觉。外面的人对你再好，也不可以这样暴露自己的弱点，任她们摆布，因为她们可能居心叵测，明白吗？”

　　“……你还没懂？那我再解释清楚一点:刚才那是突发模拟!原理……原理你自己领悟，这点小事还要为师掰开揉碎了跟你说吗？学而不思则罔，要善于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思考!”

　　“总之你记住结论就行:不要让外面的人把你当宠物，对你上下其手，但是可以让为师来!因为为师对你没有坏心，一心盼着你好!为师刚才借着模拟测试的机会，仔细给你检查过身体了，非常健康，要继续保持……”

　　她的忽悠还挺管用，月阑眼中的怨气渐渐散去。只不过，好像转为了失望……？

　　“测试……检查……”

　　姜玉成觉得自己知道理由。

　　学生有几个喜欢突击测试的？

　　安慰一下好了，顺便让她把自己松开。

　　她太用力了，抓得她有点疼。

　　而且……离太近了，有点缺氧。

　　她努力调整呼吸，放慢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点。

　　“这也是……为了锻炼你，让你更快更好地成长!……你的情绪自控力也需要好好锻炼一下，免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

　　“现在正是绝佳的机会，你试着假装一下无事发生过，平静地把我扶起来好了。”

　　月阑似乎被说服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她率先站了起来，然后又弯下腰，把手递给她，把她拉起来。

　　秋夜露重，姜玉成站起来时一脚打滑，险些又摔倒，那一瞬间本能地抱住离她最近的支撑物，稳住重心。

　　再抬头时，正对上月阑那张棱角分明，鬼斧神工，剑眉星目，英姿勃勃……的脸，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不愧是主角啊，这颜值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哪怕头发被她弄得像鸡窝，也有一种慵懒的美感，好像自带光环，让月光都有些失色。

　　她的轮廓看起来不像纯正中原血统，像是混了西域少数民族的，眼睛颜色极浅，更加重了这种混血感。

　　这是什么天选超模长相!看一眼就感觉多赚了好多钱!超值的好吗!

　　月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直，语气忐忑:“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尽管隔着颇有厚度的冬衣，还是传来堪比暖宝宝的热度。

　　一个看起来高大威武的少年，竟然如此容易紧张害羞，好带感的反差。

　　姜玉成开始觉得调戏她本人比调戏她猫身还要有意思。

　　不过她也怕一晚上烧太多次给人烧坏了，不利于可持续发展。嗯……还是适可而止吧。

　　她顺势松开抱住月阑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嗯，有草屑……已经帮你拍掉了。”

　　“啊，谢谢!老大真细心!真贴心!”

　　看她笑得一脸纯真，月阑感叹这孩子可真好骗，得慢慢教她长点心才行。

　　她被她骗可以，但是不能被别人骗。

　　折腾了那么一通，她也彻底不冷了，还获得了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容光焕发地拉着月阑，继续往美术馆的方向走。

　　“你真的好暖啊，比暖宝宝强多了!”

　　“以后每次降温都要这么暖我，别等着我说，有点眼力见，记住了吗？”

　　如此过剩的纯天然妖力热源，不用也是浪费了，她用亿点怎么了？这也是为了节能减排，保护环境做贡献!

　　月阑沉默地任由她拉着手走了一会儿，忽然间撑开她的指缝，把自己的手指挤进去，紧扣住她的手掌。

　　“这样……会更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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