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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秦秋时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容朝歌,笃定道:“她就是。”
“陈缘就在她身体里,所以能感知她的喜怒哀乐,会帮助她抵挡黑雾。”
白凤云:“可是小将军要见的只是陈缘,怎么让陈缘出来?”
林渐菱早就福至心灵,见此时再也指望不上任何人,趁着混乱之间将双手从黑雾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一把匕首闪着银光冲着容朝歌飞去。
容朝歌眼皮都未抬,抬手一挥,匕首当啷落地。
林渐菱脸上没有任何懊悔不甘,反倒是露出一抹淡淡的释然笑意。
容朝歌反应过来,抬眼望去,只见方才她藏在袖子里的铜镜不知何时掉了出来,里面正正地映着她的面容。
或者说,里面的陈缘显露出来了。
林渐菱道:“小将军,你要找的陈缘,就在那里!”
小将军闻声望去,不敢置信。
“缘缘!她怎么会被困在那里!是不是你们捣的鬼!”
秦秋时道:“小将军高抬贵手,放我们下来。我有办法让陈缘小姐出来,与你相会!”
小将军半信半疑,但黑雾还是渐渐褪去了。
秦秋时身手灵敏,三两下攀上低矮的屋檐,摘下一个大红灯笼,放在容朝歌面前。
容朝歌叹了口气,接过灯笼。
她一身喜服逶迤,面容皎皎,灯笼的红光映得她更加美艳,只是添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她缓缓走上前。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带着山茶花的香味,拂过她的衣袖。
“陈缘姑娘,出来见见故人吧。”
铜镜里,陈缘的面孔越发清晰。大红的灯笼照亮了她前行的路,这一次,她终于不必再流泪彷徨。
陈缘轻轻伸手,抚摸上镜片。容朝歌感觉体内灵魂似乎一颤,有一个不属于她的独立个体,从她的身体走出,一分为二。
那是一个一个身量酷似她的女孩,鹅蛋脸上面容温和,挂着笑容。
陈缘杏眼含泪,唇角却挂着笑,温柔地道:“小将军,我终于等到你了……”
小将军用力抹了把脸,想也不想,朝她奔过来。
他终于如愿抱到了心上人。
“对不起……我答应给你一场婚礼,我食言了。”
黑雾在变淡,那盘桓了千百年的执念,被游戏记录下来,终于在今朝,得以释怀。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场景转换。古雅的庭院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烽火连天,金戈铁马。
小将军苦守城池,身上的衣袍被血染得发黑,脸上也尽是血污。
“陈将军,撤军吧。国都这几日已经乱了,援军不会来了。再耗下去,死伤必然惨重。”副将着急,这几日不停地劝说,他嘴上都长了泡。
小将军闭了闭眼。
“百姓都安顿好了吗?”
副将答:“能迁的都已经迁走了,剩下的就是不愿离开的。”
小将军冷笑一声,坚定道:“他们都不愿走,我们身为将领,有什么资格未战先惧!我陈家满门忠烈,我怎能做那弃城的懦夫!”
副将着急:“话虽如此,将军三思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逞一时之快……”
小将军扭头,目光凌厉,声音凌厉如刀:“我只问你,今日退,明日还会有多少将士愿意战?”
不待副将开口,他自问自答:“没有。谁也不愿意死,谁家中都有父母妻儿。我们没有援兵,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了,我们没有后退的余地。”
“降,是卑微地被屠杀,碾碎。战,才有胜利的希望,纵战死亦无悔!”
残阳坠落,断戟在焦土上插得密密麻麻,参差着羽箭,染着凝成暗紫色的血,像一片枯死的林。
尸身堆在一起,辨认不出来。
那些辨认不清的模糊面容,或许昨天还一起说笑,想着不久之后就能回家和妻子儿女同聚一堂。或许自知时日无多,于寒冷的夜里眼含热泪,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下遗书。
可怀里藏的遗书大约也被血浸透了,看不出字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①
小将军拄着半截长枪半跪在地,甲胄裂开口子,被无数羽箭插中,残破不堪。被缠住的左臂大量渗血,再也抬不起来。
他遥望故国,太阳在那里坠落,或许希望与转机明天就会来临。
可他坚持不到了。
他是一国的将军,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和那千万将士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的每个决定,都关乎千万黎民百姓。
他一生光明磊落,没有辜负父母族上的教诲,没有辜负百姓对他的期许,可他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却泪如雨下。
他也有私心,他也希望并肩作战的士兵能衣锦还乡。可战争就是残酷的,纵然撤军能保住那些将士几日。但国家将亡,活又能活下几日?
最后一场战役,所有人都在胸前衣服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视死忽如归。②
他亦然。他心口处是阿缘在他临行前为他祈求的护身符。那时他答应她会平安归来。
可他食言了。
他和陈缘幼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了更是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他自诩幸运至极,于是总想着为他的阿缘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没想到一拖再拖,到生命的尽头,都没有娶她。
阴间孤冷,他们还要劳燕双飞,何其悲苦!
或许就是这份执念,带着他,化成黑雾,奔赴千山万水,终于回到了将军府。
天意弄人,他却依旧没能再见她一面。
陈缘红着眼眶,捂着他心口:“我其实并不在乎婚礼,我只想和你白头到老。”
她低下头,叹息:“怎奈妾身福薄。”
光影变幻,仿佛穿越了时光,她从尘埃里抬头,对上了两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这孩子与我有缘,我想把她收作女儿。不如就叫陈缘吧。”陈夫人笑着摸她的头,对丈夫说。
从此她有了名字,有了一个家。
她喜欢山茶,爹娘亲手在庭院中种下几株。百花落尽的深秋,总有那山茶开得旺盛又喜庆。
娘说,她是他们一家人的福音,就像这山茶一样,年年岁岁繁花似锦。
她十八岁那年,天下乱了。
父亲大将军挂帅出征,战死沙场。
朝中可用人才凋零,小将军义不容辞出征。
她心知此去凶险,私心不愿良人离开。可国家有难,她们的情缘算什么?
她长跪庙前,只求此生福尽,换将军平安归来。
烽火连天,战报再次传来之时,小将军回朝只剩了一具冰冷的骸骨。
自此,朝中真正再无可用之人。
帝王昏庸无能,四处带着官员逃窜。她的大将军拼死守住的城,被乱军轻而易举地攻破。贼军所到之处,流血漂橹。
娘在奔逃途中,被贼人杀死,溅起的血,淌在了她的嫁妆上。和她日夜生活,情同姐妹的婢女被活生生剜去了眼睛,挣扎着依旧没有透露出她的位置。
那些人,昨日还亲亲热热给她挑嫁妆,梳洗绾发的人,只在刹那间成了一具死尸。
可而角落里被藏起来的她,连哭都不敢。仇恨,绝望,在她心底埋葬。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贼军与她并无深仇大怨,见此也意兴索然,抢了些金银珠宝便走了。
她终得以逃之夭夭,幸存。
浑浑噩噩又不知过了多久,新帝登基,乱军被平。
她独身一人回到家中。
家已不再是家。往日的曲水流觞早已干涸出青苔,隐隐泛着令人作呕的锈味。亭台水榭,飞檐斗拱只剩了断壁残垣,七零八落地散在院子里。往日热热闹闹的人们如今竟是一个不剩,只留满地荒凉。
她跪在断壁残垣间,一言不发九叩首。
凭着一口气,和不知哪里来的坚韧毅力,她一点一点为这群没有血缘的亲人收拾骸骨,处理后事,再向帝王求来他们死后的尊荣。
敬国公府重新建起来了,亭台水榭一如当年,却空空荡荡,只剩她孑然一身。
这次,由她亲手种下了一棵海棠树。她环抱着树,就像抱着她的阿娘阿爹一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泪如雨下。
她缓缓跪倒在地,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她笑了笑,抹掉嘴边的鲜血,珍重无比地擦了擦怀里的骨灰盒。
将它埋在海棠树下,她退开一步,与它相拜。
仿佛隔了阴阳,他们在天地的注视之下,终于完成了最盛大的婚礼。
“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
“喜服我都准备好了,小将军,黄泉碧落,我都是你的妻。”
那少女曾满怀希望写下的字笺,似乎在风中飘忽而过,灼烧殆尽。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一语成谶,我们都食言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容朝歌和秦秋时身上的喜服不知何时褪去了,穿在了小将军和陈缘身上。
周遭的黑雾翻滚着,却丝毫没有往常攻击的架势。它们逐渐落地,聚集成一个又一个人,有婢女,有嬷嬷,有喜婆,有佣工。还有陈父陈母,笑意盈盈地望着面前一对壁人。
梧桐枝叶婆娑,仿佛一切不好的都未曾发生过。曲水流觞永不停歇,众宾尽欢笑谈佳话。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她还是那个千娇百宠的将军嫡女,一切顺理成章,人人欢喜。
不知何处,又传来了司仪的声音。
二人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三拜成婚。陈缘扑在小将君怀里,曾经忍住的泪水仿佛在这一刻决堤而下,泣不成声。
这一次,我们双向奔赴,再不会分开了。
【游戏场之梧桐雨已完美通关,恭喜!】
陈缘忽然转过身,向容朝歌郑重一拜。
“多谢,朝歌。”
而在容朝歌身体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大雾散尽,雨打梧桐,黑雾与白光都在淡去。
【检测到副本梧桐雨完美通关,副本将永久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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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陇西行》陈陶
②《白马篇》曹植
第一个副本就正式结束啦!完结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