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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了索偿
晨光将营地旁的浅滩染成一片碎金。
河岸边的晨雾尚未散尽,冻结的浅滩上,冰凌与碎石间露出清澈的流水,发出潺潺的轻响。瑟烈斯找到艾瑞克时,那少年正抱膝坐在一块覆着薄霜的青石上,盯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出神。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弹了起来,站得笔直。
“长、长官。”少年的声音有些干涩。
“坐。”瑟烈斯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另一块石上坐下,这个高度让他不必俯视对方,“赫泽尔说你昨天参与了外围警戒。”
“是…是的。”艾瑞克小心地重新坐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放在膝盖上。他手臂上缠着的崭新绷带在灰扑扑的旧制服衬托下格外醒目。“我、我和卡洛被分在西北侧的雪松林边缘,任务是观察有无虫子逃逸,并…并预警。”
他叙述得有些断续,但瑟烈斯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听着。
“清剿开始后不久,我们听到动静……不是虫子的声音。是、是人的声音,还有脚步声,从更深的林子里传来。”艾瑞克吞咽了一下,眼神里流露着困惑与惊疑,“我让卡洛继续盯着预定方向,自己……自己悄悄靠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几个人。穿着不像我们,也不像阿赫特的人。毛皮很多,有骨饰,颜色很杂……我、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咕哝咕哝的,不像我们的话。”
蛮族。昨天在战场边缘撞见的那个蛮族青年——古铜皮肤,黑发狼尾辫,碧绿的眼睛——瞬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原来不止一个。他们像嗅到腐肉的鬣狗,趁着他们与虫族鏖战、战线拉长、无暇他顾的间隙,悄然潜入,抢夺有价值的战利品,甚至对落单的警戒人员动手。
“他们……他们在翻动什么东西。”艾瑞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愤懑,“是两只被流弹打死、滚到坡下的刀螯虫尸体。他们用那种弯刀在割甲壳,还有……好像在掏虫囊。那、那是我们的战利品!我就……我就站出去,对他们喊,说这里是我们第七军的清剿区,让他们离开。”
瑟烈斯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一个半大孩子,试图用尚显单薄的声线,去喝止一群显然并非善类的陌生战士。
“然后……”艾瑞克缩了缩脖子,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包扎好的手臂,“其中一个最高大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他没说话,就是……走过来。我、我想后退,但脚下滑了一下。他伸手,就是用胳膊,这么一抡——”
少年比划了一个横推的动作,“我就感觉像被雪地车撞了,整个人摔出去,滚下了那个矮坡。胳膊和背撞在石头和树根上……他们也没追下来,就……继续弄那些虫子。后来卡洛听到声音过来找我,我们才互相搀扶着绕路回了警戒点。”
少年说完,低下头,肩膀微微垮着,像是既为昨天的遭遇后怕,又为自己没能完成好任务、还丢了“战利品”而感到羞愧。
瑟烈斯沉默了片刻。冰原的风掠过河面,带来湿润的寒气。以他们的兵力,清剿战线一旦拉长,外围警戒力量必然稀薄,确实难以顾及所有逃逸的虫族或战场边缘。
“你做了该做的。”瑟烈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艾瑞克倏地抬起头。“遇到无法力敌的陌生武装力量,及时发出警报并保护自己,是第一要务。”他看着少年手臂上的绷带,“战利品被抢,错不在你。”
艾瑞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近乎肯定的话,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那些人的样貌、武器、离开方向,尽可能回忆细节,稍后向赫泽尔做完整汇报。”瑟烈斯站起身,目光投向河流上游雾气缭绕的林地。
“是……是,长官!”艾瑞克挺直了背,尽管眼神里还有些残留的惊悸,但显然踏实了许多。他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转身快步朝营地走去。
瑟烈斯站在原地,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河对岸那片黑沉沉的、通往昨日战场的松林。晨雾正在林间缓慢消散。他戴上半干的手套,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思绪在清剿计划、物资采购、蛮族窥伺几件事之间冷峻地权衡。
那瓶治愈了坎德和南茜的神秘药剂,却如同无声的钩刺,再次浮上心头。那奇异的、近乎重塑肌理的疗效,绝非寻常战地医疗用品。是迦莱个人通过某些特殊渠道弄到的特效药?还是说,阿赫特内部其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能够制作这种超常规药剂的技术或资源?
看来,数天后的锡尔瓦之行,除了采购,或许也是摸清这位红发向导某些底细的机会。
他沿着河岸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前方河湾处的薄雾里,隐约传来人语和脚步声。河滩东侧传来的一阵规律而清脆的“嚓、嚓”声——那是冰镐凿击冰面的声响。声音惊扰了附近灌木丛,几只雪鹌鹑扑棱着翅膀窜出,在低空划出仓促的弧线。
瑟烈斯抬眼望去,晨雾缭绕的河滩上,活跃着几个灰扑扑的身影。是几个穿着阿赫特常见粗布猎装、背着弓箭和短矛的猎户,正低声交谈着,检查着雪地上新鲜的动物足迹。他们察觉到瑟烈斯的靠近,停下话头,朝他这边望来,目光里带着对陌生人的好奇与谨慎的打量。
他的目光平淡地扫过,正要移开,却倏然定格在其中一道瘦小的身影上。
那是个半大少年,裹着一身显然不太合体的鹿皮猎装,黑色的头发有些乱糟糟地贴在冻得通红皴裂的脸颊边。发间别着一枚白色骨哨,随着他轻快的跳跃动作不断摇晃。
少年正试图从一条搁浅在冰缘的小型平底船头跳下。就在他落地时,腰间那把对于他体型而言过长的猎刀刀鞘,“哐”地一声磕在坚硬的冰面上,声响清晰。
黑发,蓝眼,瘦小……骨哨?
瑟烈斯脑海中几乎立刻浮现出迦莱临别时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去找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小男孩……他叫兰铎。”
仿佛是某种感应,那少年恰在此时转过头,澄澈的蓝色眼睛一下子对上了瑟烈斯审视的目光。少年愣了一下,歪着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脸上掠过一丝困惑,随即变成了某种模糊的辨认。
“你是……”少年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点着下巴,“哦!你是……哥哥带回来的那个……那个……”他显然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大家说,你长得特别像故事里的白毛雪怪!”
瑟烈斯眉梢轻微抽动了一下。
兰铎向前凑近两步,完全忘记了刚才不太礼貌的比喻,语气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对了对了!昨天我听隔壁帐篷的猎手大叔说,黑松林那边那个可怕的虫巢,被一群穿着鹰翼铁甲的厉害军队一夜之间荡平了!真的是你们办到的吗?”
瑟烈斯的瞳孔微微收缩。昨夜突袭行动直到凌晨两点才收队,此刻不过刚刚清晨,连营地自身的炊烟都尚未完全升起,消息却已传遍二十公里外的猎户营地?
“听说林子里那些吵吵嚷嚷、祸害了不少牲口的‘石头壳虫子’……一夜之间就没了声响。”船尾一个裹着褪色毛毡披风的老猎户突然插话,声音沙哑。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越过冰面,落在瑟烈斯身上。“……都是你们的手笔?”
兰铎看了看自己细瘦的手腕,呼出的白雾里似乎都裹挟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苦涩:“要是我也能像你们一样厉害,端掉整个虫巢,哥就不用总是这么辛苦地到处跑了……诶哟!”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老猎户的烟杆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
“等你猎刀耍利索再说。”老人哼了一声,他用铜烟锅敲了敲冻硬的船头木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重新转向瑟烈斯,微眯的眼睛里投来复杂的审视目光。“你们这动静……算是给这片雪原送了份大礼。”
瑟烈斯没有回应这份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他的目光落在正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兰铎身上。“你哥呢?”他问,声音平稳。
兰铎揉了揉脑袋,委屈地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呼出的白气迅速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霜花。“你找我哥有急事吗?他前两天跟着卫队去北边运货了,说是要四五天才能回来……”
“不是急事。”瑟烈斯错开少年那双过分清澈直率的注视,望向冰封的河面,“上次补给的事,替我向他道声谢。”
“哦,那个啊,包在我身上!”兰铎立刻挺起小胸脯,随即又像是忍不住好奇,踮起脚凑得更近了些,天蓝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映出瑟烈斯银白的眉峰和眼睫。他看得有些出神,低喃着:“你睫毛好长啊……真漂亮……”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吓了一跳,猛地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捂住了嘴,指缝间漏出慌乱的解释:“呃……我、我是说……你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要是知道我夸……夸别的男人漂亮,肯定又要不理我了。”
瑟烈斯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对这个逻辑跳跃的补充不予置评。“等你哥回来,”他言简意赅地交代,“请他来营地找我一趟。”
话音未落,别在他战术腰带的通讯器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
瑟烈斯眼神一凛,抬手按下接听,将通讯器贴近耳际。“是我。”
赫泽尔的声音立刻传来,清晰,紧绷,裹挟着不容错辨的电流杂音与背景里隐约的金属摩擦和呼喝声:“长官,营地西侧警戒线!出现一队骑马的蛮族,大约七八骑,还带着更多徒步跟从的…把我们正门围了!看装束……应该就是昨天欺负了艾瑞克、抢走战利品的那伙人!”
瑟烈斯的目光扫过冰封的河面,投向营地所在的方向。他对着通讯器,语速快而清晰:“保持警戒,尝试沟通,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控制局面,我马上回来。”
“明白!”赫泽尔的应答简短有力,通讯随即中断。
瑟烈斯收起通讯器,转向兰铎和老猎户。少年脸上的兴奋早已被紧张取代,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听懂了只言片语。老猎户则吧嗒着烟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警惕。
“告诉你哥,”瑟烈斯对兰铎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回来立刻到营地见我。”
说完,他不再看河滩上的众人,转身迈开步伐,踏过覆霜的砾石和冰面,迅速消失在通往营地的林间小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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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烈斯以最快速度折返,营地轮廓在视野中迅速放大,同时清晰起来的,还有营地大门外围堵的那片黑压压的人影与几匹不安刨踏着冻土的健马。
约莫二三十人,大多徒步,裹着厚实的、带有独特部落纹饰的毛皮与毡毯,脸上涂着防冻的油脂与某种矿土颜料。其中五六人骑着北境特有的高背战马,人马皆佩着骨角与金属混制的饰物,在晨光下泛着粗犷的冷光。人群与营地大门之间空出一小片剑拔弩张的真空地带,帝国士兵们依托工事和车辆,弩炮的幽蓝充能光芒在掩体后隐约闪烁,能量武器蓄势待发。
就在这片凝滞的、一触即发的空气中,瑟烈斯的身影由远及近。他步伐稳定,速度却极快,带着一股沉冷的压迫感径直走向对峙中心。围堵的蛮族人群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骚动微微蔓延,向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通往核心的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那匹最为高大的黑色战马上,坐着的正是昨日在战场边缘有过短暂交锋的蛮族青年。古铜色的皮肤,碧绿的眼眸,黑发结成粗犷的狼尾辫垂在肩侧,。他穿着半敞开襟的皮质猎装,露出线条悍利的胸膛与小腹,腰间斜挎着一柄弯刀。此刻,他正垂首俯视着步行而来的瑟烈斯,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瑟烈斯在距离马头数步外站定,微微仰头,眼眸毫无避让地迎上那道挑衅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膻气、人体汗味、金属与皮革的气息,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敌意。
就在这时,蛮族青年身侧一个骑着花斑马、脸上带着新鲜疤痕的壮汉,用带着浓重喉音的腔调吼出了一串急促而充满敌意的话语,辅以激烈的手势,显然是在咒骂或严厉质问。
瑟烈斯面色毫无变化,银灰色的眼睛直视马背上的青年,声音平稳地开口,用的是帝国通用语:
“他说什么?”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黑马打了个响鼻,开始以瑟烈斯为圆心,踩着碎步缓缓绕行。马蹄铁叩击冻土,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嘚嘚”声,
马背上,青年俯视的目光随着移动,如同实质般刮过瑟烈斯挺直的脊背、肩甲,最后回到他冷硬的侧脸。
“我的人说——”梵昂再次开口,浓重的口音让他吐出的帝国通用语带着一种粗粝的韵律感,他提高了声音,“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军犬,妄图占据这片神圣的土地?”
瑟烈斯站在原地未动,军靴深深陷在雪中,他的声音比北风更冷,"新巴比伦第七惩戒军少校,瑟烈斯·阿尔钦。"
他略一停顿,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刺对方:“报上你的名字。”
梵昂勒住缰绳,马停了下来。他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用本族语言含混地快速重复了一遍那长串头衔,引得周围几个蛮族战士发出几声粗嘎的低笑。“新巴比伦……是吧?”他最终用通用语切了回来,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记下了。我是雪狼族的梵昂,是这片冻原的风与雪认可的子民。”
"我的人说——"他操着生硬的通用语,绿眼睛像狼一样发亮,"你们偷了我们的战利品。"
瑟烈斯的目光顺着梵昂马鞭所指的方向,落向营地内临时堆放虫族材料的区域,那些墨绿色的甲壳和尚未处理的酸囊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马背上的蛮族首领,声音里听不出被冒犯的怒意,只有纯粹的、近乎冰冷的陈述:
瑟烈斯的目光刺向梵昂,声音低沉而冷硬:"我们从不偷猎。你若是在想这里信口胡诌——就拿出证据来。"
梵昂嗤笑一声,手中马鞭凌空一甩,发出尖锐的破风声,随即指向营地外围堆积的虫壳:"这些东西,总不能是虫子自己叼进你们营地的吧?"
“战利品属于猎杀者。”瑟烈斯言简意赅,视线扫过那些虫壳,“我们清剿虫巢,猎获自然归我们。有问题?”
“能把黑松林底下那个大家伙整个端掉,算你们有点本事,我没说不是。”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队伍后面几辆马车,车上同样几筐未经仔细处理的晶核和甲壳碎片。“但战场外围,那些逃窜出来的虫子,才是我们的‘猎获’。”他碧绿的眼睛里闪着属于猎手的光。
瑟烈斯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周遭只有风声和马蹄不安的刨地声。
“所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是你们抢走了我们追击中的战利品,还打伤了我们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兵。”
“抢?”梵昂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说法,浓黑的眉毛挑起,“那些虫子从你们指缝里溜走的时候,就已经是‘无主’的猎物了,撞到我们的刀口上,难道还要刻上你们的名字?至于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撇了撇嘴,语气蛮横,“闯进我们的狩猎范围,还试图抢夺猎物,没让他躺上三个月,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猛地直起身,勒紧缰绳,战马配合地打了个转,激起一片雪尘。梵昂居高临下,目光灼灼地钉在瑟烈斯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一种部落解决争端时常见的、近乎原始的直率:
“扯这些舌头打架没意思。”他啐了一口,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直起身,声音洪亮,回荡在双方对峙的空地上:
“你,和我。就在这里打一场。”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车上的那些虫族材料,又指了指营地内的堆积物。
“你赢了,我们车上这些,连同昨天从黑松林猎获的所有东西,全是你们的。我们立刻掉头走人,绝不再找麻烦。”
“要是你输了……”梵昂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容,“你们营地里,所有从那个虫巢得来的战利品,连同那几架看着不错的弩车,全部都归我们。”
他勒住有些焦躁的战马,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绿火:
“怎么样,敢不敢接?”
瑟烈斯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眼,冰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被激将的波动,声音清晰地穿透凛冽的寒风:“我不会接受无意义的挑衅。抢夺他人战利品,打伤我方士兵,如今又上门武力威逼——我看你们与趁火打劫的土匪无异。”
“土匪?”梵昂在马背上猛地挺直了脊背,他“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锋在晨光下划过一道寒弧。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所有蛮族的战士也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刀剑出鞘与弓弦拉紧的声音汇成一片,"我要是土匪,现在就把你手下这点残兵败将平了填牙缝!"
几乎在同一刹那,瑟烈斯斯垂在身侧的手腕骤然一翻,寒光乍现——腰间那柄凌冽的长剑已然出鞘。他身后,所有帝国士兵如同听到无声号令,齐齐向前踏出一步,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陡然拔高,重型弩炮的转向机括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你可以试试。"瑟烈斯的声音低沉而锋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住手!”
一声嘹亮的喝止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迫近这片对峙的区域。
众人目光齐齐望去,只见一小队身着阿赫特城卫队制式镶钉皮甲、披着灰蓝色斗篷的骑兵正快速驰来,约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银灰色铠甲的棕发青年,面容冷峻,腰间配着一柄制式军刀。他铠甲更为精良,肩甲上镌刻着阿赫特的雪鸽纹章。
瑟烈斯灰色的眼眸微微一动,认出了来人。正是当初他们携伤员求援阿赫特时,奉城主赫利俄之命前来接触、并最终带来准入许可的那位军官。此人是阿赫特城卫队的副指挥官,瓦西里。
而在城卫队后方,一匹体型较小的枣红马上,兰铎正坐在一名卫兵身前。少年紧紧抓着卫兵的手臂,小脸被冷风和紧张激得通红,一双蓝眼睛焦急地望向对峙中心,又看向瓦西里的背影——显然,是他及时引来了调停者。
瓦西里率队疾驰到对峙双方的侧翼,勒住战马。他扫过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马,最终落在核心的瑟烈斯和梵昂身上,语气沉着:“这里是阿赫特的辖境,不是你们解决私怨的战场!放下武器!”
兰铎趁机从马背上滑下来,踉跄了一下站稳,急急地指着蛮族队伍,又指指瑟烈斯,气还未喘匀便向瓦西里喊:“瓦西里副队!早上……早上我在河滩就看见这个雪怪哥哥了!后来听到营地通讯,说是被‘蛮族’围了,起了冲突……我、我听着不对,就跑回去找你们了!”
瓦西里点了点头,示意少年退到卫兵身后。他先转向梵昂,用流利的通用语说道:“雪狼族的梵昂少主,阿赫特与你们部族有互不侵犯、共享部分猎场的约定。你们越界逼近我们的盟友营地,并持械威胁,这已经违背了约定。”
他又看向瑟烈斯,语气稍缓但同样严肃:“瑟烈斯少校,阿赫特与贵方有协防协议。在协议区域内发生冲突,应优先通知我方协调。如此直接的对峙,极易引发不可控的流血事件,对双方都毫无益处。”
梵昂脸色阴沉,握刀的手并未放下,显然极为不甘。他身边,一个头发银白的年轻部落战士策马上前,凑到梵昂耳边,用本族语言快速说了几句什么,目光谨慎地扫过瓦西里和他身后那些训练有素、装备齐整的城卫队,又看了看营地内严阵以待、武器精良的帝国军。
梵昂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碧绿的眼中怒火与权衡激烈交锋。最终,他狠狠咬了咬牙,发出一声极度不满的闷哼。
“哼!”他猛地将弯刀收回鞘中,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目光如淬毒的钉子刺向瑟烈斯。“今天算你们走运。”他拉动缰绳,调转马头,对着自己的战士们一挥手。
“我们走!”
离开前,他最后回头,丢下一句裹挟着不甘的狠话:“这件事没完,雪怪少校。雪原的规矩,迟早会找回来!”
说罢,他猛抽一鞭,率先策马朝远处奔去。其余的雪狼族战士也纷纷收起武器,带着战利品拖车,跟随首领,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很快便消失在起伏的雪丘之后,只留下一片被马蹄践踏得泥泞的雪地。
瓦西里看着蛮族队伍远去,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对瑟烈斯点了点头:“我会将此事详细禀报赫利俄城主。也请贵方近期加强警戒,我会增派城卫队在附近区域巡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营地,“希望类似的误会,不要再发生。”
瑟烈斯还剑入鞘,对瓦西里颔首致意:“有劳。”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躲在卫兵身后、正偷偷探出头来的兰铎身上,少年对上他的视线,立刻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眨巴着的蓝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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