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悖光之堡

　　被米塔拉出服饰店时，萨尔里克肩上压着件沉甸甸的斗篷。

　　斗篷颜色像落日，材质是某种兽毛，暖融融的，衣摆边缘用金棕丝线钩着火焰纹路，风一吹就像有流火在衣摆上飘。

　　毛领蹭着萨尔里克的下巴，把他苍白的脸衬出点暖意，灰蓝色的眼睛如融了雪的湖面，安逸了不少。

　　刚才在店里等米塔挑选裙子时，她突然拿着这件斗篷冲出来给他套上。

　　“我就说合适！”米塔第一个惊呼出声，围着他转了两圈，眼睛里满是惊艳和得意，“你们看看，多好看！”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年长的店员也笑着附和：“这位少爷穿这颜色最提气色，又暖和。”

　　萨尔里克被她们夸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那温暖的毛领里去。他低着头，盯着自己从斗篷下摆露出的靴尖，耳根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太、太惹眼了……”

　　米塔看着他这副害羞到快要冒烟的样子，觉得更有趣了，大手一挥对店员说：“就这件了，包起来……哦不，直接穿着吧！”她利落地拿出那枚“叶之徽章”完成了支付。

　　“接下来，我们去那里看看！”米塔指着街道尽头一栋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石砌建筑说道。与周围装饰着冬青花环和明亮橱窗的店铺相比，它显得格外低调，甚至有些冷清。

　　“那是……？”

　　“魔法用品店啦！”米塔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沃德兰这边的这家规模算比较小的，毕竟这边注册法师和学徒的数量不算很多。”

　　“在我的家乡，还有王都，那种魔法商店才叫气派，好几层楼高，里面甚至有小型拍卖场，经常会拍卖一些非常珍贵的魔法材料，或者从异大陆来的稀奇古怪的宠物。”她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向往，“不知道这家小店里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两人走到那扇镶嵌银边的深色木门前，艾米娜女仆长和车夫依旧沉默地跟在几步之外，没有要进入的意思。米塔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门扉开启，并未发出寻常的吱呀声，反而像是划破了某种无形的薄膜，一股混合着陈旧羊皮纸、干燥草药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店里和门外截然不同。天花板正中央挂着盏符文吊灯，细碎银符缓缓流转，洒下冷白的光。靠墙排列着深色的玻璃柜与多层货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

　　闪烁着不同光泽的水晶球、结构精密的黄铜仪器、一卷卷用丝带系好的魔法卷轴，以及分门别类装在透明罐子里的、形态各异的魔法材料——有研磨好的粉末，有风干的根茎，也有闪烁着微光的矿物碎片。一些玻璃柜内，还有星星点点的光尘在缓缓飘荡、沉浮。

　　这里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显得清晰，和服饰店的暖香热闹完全是两个世界。

　　米塔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萨尔里克却像被钉住了似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忍不住想去碰货架上的水晶球，又硬生生克制住，这些东西和艾琳娜课上的理论不一样，是能摸得着的魔法。

　　就在这时——

　　“叮铃——”

　　萨尔里克吓得一缩脖子。抬头望去，只见门框上方悬挂着一个并非实体的铃铛，由光影构成的符文正微微震颤着。

　　同时，柜台旁边一个高高的、垫着软垫的架子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猛地睁开，带着被打扰了清梦的怒火，锁定了进来的不速之客。那是一只通体乌黑四足踏雪的猫，它优雅地蹲坐着，长长的尾巴尖不耐烦地轻轻甩动。但它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在架子范围内，只是不满地“喵呜”了一声，随即又眯起眼睛，开始慢条斯理地舔舐自己的前爪。

　　“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略显沙哑但分辨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萨尔里克猛地循声望去，却只看到柜台后空无一人，只有那只黑猫停下了舔毛的动作，再次用它那翡翠般的眼睛凝视着他们。

　　难道……是这只猫在说话？萨尔里克震惊地盯着那只黑猫，嘴巴微微张开，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荒谬却又在魔法世界似乎并非不可能的念头。

　　那声音继续道，语速平缓：“衣服、基础药剂、标准坩埚这类学徒用品在一楼。涉及特定咒法材料的，或者能量波动较强的物品在二楼。”它顿了顿，带着公事公办的提醒，“看你们的年纪和魔力波动，是学徒吧？记住，二楼有些东西，没有导师陪同或持有相应等级的法师徽记，是不允许购买和接触的。规矩就是规矩。”

　　话音刚落，柜台上的那只黑猫极其配合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然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继续用它那神秘莫测的绿眼睛打量着他们。

　　萨尔里克下意识地闭紧了差点又张开的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蠢样，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看哪里呢，小子？我在这儿。”

　　这次萨尔里克注意到了，声音的来源是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类似喇叭状的铜制传声筒。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脸颊有些发烫，为自己刚才离谱的猜想感到尴尬。

　　“谢谢提醒，我们知道了。”米塔倒是很镇定，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先看看袍子，有没有比较耐用的，款式也别太难看。”

　　“有。”传声筒里的声音回答，“左手边通道走到尽头，那一排都是。长款修身的、短款罩衫的、披风旅行款的，想找什么风格的都有，基础款式都是现成的。当然，也有能根据穿着者心意微调款式细节，或者附加了初级清洁、防水魔法的袍子，只不过价格嘛……”

　　“谢谢。”米塔道了声谢，便拉着还有些愣神的萨尔里克朝左边走去。

　　通道尽头果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法袍，颜色以深色、中性风为主，但款式确实比萨尔里克想象中要多样。米塔熟练地翻看着，不时摸摸材质。最后，她拿起一件质地柔软，颜色纯白的长款魔法袍，递给萨尔里克：“喏，试试这件。”

　　萨尔里克看着那纯净无暇的白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不，不行，这个颜色太容易脏了……”他过去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维持这种颜色的洁净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米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傻了！这是用魔法处理过的料子，防尘、抗污是基本特性，只要你不是故意往泥坑里打滚，或者把强酸性的腐蚀药剂泼在身上，根本不用担心弄脏！快去试试！”

　　在米塔的坚持下，萨尔里克只得抱着那件轻飘飘的白色袍子，走进了试衣间。当他换好出来，站在那面模糊的试衣镜前时，自己也有些怔住了。

　　纯白的底色将他原本就偏白的肤色衬托得几乎有些透明，却也奇异地冲淡了几分病气，反而显出一种罕见的干净气质。

　　“哇！”米塔围着他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很不错嘛！看着精神多了！果然人靠衣装！”

　　就连那个通过传声筒说话的存在，也似乎轻轻“唔”了一声，算是认可。

　　萨尔里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烫，只想赶紧把这身过于显眼的衣服换下来。

　　买好袍子，米塔兴致未减：“走，我们去二楼看看！老爷子，这是我的见习学徒认证！”

　　她从那个丝绒袋子里又掏出来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小徽章，店主也同意他们上去了，萨尔里克倒是不知道原来米塔已经经过认证了，对这个徽章很好奇，可惜米塔马上就收了起来。

　　沿着一条狭窄的旋转楼梯走上二楼，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这里比一楼更加拥挤，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气息也更为复杂。更多的货架和柜台呈环形排列，上面摆放的东西也更加奇特。

　　他看到了悬浮在水晶罩子里的发光羽毛、被封存在透明树脂中的奇异昆虫、甚至还有一些在特制笼具里安静燃烧颜色各异的火焰……

　　“随便看看，你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东西吗？”米塔有自己的材料清单，正不慌不忙地在挑拣。

　　萨尔里克也不确定自己需要什么材料，但来都来了，他想了想问道：“之前……艾琳娜老师上课时，焚烧过一种能帮助我放松精神，更容易进入感知状态的草药，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哦，那个啊，”米塔走到一个摆放着各种干燥草药的柜台前，指着透明罐子，“是这个，味道有点清苦，但安神效果很好，很多学徒都会用。”

　　罐子里是一种看起来像白色棉絮，带着细微银色脉络的干燥植物。

　　“我……想买一点。”萨尔里克低声说，“最近……有些睡不好。”

　　米塔看了他一眼，恍然道：“难怪这几天你脸色那么差，也不出现在餐桌上。原来是没休息好。”

　　“嗯。”萨尔里克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那些恐惧和威胁，他没法对任何人说。能买到点安神的东西，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也好。

　　“但是不要多用，据说草药的效果不过是暂时性的，根本解决不了根源困扰，好些长期依赖的学徒，一旦停用反而会陷入更重的焦虑里。”米塔补充道，但是她离萨尔里克有些距离，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真的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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