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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控
即使再三拒绝,小崔还是执意帮我把大海的东西搬上了楼。
“真是麻烦你了,等周末有空了我请你去吃顿饭。”
我放下沉重的狗粮袋,实在过意不去,开口提议,
“就当是答谢。”
“瞧你这说的,好像我就是图你这顿饭才帮你的。”
小崔用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又笑起来,
“不过你既然开口了,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茂篝路那边开了一家宠物友好餐厅,我们周末带着拿铁和大海去探探店吧,我刷到那家的小狗贝果特别可爱!”
“我也刷到了。”
我抬起手正准备解开门锁,
“那就这么……”
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缝。
心脏骤然停跳,我立刻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用身体堵住门缝,手指紧抠门把,同时扭头对一脸困惑的小崔挤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语带歉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思瑾!东西先放门口吧,我等会儿自己收拾进去,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她皱起眉,显然察觉到了异常:
“你怎么——”
“我突然想起来!”
我迅速打断她,声音压低,
“有个朋友在我这儿借住了两天,还没来得及收拾。你看我这乱糟糟的,就不请你进去了,下次收拾好了再请你来玩。”
我晃了晃手机,不等小崔回应,拽紧牵引绳快速闪身进门,
“我们周末手机联系!”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我脱力般靠在门板上。
那个消失了几天的男人果然又站在玄关边,泰然自若地仿佛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他见我进来,打开了鞋柜。
里面我常穿的那双黑色拖鞋不知何时被他收进了鞋柜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粉色的,整齐地摆放在最上面一层,和他脚上那双深灰色男士拖鞋一看就是情侣款。
“给你买了双新拖鞋,底软,对你脚踝好。原来那双有点旧,我就收起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还围着围裙,带着股油烟味儿,
“怎么不请朋友进来?刚好晚饭要做好了,直接请人来吃顿饭,家里这两天我都有打扫的,不乱。”
男人温和一笑,将鞋子放在我面前,见我没有动作,竟自然地俯身要帮我脱鞋。
我猛地缩回脚,想要拒绝的话停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理睬他。
我反复默念静心的话:不信其有,不惧其形。
大海却已竖起背毛,警惕地护在我身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鼻子极速翕动着辨别这陌生气味。
我心头一紧,生怕它再受刺激,连忙扯住绳子将它往后拽。
透过猫眼见小崔离开,我重新打开门,只想把门外的东西尽快搬进来。
大海却梗着脖子,死死盯住屋内的男人,任凭我怎么拉拽都不肯移开视线。
害怕把它留在屋内会出什么意外,我只能咬牙用力将它一把抱起,走出房门。
“在楼下的时候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男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已走到门口,
“这么多东西我也好帮忙拿上来啊。你手刚拆绷带,不能提重物,还是让我来吧。”
我动作一顿,很快又拎起零食袋。
他却选择听而不闻,伸手要接过我夹在腋下的软垫。
“汪汪!汪汪汪——”
已经龇牙低吼许久的大海见状立刻狂吠起来,走廊里瞬间回荡起它愤怒的吼叫声。
“大海这是怎么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依旧,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维护,
“是太久没见到爸爸不认识了吗?一回家就凶我。”
他手下动作不停,又顺手提起几个物件,向屋内走去。
“汪汪汪——”
大海的叫声愈演愈烈,它甚至扑到了男人腿边,试图咬住他的裤腿将他往外拖。
顾及到会扰民,我只能牵着大海进屋,迅速关上门,然后蹲下身紧紧抱住它抖动的身体。
“商品房还是不适合养这种大型犬的,太扰民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气温和的像是在讨论天气:
“以前你独居,需要养一只大型犬看家,现在有我在身边,其实也不需要养了。”
他说得心安理得,我却听得怒火中烧。
一股子气儿堆积在胸口却无处发泄,只能暗自捏紧拳头,拼命克制住反驳的欲望,依旧视他于无物。
不能接话,不能理他。
“汪汪!汪汪汪——”
大海在我怀里奋力挣扎,叫声里满是恐惧与警告。它不会伪装,只知道危险当前,必须保护好它的主人。
男人万年不变的笑脸终于有了片刻松动,他微微蹙起眉:
“你看,它多闹腾啊。”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视了脚边那双粉色的拖鞋,也懒得再去拿柜子深处的那双,直接赤脚走进客厅。
大海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我身后,视线片刻不离那个身影。
走到狗窝边的储物柜前,我开始整理大海的零食。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一直絮叨着婚后养狗的坏处:
“等以后我们结婚有了孩子,养狗会很不方便。狗毛太多,容易引起过敏,孩子和它接触会不会不卫生?大型犬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不会伤害到孩子……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顿了顿,一只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那熟悉的冰凉触感瞬间蔓延。
“安安。”
男人的语气温和极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想了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养狗了。”
我闻言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僵在原地,心头跳跃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熄了个透顶。
我在跟这家伙计较些什么?我又能和他争辩出什么?
他是不存在的。
对,他是不存在的,这里只有我和大海。
铁了心不理会他,男人却将我的沉默视作撒娇别扭,笑着将我揽入怀中,亲昵地蹭了蹭我的发顶,低声哄道:
“安安若实在舍不得,可以把这狗送给叔叔阿姨养,你想它的时候随时能去看。”
我依旧沉默,手中紧紧攥着的牵引绳却突然绷直——
大海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尖利的犬牙狠狠咬进男人环抱我的手臂。
皮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大型犬真的很不安全。”
男人语调平静,仿佛被咬的不是自己。他甚至抬了抬手,咬着他不放的大海便被轻松提起,悬在半空中。
“太容易……”
没等他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我一把抱住不算轻的大海,奋力将它夺回。
“汪!汪汪!”
一松口,大海又立刻不管不顾地狂吠起来。我的手臂随着它用力的吼叫剧烈抖动着,险些抱不住它。
“安静!大海,安静!”
我压低声音呵斥,心中焦急万分。
偷偷向男人站着的方向望去,他手臂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很快光洁如初,连衣袖上的血迹都消失不见了。
他看向我,我慌忙低头。
怀中的大海依旧紧绷身体,蓄势待发,对我的安抚毫无反应。
手臂肌肉酸痛不已,我却不敢松手。
厨房里传来汤汁沸腾的“咕嘟”声,男人的脚步随之响起。
“差点忘了锅里还有汤。”
他轻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这个事我们之后再聊,收拾一下,准备吃晚饭吧。”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厨房方向,我才抱着大海快步走进浴室,反锁了门。
如释重负地放下它,我扭了扭有些酸痛的手腕,撑着洗手台喘息。
目光扫过台面,骤然僵住。
我常用的那套护肤品全部不见,洗手台上却多出了一套包装精致的陌生品牌。
牙刷换成了一对同款不同色的电动牙刷,一支浅绿,一支鹅黄,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毛巾架上多了一条灰色毛巾,脏衣篓里的衣服也明显不是我早上换下的。
我收回视线,缓缓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面容嵌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洗漱用品之中,像是一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闯入者,眼底却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怒。
这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完全。
他正在用这种“温和”的方式,一点一点抹去我存在的痕迹,用他虚构的“我们”掩盖掉真实的“我”。
“大海,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我将牵引绳系在毛巾架上,蹲下身,轻轻抚上大海的脑袋,顺着它的短毛,安抚着它仍在颤抖的背,
“乖,别出声,妈妈马上就会回来。”
轻手轻脚地溜出浴室,锁了门,确认男人还在厨房,我迅速查看了书房和卧室。
这个我精心布置并且生活了五年的小家,每一件家具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每一处角落都有我熟悉的记忆,正在被悄无声息地篡改。
工作角多了台电脑,床头点着我不需要的香薰,窗帘换成了没有图案的素色纹样。
男人像一条发情的雄兽,在所过之处标记下他那恶心的尿液。
空气里弥漫着糖醋排骨的香气。我走进餐厅,三菜一汤已摆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
男人解下围裙,绅士地为我拉开椅子:
“上次听阿姨说你喜欢吃排骨,特意从她那儿偷师的手艺,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看我这功夫到不到家?”
他微笑着,眼神里带着期待,像极了一个等待夸奖、尽心尽力的好伴侣。
我站着没动,目光缓缓扫过男人那张永远都完美的笑脸,看着这温馨得刺眼的一幕,听着浴室里隐约传来的爪子扒门声,想起这个被悄然侵蚀的家。
最后,视线定格在餐桌中央。
那里摆着一个崭新的玻璃花瓶,插着娇艳的红玫瑰。而原来那里的、我亲手烧制的陶土小花瓶——那个歪歪扭扭、釉色不均却是我搬进这个属于自己的家时添置的第一个物件——
不见了。
它从前就那么突兀地立在一片北欧风的家居里,朋友来时总笑它丑。可它却承载着我对“家”最初、最笨拙的想象。它是我在这个城市扎根、独立生活的证明。
连它也不被允许存在。
多日来堆积的恐惧、窒息、无处可逃的绝望,在这个微小却致命的缺口面前,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意识到,视而不见,已经不够了。
走到餐桌边,第一次真正直视他的眼睛。
“我的花瓶呢?”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意外。
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笑容:
“那个旧花瓶?我看它有点破损,就收起来了。这个更适合——”
“我问你——”
我打断他,一字一顿,
“我、的、花、瓶、呢?”
空气骤然凝固。
男人低下头,安静地将洗好的筷子搭靠在我面前的饭碗上,发出了“叮当”一声轻响。
浴室里,大海停止了扒门,又开始狂吠起来。
我的呼吸声连带着心脏撞击胸膛的闷响,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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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个社会新闻,感到很遗憾
希望所有人都能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