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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太师府还留有昨日的余韵,中庭处留下的残酒瓮堆成了塔,马厩中那驾婚车白驹正系着红绸倦卧,足以看出昨日这场昏事的盛大。
沈含章与崔仁的榻旁,手臂粗花烛仍在琉璃罩下炽热地燃烧着。昨日二人也都累极,匆匆完成了压箱底的那些事,简单擦洗了一番,便各分一半的榻合眼睡去,崔仁还想着往沈含章那头靠近些,却被沈含章用隐囊将中间的缝隙挡住,这才作罢。
临近卯初,有人将二人罗帷一点点掀开,是芍药。沈含章睡得不好,昨日一系列仪式搞得她头晕脑胀,再加上换了卧榻,翻来覆去只睡了个把时辰,烛火将将照进来之时,她便睁开了眼。不等芍药出声,沈含章兀自下了榻,没有一点新妇的喜悦,甚至还生出了不少的烦躁。
芍药瞧着沈含章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唯恐火上浇油,便扶着沈含章来梳妆,沈含章现在既是已婚妇人,便要换了发髻样式,先绾起高髻再戴上七树钗,这次不同往日的事还有,沈含章梳妆时并未打起瞌睡,反而精神异常。
芍药在心里感叹,娘子这一出嫁,可是突然成长了好几岁一般,也比以惆怅烦心了许多,看样子这崔郎君也不甚靠谱,佛祖保佑,娘子在这太师府千万平安顺心。
沈含章要是知道芍药想这么多,估计都要气得笑开了,她只是换了环境,精神有些紧张,过会子还要去向舅姑献礼,她可没工夫在这伤春感秋,赶紧把仪式走完,她还想着早早回房,躺到她带来的美人榻上小憩一会呢。
崔太师与其夫人果真不出沈含章所料,二人起得更早,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沈含章,毕竟是文臣之家,最守这些礼仪,更是要求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幸好芍药及时,不然沈含章绝对免不了被太师好好教育一番。
用竹笲盛枣栗与腶脩,沈含章礼仪周全,跪着将这两样物品举过献给了崔太师与太师夫人,“新妇沈氏,敢荐枣栗于舅姑。”
坐在上位的那二人相视一笑,瞧着沈含章这般柔顺的样子,伸手接来之后,便也彻底认可了这个儿媳。那二人心想着,虽说大郎现在官不大,可今后凭着家族荫蔽,起码也能做到二品大员,燕国公府以往虽说出过不甚光彩的事,但三娘子也是知书达礼,对大郎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可沈含章装出来的柔顺,堪堪只到了酬谢宗亲之时。先前什么庙见礼之类的,沈含章只用侍奉一下舅姑,再假装劳作装装样子。左右成昏这几天,沈含章都只能在宅子里打转,崔仁更是歇着昏假,二人压根摸不到一点八皇子,不如沈含章借此机会好好拉拢一番舅姑,让她最后不要死得那么惨。
可沈含章又想到,对于这封建朝代的人而言,女子嫁过来还不如一般仆从的待遇,不仅要伺候舅姑,更要打点好家宅,还要照顾夫君,一个人顶上好几个傅姆的活计了。
于是累积着不爽,沈含章到了为宗亲布菜这里,现在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这宴席她不能坐下来大快朵颐就算了,还要伺候这一群酒囊饭袋一般的宗伯叔父。
不管她之后的死法了,沈含章蓦地下定决心,想出了个法子,说起来当然于礼不合,粗鄙浅露,可是能逃过伺候这群人,沈含章心里就说不出的畅快,对着这些无聊繁杂的仪式,她也算反抗了一番。
终于,沈含章躺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榻上,这可是她特地从家中带来的陪嫁,早在数月以前,她就想好了日后与崔仁一同入眠,定然不习惯,列出那陪嫁单子时,她就往上面添上了美人榻。果不其然,仅一晚沈含章就确定了,日后切莫与崔仁同榻,不然哪哪都不舒服。
初冬的阳光格外温暖,正巧洒在沈含章的眉间与与发梢之上,芍药轻手轻脚走来为沈含章盖上了一层云衾,又轻手轻脚地离去,显然沈含章已累到极致,不到一个呼吸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是了,那个游手好闲的金丝虎,又一次连招呼都不打,直直闯进了沈含章的梦中。沈含章跌落在梦境中,一脸不满意,她今日还想好好休息一番,偏偏金丝虎在这时候来,实在耗费沈含章的心神。
“你这金丝虎,今日最好有重要的事,不然就趁早把我赶出梦去,我实在疲累,可没空在这与你打哈哈。”沈含章席地而躺,言语里包含着不小怨气,金丝虎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随手摘下了身旁的一朵云,金丝虎用她那肉嘟嘟的爪子,把云朵搓成了一束牡丹的形状,再郑重地递给沈含章,“小娘子可莫说这话,吾今日真是有要事要与汝相商!”
“什么要事?有话快说,我在你这里躺着,真是好生不舒服。”沈含章将胳膊垫在了自己头下,翘起二郎腿,斜着眼看着金丝虎,她可不想像以前一样被金丝虎哄骗,在这梦境中听了她三万字的无趣琐事。
唰地一下,金丝虎变回了人身,从她松垮的胡服之中,掏出了剧情卷轴,“汝快看,这段时日,剧情又发生了变化,这卷轴里的字眼竟也跟着变了,吾用尽了一切手段,都不能将这些更改的字迹擦除。”
“真的假的?我来瞧瞧”沈含章有些狐疑,但还是被吸引了过来,接过卷轴端详了一番,确实,上次她瞧着这卷轴上还没有这些话语。莫非这卷轴会跟随她的行动,将不一样的地方改正?
“哎呀呀,哎呀呀!”
金丝虎突然兴奋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大叫,能确认这事,那她和沈含章早日摆脱这书,可就真的指日可待了。“没想到小娘子竟有如此神力,上次寻汝,吾还未能发现这事。这段时日,吾跟随着汝的行动,翻看着卷轴,可是亲眼看着这卷轴上的字变了又变。”
“所以天道才给了我辅佐八皇子这个任务吧,我是真正能改变这本书走向的外来者。”沈含章没说的话是,为何天道选的是八皇子而不是太子,为何偏偏选中的是她这个普通人。
金丝虎变回猫形,轻飘飘地浮到了沈含章眼前,“汝这小娘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罢。莫要想太多,卷轴一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无伤大雅。现下小娘子成了昏,崔仁这个契机可要好好握住,八皇子成了皇帝,便万事大吉。”
沈含章点了点头,她还是想着回家,回到现代,纵然她的记忆有些模糊,可她知道,现代才是她所在的地方,在这书中的雍朝,她永远不能做到成为自己这件事。
金丝虎并未急着把沈含章推出梦中,反而神神秘秘翻起了卷轴,沈含章探头过去,被金丝虎一个大爪子就挡了回来,沈含章便赌气再不往那边看,只使劲拍散了几朵云,发泄了一下怒气。
“小娘子,汝来看。”金丝虎将卷轴一处摊开,举到了沈含章眼前,沈含章看他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根本看不真切卷轴上的字,实在忍耐不住,厉声呵斥道:“你这狸奴,想让我看,还不乖乖停住,晃来晃去,我什么都看不到!”
金丝虎有些委屈,她以为自己动作很稳重来着,那成想沈含章看不清楚,便又一次变回人形,将卷轴牢牢放到自己胸前,稳住自己的手,让沈含章能看清楚。
沈含章读了读面前的字,却没发现有甚么大事,不过是那太子连连熬了几个大夜,亲手为一女子做簪子一事,没想到这太子政事如此繁忙,竟还能抽出时间为女子做簪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金丝虎看着沈含章眼皮往下,眼珠子转来转去,便知晓沈含章又不知道多想到哪里去,平日里给她说个什么消息,想的没有更周全的,遇到太子就开始像个乌龟一样龟缩着,不敢玷污一点太子的光芒一般。
“小娘子你猜,这太子做簪子是为何人?”金丝虎幽幽开口,吓了沉思中的沈含章一大跳。
“我怎会知晓,总之不是我也不是沈琳琅。”沈含章有些理所当然地排除了自己的姊妹,先前太子并不认识沈清瑶,莫不会又遇到了,爱上了,再为沈清瑶做起来簪子罢。沈含章摇了摇自己的头,把怪想法都抛了出去。
金丝虎叹了口气,没想到再次提醒,小娘子还是没忘自己身上想,“小娘子,你再仔细想想,成昏前一日,是谁连夜送了贺礼给你,连明面上的礼节都给省了。”
沈含章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正是太子,送给她的正是一柄粗糙的簪子,当时她还笑话宫中的手艺倒退许多,还不如东市路边卖的那些。可是,这怎么可能,太子就算不喜沈清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罢,她们可是一同长大的,知根知底,小时候她捉弄太子一事还历历在目呢。
“兴许是太子正巧爱上了做簪子这门手艺,无人可送,便送给我这个表姐,正巧忘记了为我昏事送来贺礼,金丝虎,你说对不对?”沈含章仍旧在否认这件事,她不敢相信太子这种唐僧一般的人物,会对自己有所爱慕。
“小娘子,吾认为,太子是真真对你有些想法,他可是太子,以后要当皇帝的人,怎会轻易将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随意送人,要知道现下八皇子一点都威胁不到他。”金丝虎压低了声音,给沈含章又徒增了一些压迫,让她所言都充满了可信度。
“就算、就算太子有些爱慕我,现下我已成昏,太子之后与我也是各走各路,我要辅佐八皇子,势必要与他作对的,只希望他迷途知返,随便再爱慕个其他人才好。”沈含章有些慌张,言语里都有些颤抖,她这次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子是个顶顶好的郎君,她不愿意与他有交集,更不愿意直面痛击他,虽说八皇子与他对立,但是沈含章从未想过八皇子登基之后,太子便要落得多惨的结局。
多日以来,她面对太子都捂住了自己的耳目,先前落水是太子救她,与母亲相见之时又是太子提醒,这次太子又送了她金簪,她只能固执的否定太子,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独自向前。
“别紧张,小娘子,吾也只是猜测一番,试探试探汝,没成想,反而汝对太子也有些意思,这下好玩了。”金丝虎嘿嘿一笑,呈猫形飘向了云端,徒留下了一句:“莫忘了,汝是要回家的人!”
青天白日,沈含章一身冷汗彻底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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