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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小利套人心
次日辰时,庄末准时起身,下得楼来,只见门外已围了黑压压一片人。他坐到长条矮桌前,一个爽利的小伙子喜气洋洋的跑过来,盘腿坐在蒲团上,道:“王爷,昨日夜里乐声袅袅,爆竹声噼里啪啦的,粮食银子满天飞,还有那么多吉祥鸟给我们送宫灯,那么漂亮的灯,小民第一次见,是你在为弟弟庆祝生辰吗?”庄末笑而不答。站在门外的人齐声道:“王爷的弟弟真是好福气,我们也跟着沾光了。祝王弟福寿绵长、仙寿恒昌。”众人像提前预演了一般,声音齐刷刷的。庄末道:“多谢各位,大家有心了。各位还有什么心愿,本王能满足的一定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十七皇子李康化从门外层层人墙中挤了进来,抬手拨去蒙在脸上的头发,满脸委屈的对庄末道:“王爷,为什么他们都有礼物,我什么都没有?”庄末打量着他,道:“你不是从窗户掉下去了,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李康化噘着嘴道:“我命硬!”而后又道:“我劫后余生,王爷是不是跟我意思意思?”“意思意思?”庄末问。李康化指着人群道:“我都听说了,他们有粮食,五谷丰登;有鱼,年年有余;有布匹,衣食无忧;有银子,财源广进;有宫灯,光明璀璨。王爷,我哪怕有一样也好。”庄末沉声道:“你有地位、权势,他们可没有。”
李康化道:“那别人有的我也想有。我想要一只鸟,就是昨天晚上天上飞的,一只,一只就行。”他说着,冲庄末伸出了一个手指。庄末冲载坤招呼道:“去给他买一只。”载坤去了。李康化喜笑颜开的看着载坤的背影,对庄末道:“王爷,我说错了,我还想要只宫灯。”庄末对帝皇道:“给他拿一个。”帝皇上楼拿了一个,交到他手里。李康化提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比宫里的好上十倍。帝皇将他拉到蒲团坐下,把位子让给需要庄末占卜的人。
忽然,外面的人群躁动起来,只听人们嚷道:“下雪了,下雪了。”李康化一屁股站起来,跟着人群出去观看。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雪,一片一片静悄悄的落到地上,怕惊醒熟睡的客人一般,偷偷摸摸的。雪花虽小,一眨眼的工夫,在路上竟铺了厚厚的一层。临仙阁门前的大路上出现几个提着宫灯的孩子,奔跑戏耍着,嘴里喊道:“君为草芥我为王,同气连枝永不忘,年年岁岁频祷祝,岁岁年年永安康。”“玉清灵山地,蘧芦草木青,纵使暗鬼无数香风散,魂归处,月皎皎,寿数与天齐。”孩子们一边追逐一边反复吟咏着。
载坤提着一个鸟笼,踏雪而来。李康化见了,颠颠的跑过去。载坤将笼子递给他道:“这鸟叫残鸟,你对它好,它会给你唱歌陪你玩耍,你若对它不好,它会骂你,瞧不起你,直到把你气死。”李康化提在手里,只见是只大小如手掌般的小鸟,通体翠绿毛色极为均匀,一张小巧尖尖的嘴两只墨绿色的眼珠,歪着头打量着正在看它的人。李康化问:“为何叫残鸟?”载坤道:“因为它虽空有一副好皮囊,心肝却不好,只听好话受不了半分委屈,主人一时慢待它,便会怀恨在心,嘴又毒又刁,骂起人来可以气死三军吃起东西来要是皇帝的待遇。所以,但凡养过这种鸟的人对它都是又爱又恨,便起了这个名字。”李康化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问:“它会说话?”载坤道:“皇子,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下了?”李康化道:“记下了。”载坤道:“那千万只叫它唱歌,不要让它开口说话。”
正说着,敏儿和叶青城一人提着一个篮子来了。载坤上前接过敏儿手里的东西,三人一起进了临仙阁。正好庄末要上楼,见了敏儿拉着她一起上去。敏儿道:“娘做了点心,让我们先拿过来当早饭,她再做点好吃的,晚一点过来。”庄末道:“娘想的真周到。”敏儿一怔,脸腾的红了,载坤白了一眼庄末,和叶青城先上去了。
到了二楼,庄末安置好敏儿,转身回屋里看肖宵。肖宵眉目含笑睡的正好,庄末到窗台抓了一把雪,在他脸上洒了一圈,肖宵‘嗯’了一声,睁眼醒了。庄末伸手化出一只梅,折断一条枝杈,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枝折花不展,何必强出头。”肖宵淡淡一笑,道:“大风起兮云风扬,当作狂时便去狂,待我百将杀来后,急进龟壳认怂忙。”庄末哈哈大笑,用梅花搔着他的脸道:“真真进益了。”两人正说笑着,清久眯着眼睛穿着睡袍迷迷糊糊的走进来,抬脚上床钻进肖宵的被窝,打了个张口,道:“乱糟糟的,不让人睡觉。”肖宵将他搂在怀里,掩了掩被子。庄末道:“这黏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肖宵道:“改是改不了了,真改了,怕你不习惯!”庄末‘哼’了一声,抬手将梅花扔出窗外。
雪越下越大,路上嬉戏的孩子越来越多,跑着跑着,一个孩子突然叫道:“你们看,红梅!”孩子们立刻驻足观看,只见路的两边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参差不齐的一株株梅花树,暗香浮动风采卓然。孩子们欢叫着,围着梅花树游戏打闹起来。出来赏雪看梅的人多了起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文淑殿内,太子端坐在榻上,昨日晚间的种种在他眼前不停闪现。
大年初一晚上,皇帝举办家宴,在赏音阁招待在京的众皇室子弟吃饭看戏。谁知家宴刚开始,皇帝才要开口致辞,天上竟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宫娥,各个妖娆妩媚,手持琵琶弹奏着袅袅余音。一时间,众皇室子弟看的目瞪口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数不尽的飞鸟祥瑞由远及近而来,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列,其状一看,便是传说中的凤凰。敏王大叫:“祥瑞!祥瑞啊!”接着,众人放下酒杯,冲着皇帝便三跪九叩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一手叉在腰间,意气风发满面红光仰头盯着那鸟群,冲众人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众人起身抬头望去,只见鸟群飞到距皇宫东南的某个上空,突然停住了,盘旋着发出阵阵欢快的鸣叫。皇帝皱着眉等了半晌,众人也都踮起脚翘首祈盼着,但那鸟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隐隐约约的从身上抖落着什么东西,太远,看不清楚。凤凰离去后,响起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竹声,接着便是璀璨的火树银花,照的天空亮如白昼,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叹。烟花过后,再次出现了数万只飞鸟,密密麻麻,映的天空时红时黑,飞到距离皇宫的某个东南方位停住了,盘旋在上空,嘴里叼着闪闪发光的东西,璀璨至极。皇帝看了半晌,明白了,这些祥瑞之物并非冲他而来,估摸是某个有钱有势的财主举办什么庆典。但什么样的财主可以对凤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要知道,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是办不到的呀!于是低声对武德道:“去问问是何处?”武德领命去了。太子看着皇帝心里大不自在。少顷,武德回来道:“回陛下,是临仙阁,玉清王的驿馆。”皇帝一惊。
皇帝正发呆,突然一只火红的鸟儿飞过来,将什么东西丢给黄贵妃后便飞走了。贵妃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冲着那鸟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皇帝对几名宫女道:“跟上贵妃。”宫女们忙追了出去。皇帝心里五味杂陈,呆呆的坐到龙椅上,皇后体贴的递过来一杯酒。皇帝刚要饮酒,紫宸殿的守卫来报,有几只凤凰抬着荣德公主的棺椁飞走了。皇帝大惊,家宴也罢了,戏也不听了,带着一众皇亲贵胄风风火火的赶了过去。但两条人腿哪追得上百鸟之王,眼睁睁的看着公主的棺椁不见了。到了下半夜,住在宫外的皇室子弟七七八八的都走了。有人来报,紫雀殿的大檐上站着十九只凤凰十九只朱雀,众人大惊,只有贵妃说了句:“世子十九岁了。”
太子正在发呆,太监通报,总督府曹大人和守卫临仙阁的指挥使绍阳求见。太子道:“让他们进来。”曹光唏和绍阳进来行过礼,太子问绍阳:“昨晚临仙阁怎么回事?”绍阳道:“启禀太子,据下官掌握的消息,昨日之事是玉清王为其胞弟庆生,除宫娥伴乐吉鸟降临外,他们还向城中百姓发放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银两宫灯等物。宴席散去后,临仙阁上空有十九只凤凰十九只朱雀守夜,今日天明后已散去。不过,下官来时,城中各处街道两侧出现了许多梅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开花。不知,这是不是庆生的一部分。”
太子疑道:“庆生?”绍阳道:“是,近日玉清王为许多城中百姓占卜,期间曾说过其胞弟华诞,要为其积善行德,广结善缘。”太子问曹光唏:“大人怎么看?”曹光唏道:“绍指挥使所言和下官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据下官所知,西平国老国主有六位皇子,玉清王最小,哪里又来的胞弟?真是匪夷所思。”太子‘嗯’了一声,对身侧的太监道:“派去湘王府的人回来了?”太监道:“回太子,刚刚回来。”太子道:“传他们进来。”
太监领着长史于恒进到大殿,于恒冲太子行了一礼,太子道:“王叔没有回来,在外可好?”于恒道:“劳太子记挂,王爷王妃安好。王爷来信说,本来要回京的,只因日前贪口,多吃了几口粘的东西,一时不适,医官告诫不便长途跋涉,这才作罢。但王爷也说了,虽不能回来骨肉团聚,但南边风景正好,看看山水,聊以慰藉吧!”
太子颔首,道:“宫人来报,昨日夜里紫雀殿有瑞鸟驻守,长史可知怎么回事?”于恒道:“回太子,下官听下人禀报后,带人过去查看,有十九只凤凰和十九只朱雀立于大檐上,直到天明才散去。凤凰和朱雀乃神鸟,下官从未见过,所以命下人只可远观不可惊扰。神鸟除了驻守大殿,倒也没有其他举动。”太子道:“昨日是世子的生辰,府里没有什么庆祝活动?”于恒一愣,道:“回太子,世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太子道:“有这种事?去哪了?”于恒道:“世子的脾气太子最了解的,一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问东问西。下官在王府只负责打理府中日常事务,世子的去向下官不能得知。”
太子道:“也对。”接着又道:“只是凤凰和朱雀乃神鸟,落在紫雀殿实在不妥。便是陛下不追究,为免朝臣议论,湘王府应该给个说法。”于恒想了想,道:“太子,神鸟有灵,栖于何处非人力所能控制。下官一介凡夫俗子,自身尚不能开悟,岂能参透神灵的意志。如太子恩准,不如请天官占卜,或能解惑。”曹光唏捻着胡须道:“太子,这是个办法。”
闻言,太子不好再说什么,对于恒道:“大人说的有理,本宫自会安排。大人先回去,若是世子回来,告诉他进宫来,本宫惦记他。”于恒施礼离开了。太子对曹光唏道:“大人对玉清王发给百姓的物资怎么看?”曹光唏道:“王爷的确是大手笔,下官算了一笔账,没有几十万两银子怕是办不下来的。”太子‘哼’了一声,道:“银子是小人心是大,玉清王不是一向只爱玩乐不喜政治吗,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收买人心了?”曹光唏道:“太子所虑极是,他既为西平国摄政王,必不是泛泛之辈,太子还是早做打算。”太子道:“好说,你先去东厢阁候着,一会儿随本宫到城里各处转转。”曹光唏道:“是。 ”
曹光唏走了,太子对绍阳道:“肖宵还在临仙阁? ”绍阳道:“回太子,是,申小姐也在。”太子不言。绍阳又道:“下官听话里话外,玉清王说的胞弟很可能就是肖宵。”太子疑道:“有何证据?”绍阳便将孩子们唱的歌谣说与太子,太子道:“你先回去,盯紧肖宵,把所有和他接触的人统统给本宫记下来,一旦发现他要逃跑,立刻就地处决 。”绍阳道:“是。”
太子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一件半新不旧的棉服,又摘了华丽的玉冠,换了顶素净庄重的戴上,然后带上曹光唏、卫通和四名小太监及一车糖果点心出了宫门。来到大街上,太子下了车,曹光唏下了轿,一行人溜溜达达的走到行人聚集的地方。雪停了,小孩子们手里拿着玩意儿追逐打闹,大人们站在街边赏雪赏梅聊天说笑。曹光唏走在前边为太子开道,见了人群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今儿大年初二,太子殿下与民同乐来了。”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有人问:“太子在哪,太子在哪?”
对于这些小民来讲,几十年生活在城根底下,太子的脸都没见过。众人都探着脑袋向前挤,只听有人喊道:“踩了我脚了。”有人喊:“扯了我头发了。”曹光唏伸开两手道:“诸位,诸位,太子就在你们眼前,在本府身边,太子一直守在大家身边呢!”人群又炸了,众人齐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后边的人不断的向前方挤压过来,中间的地方越来越小,卫通紧紧护着太子,李成化道:“本宫与诸位子民同在。”说完,便让几个小太监给大家发糖果。几个太监强行挤出人群回到马车上,抓了糖果在手便向四处散去,孩子们轰的跑过去抢,大人们也跑过去抢,一时间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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