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八回慈善观音出阴招解难题二位公主你若死我也死
琴棋书画之“棋”指的是围棋,相传尧帝夜观天象,憬然而悟造围棋,起初只是为了益儿子丹朱之智,不想一经面世,便迅速流传开来,蔚成风气,至今四千多年不但势头没有稍减,而且愈演愈烈,大有纵贯古今横绝天下之势。围棋之妙,上蕴天象,下含地理,中通人事,合阴阳之理,符动静之道,古今之事,略备其中;子虽三百六十有一,却变化无穷,妙趣横生,千古无同局。当下征得二位公主点头同意,太监宫女们立刻准备棋桌棋凳,为了尽量公允,定为五局三胜。神宗仍然做监裁官,仍然用石头翦刀布卜先,桃花执黑先行。
对弈开始,一张棋桌,两把春凳,桃花荷花对面而坐,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神宗坐在侧旁。王子赵珂和小妹立在侧后。宫女太监们围立在另一侧观战。
桃花先落一子在右上星位,这是她的惯用手法。荷花在左上星位托一子,这也是她平时与姐姐对弈时常用的手法。桃花又在右下星位落一子,荷花针锋相对在左下星位落一子。桃花在左上角小目落一子,荷花扳一子,桃花托,荷花长,桃花尖,形成虎口。荷花在左上方三路跳,桃花在中路星位作尖,荷花在中路右星位靠一子,自此大局铺开,二人针锋相对,刀枪并举,谁也不示弱。进入中盘绞杀,桃花先在右下角做局,结果因为占位太高,叫荷花钻了空子,成功做成两只活眼,占了先机。桃花易地再战,终于在中路觅得一个扭羊头机会,占了上风。荷花苦战,灵机一动,利用一着倒脱靴,反败为胜。桃花见大势已去,中盘推秤认输。
易子再战,荷花一连三手占居右手三个星位,棋界称为三连星。桃花针锋相对,也占居了左手上中下三个星位,自此二人各占半壁江山,展开厮杀。荷花先在左下角觅得先手,在星位左上角落一小飞挂,桃花在右下角来一大飞守,荷花趁机在三三位点角,桃花在小目位压一子,一番攻防厮杀,荷花还是在左下角成功做成两只眼,占稳了角位。桃花见状,不再恋战,移师右上角发起攻势。桃花先在星位左上落一小飞挂,又在星位右下落一小飞挂,棋界称为“双飞燕”。经过一番绞杀,桃花提掉荷花七子,占得先机。易地再战,二人总在有利有弊之间,伯仲难决,高下未分。在收官阶段,荷花一个不小心,桃花成功做成一个对应官子,赢了棋。
两局战罢,一比一平,这本来就是二人平时的水平。但此时为了得到那个小白脸状元郎,二人都发了狠心,一定要痛下杀手,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神宗有些心疼两个女儿,试着调解道:
“要不你二人别争了,今日有人让一步,下一科朕再选一个才貌又全的,岂不更好?”
“如此更好!”荷花道,“凡事都应该大的让小的,如果姐姐能让一步,妹妹我领你一辈子情。”
“要让也应该你让。”桃花道,“凡事大的让小的,是有这么个理。但那是指一般的事。婚姻大事却不能循此理,婚姻大事必须按顺序来,先大的,后小的,所以要让得你让。”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别说让得话了,还是下棋吧。”荷花道。
神宗见二人互不相让,也再无话可说,只得继续当他的仲裁官,看二人下棋。这时,一个太监想讨好主子,端来一盆窖藏葡萄,荷花见了,厉声呵斥道:
“端下去,等下完再吃!”
易子再战,桃花凭着扎实稳健的棋风再下一城。如此荷花的脸色可就难看起来;起初是白,继而是红,再而是紫,原来粉面桃花的一张脸立时变得狰狞可怕。“你别高兴得太早,下一局我一定赢你。”荷花粗暴地对姐姐道。
桃花看着妹妹生气,心里可就老大不忍起来。二人自小亲善,凡事总是你让我,我让你,从没有为什么事红过脸,起过争执。今日为了招驸马,二人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是她当初没有想到的。她想起了一次春游,突然遇到刺客,荷花硬是把她挡在身后,大声呵斥刺客:“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姐姐。”尽管很快有侍卫赶过来,荷花还是被伤到了胳膊。面对殷红鲜血,她毫无惧色,反而转身问桃花伤着没有。想到此,桃花一阵内疚,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没当好,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妹妹争。她有心说别下了,她愿意听从父皇的话,让给妹妹。转念一想,又怕荷花面子上下不来,也推让起来,事情岂不更难办。如此想着,二人重整旗鼓再战,一个精神抖擞勇不可挡,一个迟疑简慢总是落于后手,结果可想而知,荷花胜了第四局。
荷花成功扳回一局,比分成了二比二平,心中禁不住又燃起求胜□□,不觉沾沾自喜,喜形于色。正自得意之时,突然瞥见姐姐的脸色:平静\和暖\温厚\恬然,不由的想起对弈时的情形,有几处明明是她的先手,她占上风,却稀里糊涂落了下风。如此想着,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姐姐要让自己。她仔细再想,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如此荷花内心也不安起来。姐妹自小情深自不必说,就在五年前,自己得了怪病,御医们百般医治,总不见好,自己也觉得来日无多,一日抱着侥幸心里,挣扎着身子到观音坛求菩萨,走到门口,听见里边有人说话,不由站下听起来。原来是姐姐在里边,正在为自己祈祷:“……菩萨在上,千万保佑我妹妹快点好起来,如果非要惩罚她,我愿意替我妹妹承担一切,就是死,我也愿意替她死……求你了,菩萨,千万不要再惩罚我妹妹了,快让她好起来吧,她还小,有时候任性,肯定是得罪了那方神道,我是她姐姐,我愿意替她代过……求你了菩萨,我说到做到,愿意替她代过……”荷花在外边听呆了,待回过神来,也冲进坛去,跪在菩萨面前,大声祈祷起来:“菩萨圣明,我的罪过我承担,千万不可降罪于我姐姐……”二人在观音坛又上演一出姐妹情深好戏。
易子再战,二人的棋风全都平和起来,你一手,我一手,如和风细雨,如天晴日朗,下到最后,竟然是和棋。易子再战,又是和棋。神宗皇帝可就坐不住了,道:
“你二人这是抢驸马,还是让驸马?开始看你二人,一个个好似斗架的公鸡,脸红脖子粗,一副谁也不让谁的架式。现在又像两只绵羊,温顺得没有一点脾气。你们两个到底还要不要招驸马了?”
“父皇明鉴!”桃花开口道,“女儿是姐姐,当初和妹妹争,已是不贤,现在女儿愿意让贤,把驸马让给妹妹,请父皇定夺。”
“此事万万不可!”荷花急忙阻拦。荷花见姐姐要让自己,心里又不忍起来。“父皇,婚嫁的事,本来就应该按顺序排,先大后小,当初女儿与姐姐争,就已经乱了伦理,现在女儿想通了,这一个先给了姐姐,下一科女儿再招……”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桃花大声道。
“父皇,这件事就应该先姐姐后妹妹,你下旨意吧!”荷花也大声道。
“父皇,”王子赵珂趁机插话道,“两个妹妹都无意招驸马,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状元郎还给小妹,成全他们二人一世夫妻,他们二人一定会感恩父皇一辈子的……”
小妹“扑通”一声就地跪倒:“求圣上成全。”
“住口!”神宗断喝一声,看着儿子责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两个妹妹是姐妹情深互相让,并不是自己不想要,难道你看不出来?”
“圣上,为臣求你了。”少游在宫内听见众人的话,又大声叫起来,“这个状元,为臣不要了,也不想招什么驸马,你就放为臣回乡去吧,为臣会记你一辈子好,一辈子为你祈福……”
“去,让他少废话!”神宗对面前的一个太监道,“对他说,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中状元招驸马,这可不是他一个人修来的福气,是他家祖上几代人做好事积德行善的结果,叫他识身份,感皇恩,好自为之。”
一个太监答应一声,进宫去了。
桃花的担心果然成了事实,只是没想到妹妹也让得这么真心,这么坚定。如此二人这么让下去,事情哪还有个头啊。桃花想到了菩萨,以前有了什么难事,她总是到观音坛去求菩萨排解,而且百求百应,都能得到满意的解决。她定定神,站起身来对父亲道:
“父皇,女儿以前遇到难事,都是到观音坛求菩萨排解,现在女儿也想到观音坛去求菩萨,望父皇恩准。”
神宗听了失笑一声,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想去就去吧,听听菩萨怎么说也好。”
桃花磕头谢过父亲,站起身就要走,荷花见了道:“我和你一起去。”桃花又站住道:“你也知道的,求菩萨,人多了就不灵了。”她们以前求菩萨确实都是单独去的,荷花只好站下不再说什么。
桃花转过双丽宫后墙角,来到观音坛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的两个宫女道:“你们就站在门外,没有我的允准不许进去。”二人点点头,只得站下。桃花摸摸鬓角,正正衣领,一脸肃穆迈上台阶,跪倒在并不高大的观音像前。
这座观音坛是她们姐妹二人特意要求建的。八岁那年的一日,她们到齐王宫找哥哥玩,见哥哥正在观音坛磕头拜菩萨,那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菩萨塑像,只觉得菩萨慈眉善目仪态万方,除了喜欢怜爱之外,还有一种母亲般的依赖不舍,回来后也要求建一座。神宗爱女心切,当即就答应了。建好后,二人早晚一炉香,三跪九叩殷勤礼拜,从来没有迟误过。有了难解的心结,更是少不得到观音坛去求菩萨。她三跪九叩磕头罢,双膝仍然跪在莲花垫上,抬起头来看菩萨,只觉得菩萨在对她笑,又好似知道她的心事。她凝视一会儿,复又弯身磕头。九个头磕罢,再次抬起头来,看着菩萨诉说衷肠:
“菩萨在上,小女子又有了难事,来求菩萨。我和妹妹从小亲爱,手脚情深,从没有因为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红过脸拌过嘴。今日为了一件事却争执起来,而且争得难解难分,一个个好似不是从前了的自己。事后我觉得不好,有心让妹妹,可是发现她也让起来;现在是她也让,我也让,谁也不肯招驸马,求菩萨帮我解解这个难题……求菩萨千万帮忙,否则我们真不知该如何了却这件事了……”
桃花把自己遇到的难题向菩萨表述完,又磕三个头,挺起身来,双膝仍然跪在莲花垫上,双手合十闭目心内祈祷。突然,一个声音好似从自己心底传来,又好似从坛外的某个地方飘来,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是真心要让吗?”
桃花猛然吃一惊,不由得睁开眼,见周围一切如常。看菩萨,菩萨庄重肃穆,一如常态,只是嘴角微跷,好似在对自己笑。她复又闭上眼睛,嘴里轻轻回答道:“小女子在菩萨面前不敢撒谎,小女子是真心要让妹妹。”
“你若是真心要让,办法只有一个,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是什么办法?”
“死!”
桃花又是一惊,不由又睁开眼看菩萨,见菩萨一如往常,又慢慢闭上眼,轻声问:“死?谁死?”
“当然是你死了。”
“这……这是不是有点……我不和妹妹争,把驸马让给她也就是了,如何还非要死?”
“方才你也说了,你也让,她也让,不会有结果的。只有你死了,你妹妹才能招到驸马……”
“可是我才活了三十岁,从小就盼着招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美美地过日子,直到今日才看到驸马的影子,就要去死,这也太……我这一辈子活得也太……太亏了。”
“人生本当如此。”那个声音又道,“人活一世,境遇千差万别。有人活得值,有人活得亏;有人活得顺心,有人活得辛苦,这就是世界,这就是人世。不过人生贫富顺逆亏值之外,还有一个因果轮回的道理,你在世间亏了,也许到另一个世界能补回来……”
“谢菩萨指点。”桃花道,“可是我知道,死也不是好死的,我见过一个女子自寻短见,上吊自杀,舌头耷拉得有半尺长,挺痛苦的样子……”
“如果你决计要死,死并不痛苦,痛苦只是活人的感觉。再说死的方法多种多样,并不一定非要上吊自缢。”
“敢问菩萨,如何死不痛苦?”
“应该说撞墙是最好的。”
“撞墙?撞墙一定很疼,我怕疼。”
“你可以试一试,一点也不疼。”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为师从不戏言。”
“那好,徒儿试试。”
桃花再次磕头,站起身来,目巡四周,见西面墙上平整光滑,走近前,又用手摸摸,稍事迟疑,退后两步,几次向前,又退回来,最后好似下了决心,一咬牙向前撞去。其实只是轻轻一碰,面色如旧,依然粉面桃花,没有流血,没有破口,但已经没有了气息。
桃花精从肉身里脱身出来,回头看着倒在尘埃的肉身,一时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徒儿快快归来,你已经完成使命,了断尘缘,快快回到师傅这儿来。”桃花精憬然而悟,知道师傅就在上方,即刻纵起云头向上而去。
两个宫女守在门外,静静等候主子祈祷完出来。但是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两扇门闭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只偶尔听见里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宫女有些等不耐烦,道:
“这么长时间,早应该祷告完了,如何还不出来?”
另一位道:“也许事情重要吧。”
前一位道:“再重要的事,也应该出来了,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后一位道:“是没有过。”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不要去,打挠了主子祷告,主子会不高兴的。”
前一位只好不再说话,二人继续等。又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前一位又一次耐不住性子,道:“时间这也太长了,以前哪有这种事,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是进去看看的好。”
后一位也改了口,叮嘱道:“你先从门缝里听听,听有动静没有。”
前一位点点头,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耳朵贴到门缝上听起来。好一会儿,听不到一丝动静,心中不由害怕起来,一种不祥之兆骤然而生。轻轻推开门,见塑像前的跪垫上并没有公主。她又轻轻喊一声:“公主。”也没有回音。心中已经觉得是出了事,推开门进了坛内,左右观看,仍不见公主的影子,不觉大声叫起来:“快进来,公主不见了。”慌乱间,脚下一绊,低头再看,却是公主。两个人把公主扶起来,一摸鼻息,早已断了气。
桃花的突然死亡,深深激怒了多疑的神宗,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顺手从面前的茶几上抓起一个茶杯,使劲朝地上一掼,摔得粉碎。如此犹自难压心中的怒火,指着一堆太监宫女大骂:“你们都是死人呐!这么多人侍候公主,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她死了……是谁跟着去的?押进死牢,等朕事后再慢慢处置。”两个宫女哭喊着被押下去了。一扭头,神宗又看见了在一旁啜泣的王子和小妹,又是一阵光火,指着二人道:“你们还有脸哭,都是你们搅和的,快滚回你们庙里去,等朕消停了,再找你们算账。”二人知道不是分说辩理的时候,默默退出去离开了。如此神宗仍然不能平息心中的一团火,看一眼已哭成泪人的女儿荷花,想发火,忍住了。突然想起屋子里的那个状元小白脸,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由他而起,不由大声吼道:“把屋子里的那个小白脸给朕带出来!”立时就有三四个太监答应一声,呼呼拉拉进了屋,连推带搡把少游带出来,按倒在神宗面前。神宗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小白脸,压在心底的怒火不由的一阵一阵往上顶,正要考虑如何处置他,一眼瞥见一旁的女儿荷花,叹一声,没奈何,只得把火压下来。心想,死的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女儿要招驸马;其实细究起来,桃花的死也怨不得这个小白脸。如此想着,那团火渐渐落了下去。他慢慢坐回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少游,厉声问:
“你可知罪?”
“臣……不知犯了何罪。”
“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桃花公主为你而死,难道你没罪?”
“桃花公主之死,不是臣之过。”
“你还敢犟嘴!”神宗想到荷花还要招驸马,这个小白脸还不能得罪太深,因改了口气道,“降罪的事先且寄下。桃花命短,已经去了,朕还有个女儿,要招你做驸马;听好了,你现在什么也别想,一心一意做你的驸马,把我女儿安抚好,若有半点差池,二罪并一,朕一定不饶你……”
“还要招驸马?”
“算你小子有福气,我两个女儿都看上了你,朕也是没法子的事。朕再说一遍,马上就给你们办婚礼,你要好自为之,好好待我女儿,若有半点差池,朕一定砍你的头……”
神宗当即下旨,一头办桃花的后事,一头为荷花准备婚礼。事已至此,不宜再拖,当晚就要成亲。领头的太监答应一声,把众太监分成两拨,分头匆匆办事去了。
桃花精望见师傅的洁白祥云和一团六彩祥云\一团烟灰祥云并在一起,知道师傅和悟空及江湖六仙在一起,紧催云头来到众仙云榻上,跪倒在观音面前:
“师傅在上,徒儿给师傅磕头。”
“真是好徒儿,”观音笑着道,“叫你死,你就真死了。起来吧。”
“师傅之命,徒儿不敢不从。”桃花精说着站起身来。
悟空凑过来道:“遵从师命是好,只是为人一世,没有见识男女之间的亲情,未免可惜。”
铁拐李也凑过来道:“这一点,菩萨是有些不尽人情,老瘸子也替桃花姑娘鸣不平。”
观音看着桃花精问:“这么多上仙为你鸣不平,你就不怨恨师傅?”
桃花精怯怯道:“徒儿不敢。”
“不敢是真,要说不怨恨,却未必。”观音道,“如此做,为师也是不得已。好在来日方长。善恶因果,六道轮回,为师迟早会还你个公道。”
“好戏也不过如此,我等还是走吧。”钟离权突然提议道。
“别走,后头还有好戏呐。”悟空挽留六仙。
“还能有什么好戏?顶多再死一个。”
吕洞宾说着带头,六仙纷纷离去了。一时只剩下悟空和观音,二仙心照不宣,“好戏”对他们来说已无神秘可言。少顷,悟空改了话题道:
“三位天尊去得也太久了,菩萨能否感知到他们的行踪?”
“贫僧法力尚欠火候,”观音道,“三位天尊道法精绝,一定有屏闭之法,贫僧丝毫感知不到他们……”
“八戒那小子可谓是得偿所愿,在世间过得甚是快活。”悟空又改了话题。
“这是贫僧欠他的,也是他的造化。”观音道,“这么多年了,八戒一直喜欢嫦娥,矢志不移,初心不改,也很难得。这回得偿所愿,又能成就一段人间佳话,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说话间,突然传来三声炮响,桃花精道:“一定是荷花妹妹要办婚礼了。”
“婚礼是热闹的事,我们也凑凑热闹去。”
观音说着收了莲花座,同悟空\黑熊怪\桃花精一起降落云头,来在双丽宫外。
婚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三声炮响过,一对新人勉强给神宗磕了三个头,便由宫女们搀扶着去入洞房。洞房便是双丽宫,宫女太监们早已装扮一新,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双喜字,大红的帐子,红红火火,暖暖融融,一派喜气景象。宫女们扶着新人入了洞房,都知趣地退了出去,偌大的洞房内,一时只剩下新郎新娘两个人。荷花从听到姐姐噩耗的一刻起,先是一惊,接着便是嘤嘤不绝的抽泣,就在婚礼的时候也没有停止过。此刻,她戴着盖头坐在床榻边,想着因自己而触墙身亡的姐姐,不觉一阵钻心彻肺之痛,抽泣之声几近变成撕心裂肺的号啕声。一阵发作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嘤嘤之声依然不止,浑身抽搐反而比先前更厉害。
中状元招驸马本来是人生最具传奇最感荣耀的两件事,今日落到少游头上,却成了两具推不掉躲不开的枷锁。从被抬进双丽宫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推脱的办法,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无论是二位公主,还是后来的神宗皇帝,都不听他说什么,对他的话一概置之不理,他只有遵命的份,否则就有被杀头的危险。此刻,他坐在床榻西边一丈多远的一把椅子上。他觉得他若正面对着荷花,怕引起荷花误解,以为自己倾心于她;若背对荷花,又觉有些失礼,思之再三,侧身对着荷花,保持一种不冷不热姿态。此刻,几近生米做成熟饭,他仍然在想解脱的办法。面对在一旁抽泣不止的荷花,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敢说,反而在想,如果荷花停止了抽泣,走过来与他亲近,他该怎么做。
荷花一直在自责,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让姐姐一步,致使姐姐为了让自己竟然轻生触墙而死。深深的自责就像一团火,开始忽忽悠悠若明若暗锥心泣血,一阵内疚后,突然烈火熊熊上房燎梁烧心灼肺。荷花被烧得从床榻上站起来,就地打一个旋儿,一把揪下头上的盖头,又使劲摔在地上。如此犹自烧灼难耐,看着墙上的红喜字,上前一把撕下来,双手揉得稀烂。稍作沉寂后,口里突然学着优伶喊一声道白:“苦哇——”转过身来,定定神,又唱起古乐府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姐妹二人闲常时候经常习唱的,这时候唱起来,依然有板有眼像模像样。少游侧目而视,不觉吃一惊:荷花的神情举止显然已是癫狂状态。正不知如何是好,见荷花突然安静下来,敛敛自己的裙摆,从地上捡起盖头,轻移莲步,走到少游面前三四尺远近站住,朝少游深深一鞠躬,道:
“状元郎,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个驸马爷,人心向背,谁也不能强求。然而事到如今,我姐姐已经死了……我知道这不能怨你,她是为我死的。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能强求你做驸马。但是你我总是有了这种名份……这也许是前世修来的。我只求你吻我一下,算是了结我俩的情缘,然后我开门放你出去……”
少游正自胡思乱想无可奈何,听荷花如此说,忽然又觉荷花可怜,坐正了身子解释道:“公主请见谅,小生何等样人,会不喜欢公主?只因有婚约在身,不忍喜新厌旧背信弃义抛却旧好……公主真乃通达之人,小生允命就是……”说着站起身来,走近荷花,在荷花额头上亲吻了三下。
“我愿足矣。”
荷花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好似要去开门,突然又叫起来:“哟,我姐姐来看我了……我姐姐没有死……谁说我姐姐死了,这不好好的嘛……”说着朝西走去,嘴里犹自嘟哝着什么。少游看着,一种不祥之兆突然升起在心头:不好,要出事。正在他想要上前阻止的时候,荷花已经一头撞在西墙上,一声不吭倒在地上。少游急忙上前掐人中,但为时已晚,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说去就去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