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

　　坦白说，宁璋完全不知道尚远是怎么打点的，但他的确把一切都打点得很好。

　　总之宁璋半点都没有操心，就等着回门那天，被龙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上了回孟家的马车。尚远还自告奋勇帮她描眉，说是在眉毛上露出一些笨拙的痕迹，会让有心人感受到他待她是不同的。他既这么说了，宁璋也算接受这种话术，毕竟同盟一场，自然是老实配合的。

　　三皇子府的马车停至忠义伯府门前时，便见还霜、行露、暮秋、长夏四个一等丫鬟站成一排，恭恭敬敬地等着迎接。

　　宁璋颇为感慨地睨了一眼尚远，以目光表达“厉害呀，孟家这几个硬骨头都能摆平”。

　　尚远微笑，仿佛回应了一句“这算什么硬骨头”。

　　宁璋下马车的时候，行露很有眼色地扶了上来，就像几年前刚见她那回一样，低眉顺眼，温柔恭敬。

　　宁璋轻轻搭住了她的小臂，又看着暮秋，笑道：“今日回门礼，论规矩，我是不是得先去玉溪堂拜见颜夫人？”

　　暮秋道：“我们夫人念着老太太和大太太，一早便去云远斋等着皇子妃了。皇子妃直接跟咱们去云远斋就是了。”

　　宁璋向尚远笑道：“我第一日到孟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架势。不过那会儿刚罚我跪了一夜祠堂，等到第二日我腰酸腿软着去云远斋请安，发现大家都已经在等我了。这才过了四年，就跟过了好半辈子似的。”

　　她把当年挨罚的事闲话家常说了出来，暮秋却小心看了一眼三皇子的脸色，赶紧替宁璋找补：“那日老爷……是想让皇子妃认认祖宗，倒也……倒也不称之为罚。”

　　宁璋点头道：“对，认认祖宗，半夜里跪在祠堂里，不许站起来、不许睡着。那会儿我就看着我娘的牌位，心想我娘当年是不是也被这样对付的。”

　　她倒也不是这次才故意夹枪带刺的说话，而是她一贯如此，只是以前假装老实本分，现在不装了而已。

　　尚远一直噙着笑，他乐意看宁璋这副模样，在他面前，不必扮作淑女。

　　不过几个丫鬟的脸色不大好看，只有长夏隐隐带着笑意，其他三个人脸色稍显铁青。

　　走到云远斋门口时，宁璋脚步忽然迟滞。

　　尚远握住她的手，又用力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在呢。”

　　宁璋叹了口气，不自觉也反握住了尚远的手。

　　还霜和行露一左一右把云远斋堂屋的帘子掀开，从孟老太太到卫夫人、颜夫人、林氏、王氏、乐璋、令璋，或立或坐，左右排开。

　　宁璋怯怯地看向卫夫人，卫夫人只是和煦地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目光足够包容、足够让人安定。宁璋心中忽然熨帖了一分，这时才有了一些勇气可以踏进云远斋。

　　这场面和她刚进昌安的时候几乎一样，可是又完全不一样了。

　　孟老太太像看最苦大仇深的敌人一样看着她，可是出于对皇室的敬畏以及对孟家的牵挂，又不得不忍耐着跟宁璋保持和平。颜夫人自然也是恨毒了宁璋，宁璋虽没可以刻意打听尚远当时稳住孟家的手段，可是那么多闲言碎语飘过来，她自然也就知道了，那时尚远刻意引导孟家误以为是令璋被选中了，如今这落差，换谁谁不恨。

　　宁璋地眼角余光瞥到令璋。

　　这小姑娘的面色很平常，也很冷淡，看不出任何喜怒悲哀，却也看不出一丝温和。她真像是昌安城里传说的那样，没有情绪，是女德的典范。

　　还有乐璋……这算是头一回磊落的打照面。许是因为嫁作十王侧妃的缘故，乐璋的头脑和眼界都开阔不少，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和宁璋原本就没什么翻不了篇的深仇大恨，又况且还有三皇子这么一层，她自然是热络许多的。

　　乐璋头一个冲着宁璋招手：“五妹妹，坐我这边来。”还很熟络地招呼尚远，“你说我是随着五妹妹称你一声妹夫呢，还是随着王爷那边，叫五妹妹一声侄媳妇儿？”

　　林疏云也跟着笑道：“真正该叫你去闹洞房，你若往洞房门口一堵，三皇子不脱层皮，恐怕都没法过你这一关。”

　　“今日五妹妹回门，合该闹她一闹。”乐璋拉着宁璋坐到身边。

　　孟老太太也很识相地亲自迎接尚远坐在左手边最尊贵的位置上。她确实已经久不经这种战局了，需要时刻给自己心理暗示，这不是普通的孙女回门，这是差事，办好了孟家才有好，办的不好恐怕要牵累孟家。而且她也不单单是厌恶宁璋，还有点怕她。就怕这家伙发起疯来，又敢不管不顾地要谁的命。这一桌子体面人，可陪不起一个疯子。这差事办得着实辛苦。

　　她提前准备好了一番说辞，等尚远坐好了，就开始对着宁璋表演：“你既然提前嫁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咱们府上准备的嫁妆还没来得及送过去，皇子妃连个陪嫁的丫鬟都没有，知道的是说你不讲究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孟家怠慢你呢。”

　　林疏云也跟着笑道：“老太太可是提早就准备好了嫁妆，结果婚事突然，还急得无可无不可的，生怕咱们嫁妆少了，叫外头看了笑话，头两日便准备叫人搬过去。我说皇子妃今日就回门了，也正好当面清点清点，横竖不急着这两日的。”

　　宁璋道：“大伯母准备的嫁妆已然搬过去了。我瞧着就挺好，剩下多多少少的，不如都留给六妹妹出嫁用。”

　　她这句倒也不是故意要剜令璋的心，毕竟早知道那些嫁妆是给令璋准备的，也没必要横刀夺爱。

　　但这句话听在令璋耳中便全然变了味道，令璋只管低头品茶，咬紧牙关，强逼着自己千万、千万不要露出任何窘迫的情绪来。

　　颜双仪实在忍不了女儿受这种委屈，便重重搁下了茶杯，道：“一码归一码。皇子妃若真是体恤令璋，等过几日令璋出嫁的时候，再为她添些妆便是。”

　　过几日？

　　宁璋下意识瞅了尚远一眼：你还要娶一个？

　　尚远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问：“六姑娘要嫁的是何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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