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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楼遇柳万楼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懒洋洋地起来,居然感到胸口有些闷,还泛着不明原因的恶心。也不知怎的,最近染上了这嗜睡的毛病,早晨起得迟不说,午觉还能睡得香甜。
慢慢地磨着墨,准备再写一幅《兰亭集序》挂到龙井厅以填补被王公子买去的那幅;还要画一幅墨荷图放到乌龙厅,原来的一幅蜻蜓点水前天被刘公子强买了去。
自从那次拗不过南宫小姐,把挂在银针厅的一幅大字:“如日之升,如月之恒”高价卖给她后,我的那些字画都难逃被客人瓜分的噩运。
现在我自己都在纳闷,到底是在经营茶楼呢,还是在经营字画?可不卖又不行,都是些宛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本以为高价能让他们打消念头,可向我讨买字画的人只增不减。
“小姐,小姐!”小欢拨开珠帘,欢快地叫唤着。
不消她说,我也能猜到,估计又有字画不幸被贵客看上了。
“小姐,严城主想买我们大厅内的《清明上河图》,他愿意出这个数。”小欢伸出了一个巴掌——五个指头,面脸惊喜。
听说严城主是个葛朗台式的人物啊,这下我不确定地问道:“五百两,还是五千两啊? ”五百两我可不卖,五千两他肯出吗?
小欢不停地摇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是五百金哪,小姐!”
五百金!铁公鸡拔毛啦,这么阔绰?“先不谈价钱,这《清明上河图》可是花了我一番心血才绘成的,也算彩云茶楼的镇楼之宝,不能轻易卖的。哦,对了,严城主有没有说,他买去何用?”
“嗯,据他说是为了给炎皇帝庆寿之用。”
炎皇帝在位那么多年,不曾听闻搞过什么夸张的庆寿活动啊。一个从三品的城主,居然愿花五百金买一幅民间的画送给皇帝,他居心何在?难道真的是做封疆大吏不如待在皇帝身边亲近?
我考虑片刻道:“既是庆寿用的,自然不能送《清明上河图》,这多晦气啊,我可不想自己的爱作被皇帝烧了。小欢,你转告严城主,就说:我会专门绘制一幅《福禄寿》给他。这五百金嘛,原封不动地退回。为皇帝祝寿,我也得尽一份心意呀。”
“小姐?”小欢有些不解地追问。
“有些钱财还是不要沾,严城主好歹是宛城的父母官,那十大家族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还得尊着他、靠着他不是?人家怎么说也算勤政不贪,多少人送礼还送不进他的府上呢,这回我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我索性不磨墨了,转而查点现成的颜料。
小欢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心领神会地笑了。我清点完颜料,发现所剩不多,还缺少了几个色调,当下就决定出去购买一些,于是头也不抬地唤道:“小欢。”听听没有回音,才起身转头,忽得一阵晕眩,站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估计她早就领命下楼了,她也忙得很,这次就不叫她一起出去了。拣了件白底淡绿色浮萍绣花的素色裙衫换上,蒙上面纱,揣着钱袋从后院悠闲自得地出门。
颜料买得很顺利,店内不久前进了一批优等货,我需要的各种颜色刚巧都有现成的,写下单子,付好银票,我便开始难得的逛街活动。
一人闲逛也甚是无聊,于是踱到了楼外楼歇脚。楼外楼以可口的糕点和别致的素菜而在宛城闻名。
鉴于之前头等房的警讯,我十分低调地在屏风后一张小桌边落座。店内的伙计们都很忙的样子,在各个大桌间穿插来回,以至于我坐下很久了都没有伙计来招呼我一声。我也不急着点菜,于是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清水在陶杯中,拔了根筷子,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福”字,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福,隐含着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用康熙爷的妙笔生花讨个彩头也是不错的,我决定画个《福寿双全》了,禄就算了吧,都皇帝了,还要禄干嘛。
“这福字妙的很!”一人影闪到我面前,对我礼貌地拱拱手,“姑娘,能否凑个桌?”
原来是想拼桌啊,可是那边刚才不是都有空桌的嘛?我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二楼楼面,居然真的一下子都坐满了人!乍舌,于是不情不愿地同意道:“好吧。”
“多谢!”他很有架势地抖了一下长袍,稳稳地坐下。我略微抬眼一看,来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看那身穿着,银丝团花绣得精致,与我的绉布裙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旁若无人地在属于我的那半边桌面上胡乱地描画着,一会儿画朵蔷薇,一会儿画只喜鹊,等伙计来招呼我的时间过得更显漫长。
“姑娘在等人?”对面的那人似乎很看不惯我独自摆弄筷子。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全压在我倒握筷子的右手上。
轻轻地放下筷子,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姑娘用过饭了?”他的语气还是很平稳,但话中的意思我能听出来,就是疑问:我吃完了为何还磨蹭着不走人,这不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嘛。
我往远处看去,二楼楼层中静悄悄的,一个伙计的人影都不见,奇怪,他们都忙哪去了,这么多客人在这里都不用招待的吗?心中合计着,不如直接回茶楼得了。于是极有风度地站起来,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他也急忙站起来,解释道:“在下没有要赶走姑娘的意思!只是想,姑娘若是不曾用过饭,可否赏光,让在下做个东?”
哦,这样啊,陌生人请吃饭,我从潜意识里是排斥的,于是直接拒绝道:“这个就不必了。我只是瞧这楼中的伙计这么久了都不见人影,想想还是回家吃饭吧。”
“呵呵,原来如此。姑娘稍坐,伙计马上就来了。”他伸出手盛邀我再次坐下。
刚坐下,一个伙计就飞快地跑来了,一边弯腰一边道歉:“小店招待不周,让小姐久等了。”
我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无碍。快些上菜便是。给我来一盘八宝豆腐、一盘清炒蔓青,一盅油闷茄子,小碗上汤白菜,外加小碟桂花松仁糕。”
“好来!”伙计爽快地吆喝了声,之后十分谦卑地朝他弯腰,问道:“这位大爷还需要些什么?”
莫非伙计把我们当成一起的了?只见他爽朗地笑笑,“同这位姑娘一样的来一份便是。”
伙计愣了一下,还是招牌的吆喝道:“好来!”接着就飞也般地奔下楼去。
用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漫不经心地画着圈圈。一个人等菜的时间是比较难熬的,尤其在这种安静得诡异的环境中。这么多客人正襟危坐着,难道都和我方才一样在等伙计的招呼?还有那些大桌上的客人,怎么都喝趴下啦?
“姑娘!姑娘的字写得好漂亮!”他一声高唤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接着又重复赞赏了我的字一遍。
右手食指沾了点水,将那福字抹了,启口道:“多谢夸奖。”
“呵呵,姑娘真有意思。咦,这蔷薇画得更是栩栩如生。”他装作发现新大陆般得好奇。
我哼笑一声,不想再搭理他。好在汤菜和糕点很快就上来了,我开始慢慢品尝起来。
瞟了眼那些桌子上,竟然都上来和我一模一样的菜汤糕,差点被这奇异景象吓得噎住。难道我点的东西是楼外楼的套餐?
他动了一下筷子,放下很久之后,低头询问:“敢问姑娘芳名?”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摇了摇头。
“是不愿意告诉在下吗?”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哦,在下柳万楼,千秋万代的万,琼楼玉宇的楼。”
我眼珠一转,轻声嚅出了句:“万楼?这整个城里的楼还都是你家的不成?”
他眼内精光一闪,轻声说道:“或许将来会是吧……”
这么狂妄的人,我不禁有些讨厌。没再吱声,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希望他早些用餐完毕离开,我也好自在些,反正有他在就象有张网罩着我一样,浑身不舒服。他含着笑,也不算紧盯着我看,可我就是觉得,哪怕是我多喝了几毫升汤,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的。
我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下定了决心,猛喝了一口汤,开口,不想嘴巴中汤水太多溢出了嘴角。我狼狈地忙低头找手帕,塞哪里了呀,真是的。他居然递过来一块飘着栀子花香味的白色绸缎帕子。正在我呆相毕露,脑子突然不好使,还在考虑是接还是不接,不受控制的手却已伸在半空中时,从楼下“嗵嗵嗵”快速跑上来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
他马上将手帕塞到我的手中,顺手轻按了一下我微张的手指,我反射地收回了手臂,拿手帕在嘴角擦了一下。我的精神全集中在那个男子快速开合的嘴巴和他小麦色的耳朵上,神情专注,努力倾听,又什么都听不到。
还在我愣神间,他快速问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我快速地扯谎道:“杨千玉,千秋万代的千,琼楼玉宇的玉。”
“在下有急事,唐突之处请姑娘见谅。再会!”他转头对那男子点了一下头,便起身匆匆离去了。
“呃……”我张了张过度惊讶的嘴巴。不是吧,这么奇怪的名字他都接受了?
等他离开后不久,那些正襟危坐的客人也全部结帐了,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品尝美食。看着那些吃得恰巧见底的套餐,我对柳万楼的身份产生了疑心。于是靠近那些趴在桌上的客人,仔细观察了一遍,不是瞬间被点了睡穴的,就是瞬间被迷晕的。
还好刚才报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假名字。将他塞给我的帕子往桌子上一丢,急匆匆就下楼去结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掌柜的告诉我:“小姐,柳大爷已经一并结了。还留了这伞,说小姐回去时还下雨的话就转交给您。”
我迟疑了一下,看看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哪有停的趋势啊,接过了花伞。考虑了一下又还回去,说道:“这伞还是劳烦掌柜的还给那位柳大爷。此外,还要麻烦掌柜的帮我找辆马车,一匹马的就可以。”
“这个,找马车好说。这伞嘛,小姐您还是收着吧,这位柳大爷是外乡人,第一次来楼外楼,不知道以后还来不来了。”掌柜的为难地回答。
无法,我还是撑开花伞登上了简易的马车,吩咐车夫赶往彩云茶楼。坐在狭小的马车中,打量了花伞一眼,青草绿色的绸面绣着娇艳欲滴的桃花。连一把伞都如此精致,是何等贵胄?还好不是宛城人,以后不需要同他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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