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潭

作者:容太医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郁柳在穆锡伦走后才敢仰起头来看她,见安恕丝毫不领情般地将北戎王给的那件大氅给挥得老远,心思就跟着转了一转。她连忙上前,将那一桌吃食搬到了安恕的跟前,恭谦地道:“姑娘,想要用些什么吗?这还有一碟奶皮子,要是没什么胃口的话可以试试这个,酸酸甜甜的,还能开开胃。”

      安恕身上的那股战栗感还未全消,此时一听郁柳的声音,再细想想她来此“照顾”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觉得更烦躁了。她有些冷硬地朝郁柳挥了挥手,扔下一句:“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吧。”之后,也没再理会身后的郁柳是何反映,就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圈,将头埋进了手臂中。

      郁柳自然“读”懂了她的不愉与抗拒,不过她在来之前就已经被沙一然叮嘱了一番,说是无论安恕态度如何都须得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伺候,同时还得盯着点穆锡伦,如果他妄图对安恕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必须得从她这儿给截住。

      其实,要论起来,今日郁柳也内心挣扎了一番。刚才事情发生时,她虽然是矮着身子跪着,可还是一直留心关注着安恕那边的动向,如果当时穆锡伦再进一步的话,恐怕她就要忍不住上去劝了,但还好,事情并没有往她所设想的那个更糟的情况上面继续发展,秦安恕寸土不让,穆锡伦的行为在她看来也只是试探了一下,故而她才一直跪在原地,并没有上前“多事”。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安恕都觉得两条腿坐地麻了,刚想直直腰板的,就觉得两肩的位置又被人给握住了,她以为是穆锡伦又回来了,下一个反应就又是去扯肩头的那件衣服,可谁知却摸到了一只手,而且,从这种细腻的触觉来看,这肯定是一只女人的手。。。

      安恕立刻醒悟了过来,急忙一个转身,可酸麻的双腿此时却没有听从使唤,她本想起身的,却只变成了踉跄地一歪,不过好在对面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她,替她将身子扶正,同时,置于她双肩的那双手快速地收拢,就将那件斗篷给她系上了身。

      “姑娘还是莫要跟自己的身子置气,那北戎王刚才说的也没错,北地一过八月,闹不好都有飘雪的可能,那男人的衣裳又大又重,想来姑娘也是穿不习惯的,幸亏摄政王有心,临行前呀给奴婢包了几件厚实的衣裳,交待奴婢到了地方就给姑娘换上,结果因为昨日初来乍到,事多又忙乱,奴婢竟是给忘了,还请姑娘赎罪。”

      安恕顺着郁柳的手往自己身上一看,那件浅色的斗篷就已经被她给妥帖地披上了身,而郁柳此刻也识趣地退到了一旁。安恕感到了周身的暖意正逐渐回笼,心里却是犯起了两难,北戎的东西要不得,那居延的东西就要得了?

      安恕手握了握斗篷上的那根系带,想了想却又无力地垂落了下来。郁柳知她还有些迟疑,就适时地插了一句劝解的话。

      “姑娘啊,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算是顾忌着那些家国有别,也还是得先看看咱们眼下的处境。。。”郁柳观她的神情并无抵抗之意,就又上前,执起了安恕的双手,搁在自己掌中揉搓着为她取暖。

      她习武多年,自是有几分内力,安恕的手在她掌心搁了没一会儿就沾惹了些许温度,那股热度继而沿着臂肘,一点点地往安恕身上爬。郁柳见她脸色不似刚才那么苍白了,颊上也隐现了两分血色,这才又将脸凑近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刚才尚未说完的话,对她讲道:“姑娘就算是还想着要回去,也得先让自个好好活下去,与其一直僵着,还不如想想法子稳住那位,毕竟龙楣城内的宗族关系尚没有那么错综复杂,人也不多,可等到了北戎王庭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气候了。。。到时姑娘若还像今日这般,恐就要受些委屈了。。。”

      这话从郁柳口中说出,只让安恕觉得更加讽刺,她还能怎么回去呢,外面不仅有一堆北戎的侍仆看着,还有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日日守在跟前。

      “这些话。。。也是你们摄政王授意你说与我听的吗?”

      她以为自己这么反问,会令郁柳语塞,谁知她却只讶异了下,眼角眉梢间一直凝着的一缕肃穆却很快地和缓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安恕,唇边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地说:“并非,此话诚乃奴婢肺腑之言。”

      话说到这,安恕就颇有些搞不懂这个郁柳了,看她的面容虽然不像是居延人的长相,却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沙一然的心腹,不然也不会被他特意挑出来放在自己身边。而且听她说的那后半句,莫非是。。。到了王庭后还会弄些幺蛾子出来?北戎的那些宗亲贵族。。。呵。。。比对下毓国中跟自己周旋了那么多年的王公贵戚,也可知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了。。。

      这场互相都有所保留的对话就此结束,安恕后来草草吃了些东西算是交差了事,郁柳即便仍是有些不满于她依旧吃得很少,却意外地并没有多劝什么,而是收拾了那些都未曾动过的吃食,交到了门口看守着的那些侍者手中。

      接下来的时光就都在一片沉默中度过了,安恕跟郁柳两个人一人守着一个边角坐着,互相没有任何的交流。安恕裹着那条斗篷,回忆着前世里的这个时候北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脑子里除了仅有的那几场小打小闹样的边境骚扰外,就再没有其他更值得人记住的东西了。

      就算是本该发生于几年之后的那场规模较大的瘟疫,也并没听说期间有什么凉州军营内的医官被北戎劫走的事件发生,自己这重活一世可倒好,一切的一切全都变样了,更糟糕的是不只是改变了这么简单,就连她自己都成了这其中一连串意外的最直接的参与者。然而,事情会往一个怎样的方向上去延展,却又没人能够知晓了。

      安恕想得有些头疼,又或许是昨晚上一夜没睡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了,等用完了晚饭就有些支撑不住,歪倒在了一张羊皮上,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子夜,外头的风声听着比昨夜还要凛冽,刮在毡帐上,发出一声声的怒号。

      她现在是侧躺着的姿势,身上能感觉到被披盖了好多的衣物,略微显得有些沉重,而且不知是何因由,她现在觉背后汗涔涔的,后背心的位置感觉还有源源不断地暖流正汩汩流进她的身体。

      安恕缓慢地动了动,就将脑袋从衣服堆里探了出来,一钻到外面就先吃了一惊,因为郁柳的脸直接放大在了她的眼前,唬得安恕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郁柳因为她这一声惊呼而很快醒来,一睁眼就发现安恕睁着那对猫儿一样的圆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看,眼内写满了不解与惊异。

      整间毡帐内就只剩下角落的一个炭盆,勉强闪着零星的火焰,郁柳借着那点光亮,看着她幽深幽深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的脸,当下就忘记了解释。

      后来还是安恕眨了一下眼睛,才令她收回了三魂六魄,连忙撤回了还贴在安恕背后的那只手。只是她没起身,还枕着一只胳膊躺在安恕对面没动,只将她那几件滑到肩部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有些慵懒地说道:“你刚才发了热,整个人烧地昏过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安恕本来还不怎么相信,皱着眉疑惑了一会儿,回想着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可身上只要一动唤就是一阵地酸乏疼痛,手脚也觉得有些虚软,再加上出的那一身汗,便信了郁柳几分。

      她以前都是同齐玫睡在一起的,照理说跟女子一起同衾而卧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便,可今日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无比的尴尬,或许是因为这个郁柳于她而言本就是个陌生人,又或许是她眼里正闪着一些令她有些看不分明的东西,只好又往衣服毯子里头缩了缩,瓮着声说了句:“你就不怕我是染了疫症么。。。”

      郁柳一听她这话,当即就笑了出来,一手拂到了安恕的额头上,一拭之后就更加笃定地回道:“行了,烧都已经退了。。。你这呀,顶多就是个水土不服。”

      她没再拿之前那一套主仆尊卑的态度来同她说话,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个一直在照顾着自己的友人一般无二,可安恕私心却知道她们两个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她发了会儿呆,对面的郁柳却一直在看着她,一见她精神已经较之前好了些许,就起身打算给她倒碗水过来润润喉。

      她这一起身,却让安恕瞬间看清了一物。

      原来她一直以为郁柳是枕着手臂睡的,可她一从羊皮毡子上坐起,安恕就发现了她搁在头下的那个东西。从外形上看很像是一卷绳子,安恕做贼似的伸了手,往那上面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短柄,她手掌一收,才发现那原来是一捆鞭绳。

      她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刚巧郁柳已经端着水碗回来了,一见安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那根金丝软鞭看,就觉得有些好笑,她也不想避她,直接在她好奇的目光中将那根软鞭系在了腰间,一扣一搭,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也没人能看出来她腰带下还藏着这样一件武器。

      安恕有些看傻了眼,她早就猜到这个郁柳应该是会武的,怨不得一起待了这么多日都不曾见着她身上配了什么兵刃,原来一直藏得这么隐蔽,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抹了把额上那层薄薄的汗,就接过了郁柳递过来的那一碗热水,水很烫,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找来的烧水的东西,安恕边吹了吹,边小口地抿着咽了两口。

      她这边喝着,郁柳却发现她身上披着的那些衣物都散落了下来,她只得再度探身过来,将她那件已经滑落到腰间的罩袍重新拉到了肩上,牢牢地裹紧,嘴上说着:“你刚发了汗,烧也才退,仔细着些,别又让风给拍着了,要是等会儿再烧起来我可能就得喊人过来处理了。。。”

      安恕头一回觉得被人照顾还这么别扭的,含混地“嗯”了一声后索性将头埋得低低的,等喝完那多半碗的水时才递还到郁柳手上,之后趁她回身的间隙,就又缩进了厚厚的衣被中。

      一碗热水下肚,她这才觉得胸腹之间暖起来了,虽然身子还有些困重,可汗全都透出来以后,人也觉得清爽了许多,至少头脑已经不再昏昏蒙蒙的了。

      郁柳很快就折返而归,将安恕胡乱之下盖好的被角又掖了掖紧,她本人却并没躺回来,而是靠坐在安恕跟前,也不再跟她说话了,视线好似已经飘出了这间毡帐。

      安恕一觉闷到刚才,现在再想睡却又发觉没了睡意,不过她并没睁眼,也不想主动开口寻郁柳叙话,就一直闭着眼睛干耗。

      人一旦遇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特别容易胡思乱想,白日里全幅心神都用在了对付那位北戎王上了,夜里一静下来,关于邵敬潭的所有牵挂就直往心坎里钻。安恕想着想着就再度掉了泪,于是只好将身上盖着的衣服拉高,直拉过了头颅,完全将眼睛遮挡住才罢手。

      她自诩没发出半点声响,就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窝着落泪,不多时头下面的那块皮子就全都被泪水给浸湿了。她以为郁柳不会发觉,尚未来得及庆幸之前就感到有人将手掌抚上了她的发顶心,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

      这个举动令安恕感到既无力又难堪,自己这边藏着掖着的,人家那边说不定早就都看穿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揩净了脸上的泪痕,抬手一把挡开了郁柳的胳膊,哑着声音说道:“你不用这样。。。”

      郁柳被她这一个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抹怅然若失悄悄地萦绕上了心头,最后也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奴婢。。。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姑娘你莫要再哭了。。。”

      安恕听她又以奴婢自称了,心里说不出是该轻松还是该如何,只好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不思不想不理不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炭盆上熹微的火光,一直到再度睡着。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448865/15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