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像我手下败将

　　阿卡迪亚有两大权力机关，垂天院和王室，分别由王以及大贤者为首。

　　前者主政，负责日常运行、维持秩序，以及执掌力量之源“曜枢”；而后者主祭，则负责净化、驱魔、以及传达神言。

　　有这种超凡地位，它们的根据地并不位于大地上，而是作为空中浮岛，俯视着阿卡迪亚的一切。

　　群青接近王城时，数十名士兵乘坐天船聚拢，包围在四周。

　　为首的士兵长认出他，示意手下退下，语调礼貌生硬，“宙衡亲王已经等待多时，我引你进去。”

　　群青没出声，跟随在后。

　　王城里金碧辉煌，此刻却挂满黑色丝绸帷幕、又摆了白色鸢尾花和烛火。

　　走过道道金门，他见到了这一切的主人——那是位金发男子，身穿样式素雅的黑袍，胸前别着银色纹章，虽然气质轩昂，但眉宇间哀切萦绕。

　　群青欠身道，“亲王殿下。”

　　刻云奥托斯看他几秒，唇角挤出些许弧度，“很久不见，你精神不错。看来守垩原的日子，确如你信中所言，过得很好。”

　　“谢殿下挂怀，女王骤然崩逝，还请你节哀。”

　　“生死有命，阿卡迪亚灾难当前，母亲的牺牲……或许不可或缺。”

　　刻云奥托斯顿了顿，继续说，“你刚回来，我就急急忙忙召见你，是有几件事。不过在这之前，你先走近点，在母亲遗体前献枝花吧。”

　　群青有些疑惑，“……现在？”

　　给死者献花是阿卡迪亚传统，因此女王遗体随后会被搬去离宫，以供民众从远处瞻仰；但能在王宫献花于御前，却只有王宫贵族才有权利，属实不符合他的身份。

　　刻云奥托斯语调平静坚定，“去吧。”

　　“……”

　　于情于理，群青心里都略有微词，但他没反驳，沉默地拿过侍女手中的花。

　　石棺四角都点着银灯，女王十指交叉永眠其中，双手收于胸前。

　　群青注视着对方的容颜，心思却飘到了几个月前的守垩原。

　　那时他受了重伤，夜久把视天镜偷来病房，与他一起看王夫庇山加索尔的葬礼。

　　对方曾与他谈笑。

　　“你说，女王此刻在想什么呢？是为丈夫去世而悲伤呢？还是说是担忧呢？听人说，王族并不会感觉到身体衰老，所以在死亡来临之时，他们依然会有那种幻觉，自己手握着世界。”

　　“既然如此，她会害怕吗？”

　　“……”

　　此时此刻，就算已经这么近了，群青依然无从回答，只能把花放进棺材角落。

　　刻云奥托斯看着他做完，一起离开悼室。

　　“有东西要交给你。”

　　陈旧的木匣被递到群青面前，其中装着一把黄金匕首。

　　“母亲留下话，是留给你的。”

　　群青还当自己是听错了，“我？为什么？”

　　“她没有解释。”

　　群青拿起匕首端详，没有咒语附着，也不是星器，除了刀刃形状奇异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他不知道其中含义，于是默默收下。

　　“我还要你见一个人。”

　　见个人？

　　群青更为疑惑，刻云奥托斯在此地引荐的，必然是一位王室中人……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他的身份都非常尴尬，对方会让他见谁呢？

　　那是位黑色丝绸长袍的中年男人，一头金发，与女王歌曦赫利亚和刻云奥托斯如出一辙。

　　“他是长亘公爵罗辰卡雷斯，是母亲的弟弟，也是我的舅舅。”

　　刻云奥托斯说道。

　　群青听说过此人，在女王死后，曜枢陷入动荡，身为王储的刻云奥托斯暂时未能继承王位。在这种情况下，其余旁系王室成员只能联合起来，辅佐刻云奥托斯，共同稳定曜枢。

　　罗辰卡雷斯，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旁系，又被称为“辅政公”。

　　“辰骨。”罗辰卡雷斯颔首道，“我听王侄听说过你，今天见了面，果然是一表人材。”

　　“群青，你仔细听着。”刻云奥托斯继续开口道，语气有些严肃、却也带着些期盼，“我与叔叔已经商议，不日之后，他会公开宣称，你是他早年间流失在外的孩子。现在因为机缘巧合，父子两人的重新相认，准备认你回宗。”

　　“……”

　　群青握着黄金匕首的手抽了抽。

　　他刚才说什么？

　　过去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于是试探似地开口，“你要我加入王室？”

　　“不错，这本就是很久之前，就应该做的事，只是因为母亲她……”刻云奥托斯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露出亲切的笑容，“现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你需要做的，只是民众面前，证明你体内的王血。”

　　群青又愣好几秒，才冷静下来，“谢谢两位的美意，但是我要拒绝。”

　　“为何？”刻云奥托斯面露困惑，“你不是一直想摆脱垂天院吗？这是很好的机会。”

　　群青没有立刻回答，总觉得今日的刻云奥托斯……似乎有些奇怪。

　　先是让他献花，再是送他匕首，现在……竟然还要公然承认他？为什么？是因为女王去世、他开始有决定权了？

　　但不对。

　　就算刻云奥托斯是念着他们往日情谊，舍弃了其父亲在婚姻中的利益……但罗辰卡雷斯呢？这位长亘公爵一直是其姐的支持者，怎么会后者一死，就开始违反她生前的决定，在哀悼期去接收一个私生子呢？

　　虽然他从不纠结自己身份，但客观来说，他的存在对王族而言并不光彩。

　　群青无法理解，所以无法接受。

　　不，就算不考虑这些疑惑，他也依然不会同意——他不想以那种身份与方式生活。

　　但面对那两人，他不想说得太直接，只能找了个理由，“我在守垩原尚有寄托，若是加入王室，恐不方便再去。”

　　“……”

　　刻云奥托斯神色失望，语气似在训斥，“寄托？是人？还是事？”

　　“兼而有之。”

　　“那你要为了他，放弃这次机会吗？”

　　“是的。”

　　“你真是……”

　　刻云奥托斯与群青对视，陷入无声的僵持，直到罗辰卡雷斯介入他们。

　　“也罢，年轻人嘛，总会感情用事的。既然如此，王侄你也别强求了，以后等他改变主意，我们再做打算。”

　　-

　　抱着复杂的心情，群青离开王宫。

　　直到天色渐暗，他来到与神汐的约定地点，看到熟悉的场景，心情才逐渐又好起来。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身高略高、肤色微深、竖着板寸头的青年就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给他肩膀上直直来了一拳，“我还当在下一个千禧年前，上面都不会同意呢。”

　　“那怎么可能？就算女王陛下没有驾崩，我也会在那之前，先参加地之贤者的葬礼的。”群青抬手回了一拳，“好久不见，鬼莲。”

　　群青与神汐和鬼莲是受训时期的好友，同一批加入巡溟会。随后，群青和神汐在机缘巧合下快速晋升至巡溟官，鬼莲虽没如此好运，但稳扎稳打，也于几个月前成为了高级巡溟员。

　　时过境迁，地位已有不同，他们三人却似乎未有变化。

　　现在是哀悼期，店里不提供酒，顾客不多，三人找了个僻静角落入座。

　　神汐翻开菜单，“还是过去那几样？”

　　“嗯。”

　　“你可真吃不腻，就算是医院里的病人，这么久也该换种药了。”

　　“我上次来都是半个世纪前了。”

　　“哈哈，也是。”

　　彼此询问近况，群青于是开始向那两人打听，“最近，刻云奥托斯他出了什么事吗？”

　　“你是说王室？到还真的有哦。”神汐轻挑了挑眉，压低嗓音，神神秘秘的模样，“几天前吧，我听到地之贤者与水之贤者议论，宙衡亲王殿下继承曜枢的过程，好像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王女。”

　　“王女？哪个王女？塔尘格菲纳？”群青拧起眉，“她不是被女王流放了吗？”

　　“是啊，曜枢很明显不乐意这点呢，毕竟那两个人是双胞胎，长得又像，容易引起选择恐惧症。”神汐绕着发丝，“虽然女王想把它送给亲王，但它又不是能随手摆放的花瓶，想送给谁就给谁……更何况，要算先后的话，王女还比现王储早出生那么几分钟呢。”

　　群青也听说过这些，心里有了猜测。

　　难道刻云奥托斯担心她争权？所以，才会突然提出，让他加入王室进行支持？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反正王室的破事，也与我们没关系啦。”神汐摆了摆手，喝了一口饮料，“快说说，守垩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他们那里的曜枢很奇怪，会绕着大地东升西落，是真的吗？”

　　群青回过神，“嗯～确实是这样，因为守垩原和曜枢好像会进行相对移动。他们甚至还搞两个学派吵架，一个说是曜枢在移动，一个说是守垩原在移动，天天在报纸上相互谩骂。”

　　神汐神色惊异，“难以想象，我也想去看看了。”

　　鬼莲也跟着问道，“你之前说，人族会吞火，还会吞云吐雾，这是真的吗？他们也会法术吗？”

　　“那是抽烟啦，抽烟！”神汐嫌弃地看了眼鬼莲，“阿卡迪亚也有，但是因为污染环境，所以五百年前被禁止了！”

　　“真可惜啊，那是什么感觉？”

　　神汐伸手打他头，“你不用好奇。”

　　-

　　三人谈笑至深夜，然后分别。

　　群青摸黑回到家，刚准备掏钥匙开门，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动西正盯着他。

　　他转头寻找，看见是邻居家的宠物犬。

　　“……”

　　他下意识停在原地。

　　那条狗一身柔顺飘逸的长毛，棕背白腹，身材高大纤长，很像是阿卡迪亚版本的波索尔猎狼犬——但从生物角度而言，它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群青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把手伸过栅栏，试图触摸对方。

　　那是实打实的猛犬，所以此举非常冒险，还好对方没有攻击，只是翕动着鼻孔，准备轻嗅他的气息。

　　群青停住了手。

　　奇怪，为什么会注意它？

　　难道是因为在守垩原时，夜久很喜欢波索尔猎狼犬，曾经举着杂志吵着想养，却被他以“寿命太短”为由拒绝，所以此时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算了，虽然它看上去很听话，但外表乖漂亮，实则内心邪恶的生物多的是……万一他被咬一口呢？

　　群青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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