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七回少游四下考场终如愿神宗二女一夫犯了难
神宗元丰三年,秦观秦少游第四次参加省试殿试,终于得偿所愿蟾宫折桂高中状元。一直在灵泉寺带发修行潜心念佛的小妹好似有预感,一早到另有所主的庄园外采了许多状元花,编了一个漂亮的花冠,双手捧着来到贡院门外,当亲耳听到少游高中状元,却待上前献花冠时,只见几个太监宫女抢上前去,不由分说,把少游塞进一顶轿子,飞快地抬走了。
桃花荷花两乘轿子紧紧跟在后头,一路小跑回到双丽宫前,二人同时抢出轿来。抬状元的轿子虽然早已停下,但没有主人的旨命,侍候的宫女太监还让状元待在轿内,不让下轿。桃花走近前问:
“状元郎呢?”
一名宫女指指轿子:“还在里头。”
“快把状元郎扶下轿,送进宫去。”荷花命令道。
几个宫女太监急忙掀帘子的掀帘子,扶状元的扶状元,侍候着他们未来的驸马爷下轿。桃花想起一件事,上前伸手扶一下少游的下巴,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喉节,鼻子里哼一声,松开了手。荷花犹自不放心,也上前亲眼看过,才放下心来,命令宫女太监:
“把状元郎送进宫去,好好侍候,若有半点差次,本公主绝不轻饶。”
宫女太监答应一声,就要扶状元郎进宫,急得少游大声喊起来:
“二位公主,请听在下一句话,在下是有婚约的,在下不能嫌贫爱富弃贱就荣……”
“今日本公主招定了你,你什么也别说,说了也没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状元郎扶进宫去?”桃花厉声喝斥道。
众宫女太监一声呼喝,把少游扶走了。剩下桃花荷花站在门外,又一次严肃地商量她们的终身大事。
“怎么办?”荷花问。
“你说。”桃花回答。
“还是老办法,石头剪刀布?”
“换一个吧。上一回你输了老不认输,这回换一个。”
“那就换虫子棒子鸡。”
“这不一样吗?换个新鲜的。”
“我想不起来,你想一个。”
桃花思忖有时:“我也一时想不起来,还是你想一个吧。”
恰在此时,院门外一声高喊:“皇上驾到!”随着喊声,一群宫女太监侍卫簇拥着神宗走进门来。桃花荷花就地跪倒,口呼:“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儿平身。”
神宗赵顼顺势在太监搬来的一把龙椅上坐下,抬眼看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面带笑容问:
“状元郎抢回来了?”
二位公主点点头,齐声回答:“抢回来了。”
“模样可还中意?”
二人又点点头回答:“中意。”
“两位公主,只一个状元,你们准备如何招配?”
二位公主一时哑然,无言以对。过一会儿,桃花才囁嚅道:“我们也正为此发愁呐,父皇正好前来,就请父皇帮着拿个主意吧。”
“早知这样,当初朕点两个状元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神宗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只能另想法子……你们看这样如何:朕平时常叮嘱你们多练习琴棋书画,你们学得也不错,现在就考你们这四样,谁赢谁招驸马……”
少游在双丽宫里待得心烦,有话没人听,想走动走动,宫女太监寸步不离跟在身边;想到门外去跟两位公主说个明白,一群人挡在门口根本出不去。正自无可奈何,忽听外边又来了人,听说话的口气,像是皇上,眉头一皱,已然有了主意,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尽量靠近门口一些,高声叫起来:
“外边说话的可是皇上?为臣有话要说……为臣是有婚约的人……为臣是有婚约的人,皇上能不能听为臣说几句话……”
神宗在外边听见,问周围的人:“他在里边喊什么?中状元,又招驸马,这可是世间不能再荣宠的幸事,莫非他还有不满足的地方?把他叫出来,朕要听他说什么。”
桃花荷花有心阻拦,怎奈皇上金口玉言,拦也白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一会儿,少游由一位太监叫出来,“扑嗵”一声跪在神宗面前,口中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状元郎,有什么话,尽可以对朕说。”神宗一脸平和气象。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少游又连磕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早有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神宗对面,少游小心地坐上去。
“适才你在里边又喊又叫,想说什么,现在说吧。”神宗又催促道。
“皇上英明,听为臣禀奏。”少游稳一稳自己的情绪,斟酌斟酌话语,小心开口道,“中状元招驸马,这本是天底下最荣耀荣宠的事,只可惜为臣没福气消受……”
“嗯,这是为什么?”
“因为为臣早有婚约在身,如果……”
“你说的可是苏轼的妹妹苏小妹?”
“正是小妹。”
“她现在已是出家人,还说什么婚约?”
“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她在寺里带发修行,等我中状元后再行婚配……”
“她在寺里带发修行等你中状元,那我儿在寺里又是如何一回事?”
“王子殿下是自己愿意陪小妹一起修行的……”
“不行!”神宗突然动了怒,“你们的婚约已经不算数——她已经连累了我一个儿子,莫非你还要连累我两个女儿吗?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想着如何做你的驸马……把他带出去!”
少游再想说什么,早上来几个太监,把他连推带搡押进宫去了。
此时,观音已先来一步,在大内上空吐一些云田,生个莲花座,款款坐上去闭目养神,黑熊怪侍立一旁,谨遵职守。不一时,悟空驾着筋斗云也来到,见了观音,首先躬身施礼:
“阿弥陀佛,菩萨在上,老孙这厢有礼了。”
“啊,是悟空。”观音睁开眼,“你也来看热闹?”
“听说这里要上演一出好戏,老孙也来瞧瞧。”悟空道。
“据贫僧所知,悟空近来修练甚勤,功力大长,可喜可贺。”观音道。
“据老孙所知,菩萨近来恰恰相反,练功不勤,这可不是菩萨以往所为,其中必有缘故。”悟空不便说明,只话里有话道。
“也真难为你。”观音轻哂道,“你这个猴子,竟窥到贫僧内里去了,算你不简单。”
说话间,“呼啦啦”一阵风云涌动,江湖六仙翩然来在面前,见到菩萨悟空,六仙抱拳施礼,观音悟空还礼毕,众仙坐下说话。
“敢问菩萨,”性急的钟离权道,“当初韩笛子和仙姑到世间去是要成亲的,可仙姑中状元,被红孩儿抢去要成亲,如今亲没成,耽搁在寺里伴佛修行。现在韩笛子中了状元,你的两个花精又要强行招驸马,老钟我是越看越不明白了,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说你急,你还真急。”悟空笑着道,“现在下边正要演一出好戏,你耐着性子往下看就明白了。”
“行行行,我听大圣的,耐着性子往下看。”钟离权无奈道。
此时大内双丽宫前的花栏墙月洞门前,摆了一张大桌案,神宗正要考自己的两个女儿:
“平时朕再三叮嘱你们,要多练习琴棋书画,这是最见功力的,也是最能体现一个女子温婉素雅内在品性的;其实你们平时练习得也不错。今日你二人就比一比,一较高下,谁赢了谁招驸马。”
“怎么个比法?”荷花性急问。
“琴棋书画,琴棋书画,”神宗道,“如此排列,自有它的道理,今日就按这个顺序来,先比琴。你二人各抚一曲自己最喜爱的曲子,看看谁的琴技高一筹。”
“谁做仲裁?”桃花问。
“自然是朕了。”神宗道,“平时事务忙,难得听你们抚琴,今日借驸马的光,也领略领略朕两个女儿的琴技——谁先来吧?”
“我先来!”荷花性子比姐姐急,又一心要将那位可人的驸马拿下,神情亢奋,血脉喷张,说话做事都抢在头里。
“也好,这也算姐姐让着妹妹了。”神宗点头道。
琴棋书画是中国古代文人雅士所推崇的四艺,是最能体现一个人情操雅趣内心修为的,文人学子除了苦读诗书外,对此四艺也一样不敢懈怠。大家闺秀没有苦读跃龙门之累,更是把此四艺作为修身养德提高身价的不二法宝。四艺之中,琴又居首位。据说神农氏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法,也就是说,琴的声音能够通神明合天地,起到天地人神和谐共处共乐的作用。
早有宫女太监把琴摆好,荷花习惯性地洗手净面,来到琴桌前,闭目凝神,收一收自己一颗狂跳不已的心,然后款款坐到琴桌前,展玉臂,拈纤指,一阵轻挑慢抹,一曲《凤求凰》已绝倒所有在场的人;一曲抚罢,尚且余音袅袅。
观音等坐在大内上空,琴音传来,一样动容动色彻肺沁心,悟空道:“菩萨的这个花精没有白到世间走一遭,练得这手绝活儿,以后没事的时候,坐在普陀山头,叫她抚上一曲,那份清雅,无人能及。”
“这女子的琴抚得真不错。”铁拐李也道,“上界玉帝的那几个琴瑟优伶,依我看,琴技也不过尔尔。将来有高仙到普陀山造访,菩萨就用这琴声作迎迓之礼,绝不会遭人垢病的。”
“这才试了一个,”吕洞宾道,“另一个,说不定比这一个还好……”
“这可说不定。”张果老对悟空的先见之明向来存有疑虑,这时见是个机会,便趁机发难道,“据说大圣有先知先觉之能,此时下方正在比试琴棋书画,谁赢了谁招驸马;大圣一定已经知晓谜底,大圣不妨先道出谜底,叫我们这些愚顽闷葫芦也开开眼,见识见识大圣的功力。”
“张老头要考老孙。”悟空一哂笑道,“岂不闻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有菩萨在这里,我的那点小把戏不值一提。”
“菩萨的功力,菩萨的睿智,我等是早已见识过的。”张果老坚持道,“只大圣的先知先觉之能,我等还无缘见过,还望大圣赏光。”
“悟空,六仙一定要见,你就说说也无妨。”观音也劝。
“实在抱歉,还是叫诸位失望了。”悟空谦逊道,“以前你们听说的,都是以讹传讹,有人想坏老孙的名声。其实老孙就是一个每日里只知道诵经打坐的寻常僧人。说起今日下方二位公主比试招驸马,结果如何,老孙也不知晓,不过老孙知道一点,”悟空指指张果老,“三日前,你在过黑水岭的时候,你的毛驴跌伤了一只脚……”
“我的毛驴伤了一只脚?这不可能啊。”张果老说着,掏出纸驴一看,果然毛驴的右后脚撕裂一道缝,不觉大感诧异。
“大圣,你可知道曹老官三日前在做什么?”曹国舅对悟空的先知先觉也心存疑虑,此时趁机也道。
“老孙愚昧,不知道你三日前做什么,但知道你四日前做了什么。”悟空嘻笑着调侃道,“四日前,你在洛阳惩治过一个贪官,你乘着夜色,把那个贪官家的钱财全部盗出来,又哩哩啦啦撒在大街上,事完之后,你正要离开,偶尔看见一个人家有个妇人在洗澡,你停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可是有的?”
“没有的事,大圣你冤枉人。”曹国舅话虽如此说,口气却绵软无力,显然理屈,只说这么一句,便不再言声。
“大圣,你老知道蓝大片子两日前做了什么缺德事么?”蓝采和也有意试试悟空,趁机道。
“老孙不知道你两日前的事,”悟空看着蓝采和认真道,“但知道你三日前,你去资助一个穷秀才,发现他有一块玉奇特,便偷偷拿走了……”
“可是……我给了他五倍的钱……”
“你可知道那块玉值多少钱?”观音反问道,“贫僧给你十倍的钱,你可卖给我?”
“菩萨从来没有这么难为人的。”蓝采和沮丧着脸,一脸可怜的样子,“在下也是实在喜欢,才作此不耻之事。你看那几位的脸,心里还不知怎么骂我呢,以后我在这个圈子里能不能够混下去,还难说呢。”
一阵琴声从下方飘来,沁心入脾,赏心悦耳,观音适时改了话题道:“如此优美的琴声错过了,实在可惜,我等还是静下心来听琴的好。”
此时下方的大内双丽宫前,桃花坐在琴前,展玉臂拈纤指,正在抚琴;琴声浑厚而悠远,时而激烈如万马冲阵刀枪齐鸣,时而舒缓如风细雨霁长河映落日。仔细听,是《昭君出塞》的曲子,一曲抚罢,立时搏得当场所有人一片喝彩。
二位公主如此精彩的琴声,叫做父亲的神宗一时犯了难,沉思有顷,仍然心事重重道:“朕的两个宝贝女儿琴技如此了得,要是在平时,朕会为之高兴,重重地赏赐你们;可是现在朕却有些犯难:难下定夺,难以取舍……如此比下去,仍然是个平手,这将如何是好……”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宗正在苦思冥想两个女儿招驸马的事,忽听身旁有人拜见,扭头见是儿子赵珂和一个女子,稍事凝想,便已想起,这女子是苏轼的妹妹,上一科女扮男妆中的状元,如今发落在灵泉寺带发修行。似一股阴云从心头掠过,神宗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阴沉烦躁,没好气地问一句:
“你们来做什么?”
“听说两个妹妹要招驸马,儿臣也想看一眼今科状元的风采。”赵珂答道。
“你呢?你来做什么?”神宗伸手指着小妹问。
“民女和今科状元有个约定,在他高中状元之时,民女要编一个状元花冠送给他。”小妹说着,从背后捧出花冠来。
“念你是苏轼之妹,朕不治你的罪。”神宗道,“你把花冠留下,朕派人送进去。”
“皇上不能如此夺民女之情。”小妹抗言道,“当初约定是民女亲手送给他,如今要假他人之手,实非民女所愿。”
“放肆!”神宗突然动怒道,“朕允你送,已是法外施恩,莫大的恩典,没想到你得寸进尺,竟然不知道感恩。来人,把她的花冠打碎了,让她送。”
两个太监答应一声,三步两步上前,从小妹手里夺过花冠,一阵撕扯,已是红残绿损玉屑满地。恰在此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歌声:
天上的桂花树什么人儿栽?
地下的黄河呀什么人儿开?
什么人三界随意走?
什么人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神宗不竟问:“这是谁在宫中唱歌?这唱的是什么歌?”
其他人也都一时怔住,谁也不吭声。二位公主和赵珂小妹却明白,一定是那位仙人又到了。歌声唱罢,一位小和尚走进门来,一眼看见地上的残红,怜惜道:“天生尤物,如此作贱,怪可惜了的。”口里说着,径自走上前,捡起地上的残花败叶,手里□□着,不一时,一顶花冠完好如初。众人看着都傻了眼。
“你也真是的。”黑熊怪看着小妹怪怨道,“只要东西能送到,谁送也是一样的,何必跟皇上硬叫真。”说着把花冠交到一个宫女手里,吩咐道,“就你吧,把这个送给今科状元。”
这宫女也见识过小和尚的厉害,不敢不从,接过花冠,看一眼神宗,进双丽宫去了。
神宗看这小和尚也不是等闲之辈,想到自己正为难的事,心想这小和尚也许能解开这道结,便招手叫小和尚到跟前,道:“看小师傅年龄虽小,却是功力不俗,朕有一件为难的事,还请小师傅帮忙出个主意。”接着将二女一夫的事讲了。
“这个简单。”黑熊怪听了,想也不想便道,“琴棋书画四艺,其它三艺都是见仁见智各是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难下定断。唯有棋一艺,黑白对垒,攻防厮杀,最后总会有个输赢出来。所以我劝陛下,其它三艺竟可以不比,只比棋一宗,或三局两胜,或五局三胜,最后获胜的招驸马,岂不是赢者有据,输者也无怨么。”
“此计甚妙,多谢小师傅指点。”神宗听了,大为赞赏,恰待要赏赐小和尚时,小和尚已经扭头唱着歌离去了:
天上的桂花树王母娘娘栽,
地下的黄河呀禹王爷爷开,
孙悟空三界随意走,
观世音前后能知三千年么依呀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