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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6 章
该说不说陆顶云收了她的白玉文房,自以为验明白了自己的态度,倒是变得也肯掏心掏肺起来了。
穆檀眉直接是接也不接,嘱咐吕妈妈道:“原封不动地封进库房里去,省得翻出痕迹,有朝一日再着了人家的道。”
吕妈妈见自家大人有分寸,心里放松忙答应着去了。
谁知她前脚刚走,书房的门扉便响起了一声吱呀,穆檀眉扬了扬眉,抬眼睹见来人的笑脸,心里暗暗有些稀奇。
没瞧见过白喑这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干脆就起了身,整个人随意地斜靠在案前,准备审问一番对方安了什么好心。
未想她没来得及开口,眼前那个居高笑视着她的人,竟疑似染上了两分殷勤,话里冠冕堂皇得很。
“才从国子监脱身,怎的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凑近两步,微微俯首鼓动她道:“跟我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就当作透透气。”
穆檀眉脚下生根,不为所动地跟他打太极。
“哪里关着了?还不是你来得不凑巧,正碰见我歇过了觉,过来准备用一会儿功。”
白喑不理她能不能沉得住气,居然作势要虚拉她的手肘,害得穆檀眉眼皮轻抽,顷刻就闪了闪身避过去了。
知道对方是铁了心,穆檀眉气得欲笑,索性站到门边儿,调过头来催着他走。
“还不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地方,值得你搅乱了我的临阵磨枪!”
换来了白喑的一声笑,“昨日用膳时,我才听见你冲别人说些什么‘切记常备不懈,切莫一暴十寒’的话,怎么一旦敷衍起我,就革故鼎新了?”
这是穆檀眉昨天安慰姐姐的说辞,春闱近在眼前,陆晚娇愈发替她紧张,这些天来简直是数着日子过。
她没想到自己二人的饭间小叙,悉数被这人留意进了耳朵,这下真被气笑了。
再说了,平日的积累和临场的打磨,既不冲突,也可兼得。
前提是他没来碍事。
穆檀眉把脸一绷,不跟他掰扯,决定速战速决,“咱们去哪儿?”
白喑步子大,闻声只是回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当然是贡院了。”
穆檀眉一阵恍惚,忽而想到昔日在乡试前,自己也曾先去看过考院踩过点,心里不禁生出了些时间如梭的感觉。
这确实是能算作调剂心情的正经去处。
穆檀眉不憋着劲儿了,喊人套了马车,奈何一路上要和白喑面对面,饶是脸皮再厚,等好容易挨到离贡院不远不近之时,还是忍不住偏开了头。
她把目光放在远处守备严密的贡院前,虽不用再跟人家大眼对小眼,但话还是得两个人说,“眼下会试的内外帘官,应当已经提前锁入贡院里了,咱们来此无非是过过眼瘾罢了。”
白喑却支着膝盖,拉着散漫地腔调道了一句。
“未必吧。”他打起帘子,引着穆檀眉跳下车,抬臂遥遥一指,“瞧见那牌坊了吗?”
他们停车的路线,勉强算是一处高点,穆檀眉狐疑地顺势看去,居然发现这位置显然是白喑有意选择的,角度合适之下,她竟真的能隐约窥见贡院之中的一角牌坊。
原本只能道听途说,在心里全然陌生的威严场地,此刻忽然得见了一丝内景。
穆檀眉心里的未知,仿佛有一隅被这些微的熟悉感撬开了。
她不由侧目追问:“那是什么?”
白喑笑得唇角弯弯,“那当先的一座牌坊,上面有祖帝御书的‘天下文明’四个字,再往旁的第二道,则称作‘虞门’,总之是盼望你能承文运,一举登科了!”
穆檀眉怔怔然地望了半日,倏尔回过头来。
“白喑。”她眸中有浮动的微光,有什么从不计较的不解,似乎受其启发,忽而问起他来,“我从乡试前与你初识,直到如今都不曾听你轻诋过那牌坊。
“既然非厌,你又为何不考?”
长身而立的少年人笑容垮去,只是安静地注视她。
-
甘楹孤身骑在马上,亲自护送着一顶软轿,悠悠荡荡地沿着山路往峰顶的玄光观而去。
轿子里传出一道不显年纪的女声,“等替娘娘求来了符,咱们再借机去隔壁的紫罗山一游,让老身也见识一番那传闻中‘鹂黄摇深树,佳人著紫罗’的曼妙景象。”
甘楹闻言笑了起来,态度却很顺从地同那轿中地老夫人解释起来。
“娘,那是先帝在位时与紫衣姬的风雅韵事了,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就算那黄鹂鸟儿还和旧时一般在枝冠间嬉戏,可山野间哪还会有什么紫衣美妇?”
轿中的甘家夫人哼笑了一声,猛地将轿帘一打,冷而睿智地不屑道:“什么紫衣姬,不过是朝中用来争权争宠的傀儡,至多是一个牺牲品罢了。”
甘楹悻悻然闭了嘴,半晌还是承认道:“不错,那紫衣姬盛宠三载,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一场时疫就悄无声息地殒没了,世上只剩下这座山和与先帝的典故,还留有关于她的痕迹。 ”
“这便是她的可悲了。”甘家夫人平宁地轻声道:“幕后拿她献礼之人倒是荣登大宝……”
甘楹听他母亲的声音淡不可闻,就也当她未曾说过这大逆不道的谬言,而是夹紧马腹,小跑着上前开道去了。
不料,人刚行至数十步,就见不远处的山道口,视线被山体遮挡的地方,忽地冒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一身绯红官服,正气势汹汹地铺散着俯行下山。
甘楹自幼习射,目力非凡,瞥了一眼那头领之人的袍上补子,当即调转马头,快马回到了甘家夫人轿边。
“娘。”
他低声道:“前边儿遇上光禄寺卿李霓了。”
“他还没放弃搜山?”
甘家夫人仅仅一怔,继而从容指顾,“无妨,他走他的独木桥,咱们过咱们的阳关道,不理会他就是。”
甘楹颌首称是,依旧像方才那般随扈在软轿一侧。
轿中的老夫人放下帘子,隐隐传来了一句揆情审势,“什么时候起大理寺成了他李家的私兵?”
话音飘散不多时,脚下平坦的山道微微颤动,队首的光禄寺卿李霓忽一抬手,簇拥着他随行在后的数十人马,齐齐地勒住缰绳,原地停下等待着。
李霓也止了步,人在马上不肯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暗暗打量着对方。
不过是一骑并一轿,区区两个主人而已。
那骑马的青年他甚至不认识,仔细瞧了瞧,也不过微微有些眼熟,李霓停顿片刻,却不愿轻视和冲撞了对方。
除了因为那青年劲腰扩背,英姿勃勃的出众模样,更因为那顶小暖轿,和本朝非高位者不得乘轿的律令。
李霓心思几转,慢慢勒马上前,冲轿子里的人问候道:“李某急于查案,无意冲撞,还请这位夫人先行。”
轿中的甘家夫人朗笑一声,“那老身就冒昧借个道了。”
李霓应下,停马立于道旁,那尾行在后的数十人马也稀稀拉拉散开在了山路两侧。
须臾功夫,两方错开。
李霓回首见那一骑一轿已渐行渐远,他片刻再等不得,冷下面来率先拍马,纵身向山下赶去。
落后的一人连忙拍马跟上,“大人,紫罗山上的情况是真?大理寺真有人发现了笙少爷的残骸?”
话音未落,便被李霓凶冷地瞪视唬得一跳,惊心吊胆地不敢再张嘴。
李霓的声音急且冷,“只是发现了尸骨,未必就是笙儿的。”
那人慌不迭地点头。
“是,一切需等仵作验尸结果。”
-
二月初九,三更天过。
京城贡院前大摆长龙,无数盏明灯点缀在人流两侧,将漆墨无星的黑夜点亮。
在这等人挤人,可谓混乱狭杂地人潮之中,居然唯有一道纤薄的身影,四周勉强算是空旷无人。
穆檀眉不时拿温热的手心,捂住自己冻得险些失去知觉的双耳。
她已然习惯了自己列队进场时,被人视作洪水猛兽一般远远避开,再被认作奇事罕物那样频频偷视的诡异场面。
不必与人肩肘相接,头脚相撞,自然也有乐得轻松之处。
不过真论苦中作乐,还得是这会试贡院外的等考举子们,不知是多读明白了一些圣贤书,还是自诩临门一脚,讲究起了自恃身份的缘故,竟无多少人选择当面锣,对面鼓的在她周遭贬低讥讽。
大致是自以为稍保有了体面,在她经过后再窃窃私议,污言秽语。
穆檀眉面不改色,一味专心地随着人潮涌动。
自有献一代,除祖帝朝的恩科,加科相对频繁,往后几朝在会试一道,无论常科与否,参试的举子多在三千人次上下,其中得以取中登科者,每科却不过一至二百人。
所谓青灯黄卷五十载,说得便是这条功名路上的千难万险了。
二月的春雪还未融,夜里的霜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穆檀眉唯恐自己一时走神,或是冻僵,影响了其后的会试,亦或是错过排次,致使刚才排队时的苦熬落空,不能早些进场,休整准备。
正觉煎熬之时,忽有一道人影在她身前站定。
穆檀眉怔忪,蹙了蹙眉,挣扎着抬起眼,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还敢在此时此地来插她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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