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像我手下败将

　　回神城的那天，群青起了个大早。

　　像往常那样，他和夜久去家门口的咖啡馆，买了黑咖啡和饼干作为早餐。

　　端着杯盘入座后，他瞥到了另一顾客手中的报纸，只见那角落里有篇很小的报道，又是关于花环疫的。

　　才过几天，死亡人数就翻倍了，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本该引发警觉，却因塞勒菲斯并非经历黑疫、又远离疫区，而无人引起注意。

　　……它不会传到过来吧？

　　群青喜欢这里的生活，不愿这片平静被破坏。

　　他顿时没了心情，匆匆吃完食物，拉着夜久前往市政厅。

　　在那里，他找到相关负责人，给对方下了有防备花环疫的暗示，才悄悄离开。

　　“奇怪，你之前不是说，这种情况是干涉人世，非常不公平，所以不愿意去做么？”夜久问他。

　　“好像是这样。”

　　“那你现在呢？”

　　“只是觉得那种规则没什么好遵守的罢了，不是有那种事么？只要有一扇窗户被砸碎了，那么其余的很快也会被砸碎。”

　　“哦～你承认自己在做缺德事。”

　　“没错。”

　　根据恒数律，塞勒菲斯每多活一人，就意味着其他地区会多死一人，这也是那条规定的来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只是遵守着。

　　群青知道，但依然选择违反。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人类用亲疏远近区分他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他不会有罪恶感，也不会像淡月的老师那样，被恒数律所诅咒。

　　回家后，他拿出一张封印，塞到夜久手里，“这是前几天那座无人岛的通行证，如果花环疫蔓延到塞勒菲斯，你就躲去那里。”

　　夜久嗤笑了一声，“你担心我？但黑疫那次只是意外，不过是觉醒剂导致抵抗力混乱罢了。”

　　群青不欲与对方争辩，“那里藏有十瓶洛菲特红酒、五瓶泽度金酒，很多很多的巧克力，还有我的星器收藏。”

　　夜久立刻拿过钥匙，用力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

　　大约中午，他们出发了。

　　从守垩原到阿卡迪亚只有一个方法，登上天船、通过彩虹桥。

　　那座桥平日里不存在，必须要通过特殊方式、从神城那端操作，才能显现。

　　夜久送群青至望日神殿。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天空中霞光万丈，无比壮丽，映照出隐隐约约的神城倒影，巨大的帆船悬浮在半空，被光粒组成的波涛包围，虚幻又壮丽。

　　“这艘船比我之前坐的那艘要大嘛。”夜久评头论足。

　　“哦？你坐过？”群青调侃。

　　“别小看我哦，你怎么也不想想，当年我在卡厄泽养完伤后，是怎么回神城的。”

　　“说起来……确实，那时有一班船回去。”

　　在登船处，大约有三百人在排队检票——他们是在守垩原工作的神族，因为彩虹桥开放的次数很少，因此滞留者人数众多。

　　“我走了。”

　　群青提起行李，冲夜久招了招手。

　　在船员的带领下，他走优先通道，很快登上了船。

　　一等座里环境很好，都是些身份贵重的熟面孔，比如身为高阶瓦尔基里的淡月，还有几个神殿系统高层官员。

　　他坐在座位上，透过窗户，看向码头。

　　夜久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群青心里略微有点失落，于是翻开石书，「你在哪里？回去了吗？我看不到你。」

　　足足十分钟后，对方才回复他，「刚才去上了个厕所，你在哪里？」

　　「靠近码头那侧，最高层的窗户。」

　　「我找找啊。」

　　几分钟后，对方又发来信息。

　　「我没有通行证，那些守卫不让我在望日神殿停留，把我撵出去了。我现在和看热闹的人族挤在一起，那个红色帆船桅杆上，疯狂挥手的人就是我，你看到了吗？」

　　群青眯起眼睛，再度朝着窗外看去。

　　望日神殿四周的大海上，排列着不少渔船，甲板上挤满了人族，大概都是来看这番壮丽的奇观的。

　　很可惜，他没能找到夜久。

　　船摇晃一下，启航了。

　　-

　　守垩原逐渐远去。

　　群青靠着座椅，心中思绪万千，下意识摩挲起口袋里的光滑物体。

　　这是显乜城大祭司所留下的留念珠，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从中得到不少消息。

　　此时，它又被触发了。

　　老者的幻影浮现，身披绶带花环，手持古文字金符。

　　他站在窗边，俯视地面上的景象，“如果不去考虑那些“真相”，从这里看过去，万年后的世界，还真是美好，不是吗？”

　　群青注视着对方的脸，轻轻冷哼。

　　“这句话还真是虚伪，那些事，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是你心怀愤忿，是你想要真相，所以我才会将《因还古卷》交给你，不是么？这是你主动接受的诅咒。”

　　“……”

　　“不过，你还是很幸运的。为了它们，陨王大人付出了王国的代价，但你并不是王，你只有你自己，所以没那么多可以失去。”

　　“……”

　　群青没有应声，把目光投向别处。

　　淡月坐在车厢的另一处，她的队员都不在，身边一整排座位被拆除，换成了担架。

　　他走过去与对方搭话。

　　“这么几天没见，天槲……他的情况怎么样？”

　　淡月微微点头示意，“还昏迷着，前段时间申请转移，都没得到允许，结果遇到这次国殇，才被送回去。”

　　“你的队员呢？”

　　“为了腾出位置，主动去三等座了，和天栀天樨一起。”

　　“……”

　　群青注视着天槲毫无血色的脸，然后挪开了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容器，“这是他弟弟的灵魂，拜托你转交给天栀。”

　　淡月点点头，伸手接过。

　　“还有……有关于恒数律的，我有话对你说。”

　　“……”

　　淡月明显对这个话题感到不适，但还是在等他说下去。

　　“恒数律虽然会自动平衡死亡人数，但有一种情况，不列入其中，那就是魔物造成的死亡。也就是说，若是从魔物手中救下生命，恒数律不会以其余方式寻求代偿……因为，它本就没有要求他们死亡。”

　　“你所做的，你老师所做的，虽然并非全部，但至少其中一部分，是有意义的。”

　　“……！”

　　淡月抬头望着他，浅金色的眸子微微亮起了光。

　　“你说的是真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自然有方式。”

　　“……”

　　淡月思索了一会儿，没有追问，唇边露出很浅的、如释重负般的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种事。”

　　群青微微点头，与她道别，然后又走向了车厢里另一端的中年男人。

　　对方正阅读着一份神城报纸，头版是女王驾崩的报道。

　　他抽走对方手中的报纸，“这次她去世，也算是遂了你们的意愿了吧？”

　　对方抬头，“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水之贤者的下属吧？平日里潜伏在守垩原，执行她发布的指令，我们以前曾经擦肩而过，所以我记得你。”

　　“真是惊人的记忆力。”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巡溟官方才的话，似乎不太恰当，女王陛下是阿卡迪亚的领导人，广受爱戴，她的崩逝，我们自然非常悲痛。”

　　群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迎着那锋利的目光，中年男人感觉寒意顿生，身体僵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群青笑了一声。

　　“我想也是。”

　　他把报纸递折叠好，递还回去。

　　对方强装镇定接过，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

　　群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祭司还没有消失，依然站在原地。

　　“何必对他动怒呢？他也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就像那个把火神花情报传达给你的小祭司，都没做错什么事，只是执行命令。”

　　“……”

　　“纵观这个世界，还活着的人之中，除了得到《因还古卷》的你，也就只有大贤者，会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吧？这一切都是大贤者的筹谋，你和那些人不过是棋子罢了。”

　　群青扭过头，无意接话。

　　“反应……还真是冷淡。”大祭司困惑起来，“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无论是人，还是神，又或者王，你都好像不怎么在乎。”

　　“……”

　　群青闭上眼睛。

　　“反正，太阳总是要西沉的，不是吗？”

　　-

　　航行一天后，天船靠近目的地，阿卡迪亚。

　　虽都被冠以“大陆”之名，但这里与守垩原天差地别：千万块岛屿漂浮于天空，彼此以桥梁连接、组成球壳之阵，围绕着名为“耀枢”的光辉球体，做着日复一日的周期性运动。

　　远远望去，如同某种巨大的精密器械。

　　天船降落于一座边境小岛，刚走下旋梯，群青就感觉到高浓度光息灌入四肢百骸，让他精神一振。

　　因为不需要接受边检，他给夜久发了条信息后，就唤出盐龙，迫不及待地飞入高空。

　　真是久违了……这种轻盈愉快的感觉。

　　他越飞越快，瞬间成一道残影，朝着神城飞去。

　　与此同时，在底层货仓，庞大沉重的木箱被偷偷打开，溜出了一个偷渡者。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石书上的留言，“还真是兴奋呢，巡溟官，飞得那么快，别撞上什么人才好。”

　　“真抱歉啊，我骗了你，你就当我还在守垩原吧，”

　　“因为……我即将要做的事，你不会喜欢的。”

　　他合上石书，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