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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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飞燕有一个秘密。

　　在得知恋人的死讯时，乔飞燕的心里在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她该去找别人了。

　　封隐向她转述讣告时，虽然沉重，但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冷心冷肺，没有纠结犹豫，就这么直白地跟她说：“姜苍术死了。”

　　“他说对不起你，没办法娶你了，他不想让你为他伤心，所以想请你更改记忆。”

　　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乔飞燕木讷地点头，随后道：“更改记忆就算了吧，没有必要。”

　　而封隐显然了解她，没有多作劝解，只是给她三天假期，让她休息一会儿。

　　好歹是未婚夫去世，于情于理都应该需要调整心态的时间——封隐如是想。

　　乔飞燕望着封隐离去的身影，身体轻轻地靠在外廊的扶手边，仰起头，盯着永远都不会变的特殊事务处理司。

　　既然姜苍术死了，她冷漠地想，那她就应该尽快去找一个爱她的人…替位。

　　安静地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一开门时玄关的灯便应声亮起，她放下包，换鞋，然后走到冰箱面前，打开后看见了空荡的内里。

　　啊…原计划是要和术哥去采购的…糟糕。

　　被放了鸽子的乔飞燕只好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漱，吹干头发后，在迈出浴室的下一秒她就下意识去找手机，机体落在手心的重量没有任何变动，那个账号也没有发出任何新讯息。

　　她猛然发觉，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不悦地皱了皱眉，乔飞燕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软件，切掉了一个又一个app，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得不到任何有趣的事情。

　　双腿无聊至极地晃着，她的目光四处流转着，张望着，最后落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上。

　　——《夜莺与玫瑰》

　　它顶替了那本从未被翻阅、封面却老旧泛黄的《格林童话》，堂而皇之地摆在那儿，书签夹在第136页。

　　但实际上，乔飞燕也只听过这本书里的第一个童话。

　　顶着天花板的顶灯，她却突然想起这个黑暗的房间，只照亮一角的台灯，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

　　他克己复礼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用着极力摆脱别扭感的声音，竭力轻柔地读着童话。

　　乔飞燕又想，她不知道在她睡过去时，姜苍术有没有亲亲她再走。

　　想到这个问题，她突然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去。

　　她身上一无所有，只带着那本童话书，辗转着，来到了长白山。

　　长白山在下雨，夜风吹着有些冷。她站在信息检索科的同事给出的位置中。可惜她来得太晚，这儿也一无所有了。

　　谁又能想到，在十个小时之前，有一个男人在这儿永眠。

　　她翻开第一个故事，声音平缓地朗读着。

　　“…“她说我若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青年学生哭着说，“但我全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

　　“‘夜莺在橡树上巢中听见，从叶丛里往外看，心中诧异。’”

　　她本欲想接着往下读，但看着后续的文字时，乔飞燕的平静语述被打破了，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后续剧情。

　　文章中写道：青年哭道“我园中并没有红玫瑰！”他秀眼里满泪珠。“哎！幸福倒着这些区区小东西！古圣贤书我已读完，哲学的玄秘我已彻悟，然而因为求一朵红玫瑰不得，我的生活便这样难堪。”

　　夜莺叹道：“真情人竟在这里。”“以前我虽不曾见识过有情人，但我却愿意夜夜为他歌唱，我愿夜夜将他的一桩桩事告诉星辰。如今我见着他了。他的头发黑如风信子花，嘴唇红得如他切盼的玫瑰花，但是挚情已使他脸色憔悴，烦恼已在他眉端印着痕迹。”

　　乔飞燕捏着纸张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在书中的文字上流连，她一字一句地看着，直至尾声。

　　她貌似才知道结局——夜莺为了求得一朵红玫瑰而死去，而青年拿着红玫瑰找上他的心上人时，却得到了现实的丑拒。

　　在这个富有奇幻色彩的故事里，死去的仅有一只夜莺。

　　可是这个故事，姜苍术为她读了上百遍。

　　他早就知道结局，就像那只夜莺一样。

　　乔飞燕心里非常清楚，她迫切地想要谈恋爱只是因为她的家庭不幸福，只是因为她的父母不爱她。

　　她的降临在这个家庭里不合时宜，她是父母年少的冲动与不懂事的产物。双方监护人都处于年少轻狂的时刻，没有哪怕一方愿意牺牲自己的青春，去照顾一个麻烦的小孩儿。

　　所以在这个基础之上，她只得到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至于爱，这个字眼只会在心底无声滋长。

　　幼时的乔飞燕想，她要去找一个爱自己的人。

　　直到十岁时，父母离婚，二者将她落在奶奶家里，妈妈离开时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但也就一眼，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母爱就已完全消耗殆尽。

　　年少时的乔飞燕想，她要去找一个只爱自己的人，还要爱得热烈才行。

　　想找到这个目标很艰难，她在这趟旅途中奔走了二十四年，终于，姜苍术来爱她了。

　　像乔飞燕梦想的那样，爱得深沉，热烈，义无反顾。

　　他能为她读梦寐以求的睡前故事，可以为她做好吃的饭菜，照顾她的情绪，会抱她，也会吻她，只要她想要，姜苍术就能付出。

　　所以在她感知到这一点时，她乐不可支地与姜苍术展开了这段恋情。

　　但乔飞燕只期待被爱，却没有爱过人，所以她只能拙劣地模仿着姜苍术，努力去爱他。

　　可是，姜苍术是那只夜莺。

　　而乔飞燕却是另有所图的青年学生。

　　在某一次的共赏电影结束后，姜苍术突然跟她说：“飞燕，我好像感知到错觉了。”

　　乔飞燕在昏暗的灯光下望着他，一副不太理解的模样，而姜苍术只是安静了一下，随后说：“但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望着树木林立的长白山，乔飞燕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姜苍术知道她不爱他。

　　他读了这则童话，仍然选择做夜莺。

　　心脏在这一瞬间骤然疼痛，痛到乔飞燕流出眼泪时，都分不清她是在后悔，还是在爱他。

　　她爱姜苍术吗？

　　原来爱也会让人痛苦吗？

　　那姜苍术，你又痛了多久呢？

　　“…对不起…术哥，我来长白山只是想还给你…”她抱着书，脱力地蹲下来，面对无情的山川丛林，乔飞燕终于对他坦诚。

　　“我只是觉得，你为我读了这么久的睡前故事…我想偿还给你…”

　　风吹草动之时，乔飞燕说：“我错了。”

　　*

　　承担一个人的爱的后果是严重的。

　　它就像被豢养成型的习惯，在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钟里炫耀着存在，提醒着被爱者，唯恐她忘记一点一滴。

　　在每次结束任务回部时下意识期盼地望向某个位置，在吹干头发时想发消息吐槽头发太长，在看到什么新奇物件时想侧头分享，在入睡前也不得不幻想那个朗读故事的声音。

　　每每面临后果时，乔飞燕总会想起他。

　　但她不会再去寻找别人了。

　　她有姜苍术。

　　她想见他。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烈，深重到令乔飞燕…迫不及待。

　　所以她在昆仑山面对五个走私犯时，她居然在雀跃。

　　所以在石青阳与郝鹤要求带她回去时，乔飞燕拒绝了。

　　石青阳咆哮着提醒她，长白山和昆仑山的距离太远了。乔飞燕当然知道。

　　姜苍术爱了她这么久，那她也可以跨越这微不足道的四千三百多公里去找他。

　　她小声跟郝鹤说：“我有一个秘密，只有姜苍术知道。”

　　“但这个秘密是错误的。”

　　“我必须，也一定要去找他。”

　　与朋友们告别后，她又踏上了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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