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节
卓昭炀的念力像把利剑,直直钉住我的三魂六魄,令我动弹不得。
他一定早就看到我了,从我走出皮帐的那刻开始。
却等到在我陷入回忆,神游体外之际才一击出手。
我像是被人生生抛上岸的一尾鱼,无力呼吸,挣扎在淤泥之中,痛苦于空气的稀薄。
心跳震的胸腔隐隐作痛,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快的重的像是几百个人在我面前同时击鼓,造成的噪音逼人欲狂!
我伏在地上,浑身冷汗,天旋地转,喉咙里一阵阵腥甜灼热涌上的都是满口的鲜血。
流出的泪浸湿睫毛,在塞北的寒风中潮湿而冰冷,从未如此狼狈。
呕到最后,胃液胆汁混着血从我唇边湿腻的滴落,渗入面前碎石的缝隙中。
无力控制的十指不住的颤抖,伏在地上的我一动不能动。
将它们深深插入碎石中,却还感到身上气力一分分在迅速流失。
戚少晴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我的世界渐渐沉沦在黑暗里。
唯一的光,是头顶的青天白日,仿佛日食一般被阴影挡住后的最后一缕金色的光芒。
我并不想死!
我绝不能死!
拚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站起来,手脚并用的在黑暗中跌撞着地向记忆中拴马的地方走去。
耳中不绝的是阵阵振聋发聩的噪音魔音,令我头痛欲裂,心魂俱碎。
这一次,我能逃出他的视线么?
指尖触到光滑温热的毛皮,我心跳如鼓,翻身上马。
双腿一夹马腹,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一时不辨方向,飞驰而出。
与此同时,世界沉于黑暗,却还有什么我舍不得放手的,在深心里反复回荡。
却是一双我仿佛从千秋万代之前就深深凝望的,黑的发蓝的眸子。
它拉扯着我,令我仍有一丝意识与本质的世界相连。
不知过了多久,痛感才渐渐消失。
我眼前开始清晰,心跳平复,肺里充满塞北清冷的空气,耳边也清静下来。
我长出口气,坐直回头,看到搭帐的地方已和雁州城一起被远远抛在身后。
在我距离看来,不过是一个极小的黑点。
□□的坐骑是戚少晴的,脚程最快的一匹。
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马已跑的开始出现脱力的征兆,我于是放慢速度。
举起袖子放在眼前细细看,绯色的丝绸上果然有一块干掉的血迹,我胸口亦有。
方才的一切想必不是什么幻觉,心里竟松了口气。
又走了一段,见确实不再有危险,担心他们着急,我驻马不再前行,仔细看着身后。
一人一骑,停在茫茫戈壁初春午后毫无暖意的烈日下,对影成双。
还是后怕,犹豫着要回去,还是就在这里等他们来找我。
“君流风?”一个陌生的声音,轻柔嘶哑,突然从我身后鬼魅般响起。
我心里随即涌上一阵寒气。
看地上,果然多了条人影,男人,比我高大许多,也骑在马上。
他是怎样无声无息的追上来,我不知道。
没有回头,也不答话,我只在暗地里思忖怎么转身出其不意逃出去。
“君流风!”见我不说话,那人提高声音,我听出了一丝不甚分明的赫青口音。
当下本能的一夹腿,□□的坐骑如离弦之箭般猛然射出,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几乎是刹那之差,身后也响起马蹄声,声声催命,我不敢回头看,只能大力催马。
可怜戚少晴的马,本是赫青纯血,能日行千里,此刻也被累得呼哧呼哧直喘。
我不辨方向的没命狂奔,身后卷起大片尘沙,追来的人却丝毫不在意。
“唰”一支白羽短弩挟着破空之音,深深地钉在我夹着马鞍的左小腿上。
血慢慢流出来,浸透了坐骑光滑汗湿的毛皮。
“唰”又是一弩,微微射偏,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再也忍不住,愤怒的回头。
只看到炽烈的阳光,玄狐大氅翻飞的一角里露出的暗银色锦袍,黑靴上绣着的银鹰。
卓昭炀!
不敢与他视线相交,我转过头,更加没命的催马狂奔。
尽管我知道,手无寸铁,坐骑脱力的我今天恐怕难以逃出生天。
指着戚少晴他们也没用吧,我绝望的想,他们没有追来,一定是被什么事缠住了。
“君流风,不许你走!”后面的男人大喊着,又是一弩,射穿了我的袍角。
茫茫戈壁,千里荒凉,我和他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碎石飞驰着不断向前。
马蹄声几乎重叠在一起,两边景色浮光掠影,只有烈日高悬头顶。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逃多久,逃到哪里?
身后的短弩接二连三的射来,我一边催马,一边尽量将身体伏低贴住马背。
背后的伤口早就震开,血渗入贴身丝衣,一片濡湿冰冷。
此情此境,我竟然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痛,唯一的念头是远远的逃开。
“君流风,你真要我杀了你?!”男人愤怒的大喊。
话音未落,“唰”又是一弩射在我肩上,剧痛之下,我几乎从马上滚下去。
这里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我迟早都会被他追上。
或者,射死。
我心一横,拨转马头,抱紧马颈,在平地上转个一个90度的急弯。
即使是在碎石地上,马还是因为过高的速度和过急的转弯而打滑,后蹄激起一片沙尘。
“君流风,你真敢逃!”他大怒,一弩射来,从我鼻尖堪堪擦过。
我感到面颊上一阵冰凉发痒,不及伸手去抹,想来是流血了。
马尾飞扬,我将身体努力伏在马背上,它调整步伐之后,继续飞奔。
正前方一轮圆圆落日,在戈壁尽头显现出黄昏时半明半昧的暖橙色。
我的心已近乎绝望,身后马蹄声却丝毫没有减慢。
耳边响过的,除了风声,马的喘气声,就是一支接着一支连环射来的短弩。
暮霭沉沉,我努力集中精神,却感到意识渐渐迷离。
想放弃,却又不愿就此屈服,被追到绝境,却还想突破束缚。
正在这时,我看到前方隐约有一座黑色的山脉,两山之间断开一道峡谷。
落日的余晖带着一点淡金色的温暖照在峡谷中,成为我此刻唯一渴望到达的彼岸。
我不顾一切的催马,只盼着能早一刻进入峡谷。
这已成为我唯一的生机。
我甚至忘了的,现在忽然想起:这里,就是珠罗千迦的死怖峡。
死怖峡是真正神鬼不入的死地,也是教宗明令禁入的邪恶魔域。
“唰”又是一弩射在我的发带上,长发散开,在黄昏的风中飞扬。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唰”又是一弩擦着我的衣领射过。
“卓昭炀!你这个浑蛋!”我头不回,大声骂道。
“君流风!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在这逢魔时刻听起来真如鬼魅般可怕。
一边说,一边将短弩接二连三的射来,又一支插在我右臂上。
握着缰绳的手一滞。
太晚了。
我已无退路。
笔直冲入峡谷的那刻,天仿佛在瞬间完全黑了下来。
身后逐渐逼近的阵阵马蹄声令我绝望。
他还是追上来了,罔顾教宗的禁令,无视魔域那些可怕的传说。
他的坐骑从我左侧赶过,他在我前方半个马位处回过头来:“君流风!”
浅蓝色微光里,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寒光映亮一双黑如永夜的眸子。
我胸口一窒,闭上双眼。
温热的血喷洒在我脸上,沾湿我的衣袖,失去平衡的我向前扑倒。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我的腰带将我倒提起来。
从倒悬的视角,我看到无头的白马前蹄跪倒,马尾飞扬,翻滚着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鲜红的血从它断开的脖颈涌出,蜿蜒渗入黑色的碎石。
一切都是无声的,它甚至来不及嘶鸣。
“君流风,现在,你是我的了。”卓昭炀的话从我头顶传来。
我还保持着被倒悬的姿势,心底一片凉意。
卓昭炀提着我,纵马飞奔,直到峡谷深处无路可走的一处悬崖边。
他将我放下,自己也跳下马,站在我面前。
悬崖的烈风掀起他身上的玄狐大氅,露出一角暗银色长袍。
我望着他衣领上绣着的银鹰族徽,一语不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