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月考第一天刚好是愚人节。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李乘歌和陈三愿趴在走廊栏杆上吹风。

　　“李乘歌！”于海铭边喊边跑过来，“你完了李乘歌，老班儿说你答题卡涂串了。”

　　李乘歌风轻云淡地看过去，陈三愿紧张地“啊”了一声，把李乘歌吓了一哆嗦。

　　“不是你，陈三愿，我说的是李乘歌。”于海铭连忙解释。

　　李乘歌心里暗笑这解释有点帮倒忙的意思，开口道：“于海铭，要是今天不是愚人节的话，我可能也不会信你。”

　　“哈哈哈，被你反应过来了。”

　　李乘歌扭过头憋笑，陈三愿松了口气，王子寒好心提醒：“你要不仔细琢磨一下李乘歌刚刚那话呢？”

　　“啊？”于海铭感到纳闷儿，“他不就说今天不是愚人节，我可能也……不会信你？！”

　　三人的笑声乘着风飘到月亮上，树叶簌簌作响，扑啦啦送来阵阵清香。

　　“李乘歌！”于海铭把李乘歌压在栏杆上，“你耍我！”

　　“没有没有，嘴瓢了，嘴瓢了而已。”李乘歌笑得发抖。

　　“你哪是嘴瓢？明明是嘴硬！”

　　王子寒拉着于海铭：“戏弄不成反被耍，于海铭，你这是恼羞成怒。”

　　“啊……”陈三愿轻轻扶着李乘歌的腰，生怕他掉下去。

　　“哈哈哈哈……谁……别碰……好痒……”李乘歌声音听上去滑溜溜的。

　　“你快别闹了，万一摔下去可没有机会让你后悔。”王子寒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于海铭把李乘歌拉起来，“至于吗？李乘歌，你笑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乘歌弯腰摆手：“你……你刚刚碰到我腰了……”

　　“我没有啊。”于海铭指着李乘歌的手，“是你自己按着陈三愿的手，可别想诬陷我啊。”

　　李乘歌的笑容随着视线向下逐渐僵住。

　　他还真按着陈三愿的手！

　　“啊……”陈三愿指头动了动。

　　“哈哈……别动……”李乘歌拍虫子一样拍掉陈三愿的手，遮着脸道，“不准碰我腰。”

　　“你这是跟陈三愿说还是跟我们说？”于海铭问道。

　　李乘歌目光晃过陈三愿，而后定在于海铭身上，一本正经道：“和你们三个说。”

　　“好好好，记住了。”于海铭背过身，两只胳膊架在栏杆上，“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李乘歌的腰也摸不得。”

　　王子寒侃道：“你这人在举一反三的方面还真挺有天赋。”

　　“哈哈哈哈！那可不？”于海铭得意地晃着脑袋，“甭管是唐诗宋词还是类比好句，咱通通信手拈来！”

　　“啧啧啧，真是夸你两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王子寒也倚在栏杆上。

　　李乘歌问道：“你俩不是和肖扬一块去的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

　　王子寒刚要开口，于海铭就抢着道：“叶悬铃在办公室，我俩不想当电灯泡。”

　　“哦。”

　　话音刚落，肖扬和叶悬铃就拐了过来。

　　叶悬铃冲几人笑了下便进班了。

　　“考的怎么样？”李乘歌看着肖扬道。

　　“大题还行，选择错的有点多。”肖扬把答案递给陈三愿，“正好看到郑老师的桌上也有答案，就和铃铛把物理也对了，和你的答案一样，老大，你这次怕是要得满分。”

　　李乘歌嘴角微扬：“没准大题会扣点步骤分。”

　　“哇！李乘歌，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于海铭惊讶大喊。

　　“我以前很骄傲吗？”李乘歌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怀疑自己。

　　王子寒和于海铭齐齐点头，后者道：“高一的时候你都说‘题不太难’或者‘这没什么的’。”

　　王子寒接着道：“还有‘考完的时候就知道了’。”

　　李乘歌满脸黑线，这都是什么黑历史？

　　他立马转换话题：“你俩呢？考得怎么样？”

　　“你终于想起来问我们了。”于海铭怨了一句，“我对语文的时候，前五个就错了俩，后面就没对了。”

　　“我还行，除了古文那道题可能一分没有，其他都还好。”王子寒道。

　　李乘歌哭笑不得：“好吧。”

　　宿舍，洗完澡后。

　　陈三愿刚把浴巾拉开，眼前就出现一瓶牛奶。

　　“啊……”陈三愿木然接住。

　　李乘歌把吸管插上，和他碰了一下，温柔问道：“没考好？”

　　陈三愿缓缓低下头。

　　他和于海铭差不多，不过他是后五个选择错了仨，而且这次他的物理估计也只能打个八十多分，本以为只要努力，无论如何也能追上祖宗，可现在却越差越远。

　　“那是觉得比不上我？”李乘歌又问道。

　　陈三愿把牛奶放进兜里。

　　[比是一定比不上的，是觉得配不上。]

　　比划完，陈三愿叹了口气。

　　“配不上啊……”李乘歌重复了一遍，旋即笑道，“我可没这么想。”

　　“啊……”陈三愿心脏猛然一震。

　　“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呢？”

　　陈三愿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巴抿得都看不见嘴唇了。

　　“慢慢来就好了，没有人要你一步登天，况且这也是不可能的。”李乘歌轻轻歪了下头，“成绩的决定条件有很多，知识储备是一方面，考试状态又是一方面，能够一直名列前茅的天才只占少数，更多人的成绩总是有时高一些，有时低一些，这都是很正常的。陈三愿，你觉得自己是天才吗？”

　　陈三愿摇头。

　　李乘歌微微一笑：“那你觉得自己努力了吗？”

　　陈三愿迟疑几秒，点头。

　　“那不是已经很棒了吗？”李乘歌把奶放到陈三愿手中，自己则拿走他放在兜里的那盒，“考都考完了，别想太多，喝完奶就睡觉吧，明天还有三科呢。”

　　李乘歌顺手把另一条浴巾挂上，出了阳台。

　　陈三愿抬头仰望星空，牙齿和星星一样闪着光。

　　次日，一考场。

　　早早就做完卷子的李乘歌闷得难受，偏偏监考的是廖海晴和另一个他最讨厌的女老师。

　　李乘歌翻了个白眼，高一上学期运动会结束后，他们班打算回去办联欢会，所以每个人都兴致高昂，路过她时，她在跟另一个老师说话，加上他们不认识她，就没跟她打招呼，谁知竟被她叫住，在主席台下训了十五分钟，并给一班戴上“不懂礼貌”的帽子。

　　也就是李乘歌当时去大礼堂上厕所了不在，不然分分钟骂回去。

　　现在，整个班里就她穿的最清凉，连回办公室拿个外套的功夫都没有，教室门窗紧闭，闷得都缺氧了，她还不让学生扇风，一动就说你搞小动作。

　　李乘歌实在受不了了，以上厕所为由出去溜达了一圈，结果回来时路过四考场，竟被他撞见一场学生持刀伤人事件。

　　考场里，哭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学生都缩在教室后的两个墙角，一边是老师在前面挡着，另一边是三个男生拿着扫把严阵以待。

　　伤人的学生情绪异常激动，监考老师的胳膊已被划出两道口子，血流不止，但仍在温言劝导。

　　学生听不进去，浑身发抖，可却始终握着刀不松手。

　　一时间，场面僵住了。

　　李乘歌走进教室时，顺手拿了一号桌的一块橡皮，平静问道：“需要帮忙吗？”

　　“李乘歌！你过来添什么乱？！”受伤的老师大喊道。

　　紧接着，那个学生就举着刻刀朝李乘歌冲过去。

　　李乘歌信手一弹，橡皮把学生的额头砸出一个大包，学生吃痛撒手，捂着头蹲了下去。

　　廖海晴赶来时，李乘歌刚把刀捡起来。

　　“李乘歌！”廖海晴很明显是误会了，拿出手机开始录像，“把刀放下！”

　　好在另外一个监考老师及时将她拦住，那个受伤的老师也把刀接了过去。

　　“老师，赶紧去医务室吧。”李乘歌道。

　　“李乘歌，这件事不要张扬。”老师严肃道。

　　“嗯，我明白。”李乘歌看向廖海晴，“老师，我先回去了。”

　　“班级同学问起，就说不知道。”廖海晴又嘱咐了一句。

　　“嗯。”

　　李乘歌快步往班级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监考老师尖酸刻薄的声音。

　　“某些同学啊，别以为成绩好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那眼睛老往别人桌子瞄什么啊？你多看几眼一号桌的位置就能考年级第一啊？”

　　“砰”！

　　前门似是被踹开的。

　　李乘歌淡淡笑着：“不好意思老师，头有点晕，一不小心撞门上了，能开个窗户吗？”

　　监考老师皱着眉毛道：“马上交卷了，你这点时间都坚持不住？”

　　“我没那个毅力。”

　　李乘歌摇摇头，和热得脸通红的于海铭对视，后者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了。

　　“不过老师你这么问，自己肯定能做到的，那就请你坚持一下吧，就算再冷，也马上交卷了不是吗？”

　　监考老师气血上涌，狠狠指着李乘歌道：“回座位坐好！”

　　李乘歌慢悠悠地拉开椅子，坐下时故意弄出不小动静。

　　监考老师又瞪了于海铭一眼：“你们一班学生，个个都无法无天！”

　　担心影响大家考试，李乘歌没有发作，但这场考试，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卷子收齐后，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李乘歌围得都看不到头了。

　　“咋回事咋回事？外面发生啥了？”

　　“李乘歌你看到了吗？是哪个考场？”

　　“廖老师都出去了，难道有人撕卷子？”

　　“李乘歌！快给我们讲讲！”

　　……

　　陈三愿站在外围，心里不停念叨着“祖宗没事吧？”“祖宗没事吧？”。

　　“不知道不知道！让一下，我要上厕所！”李乘歌站起来，第一眼就朝陈三愿看去。

　　“你不是才去过吗？又要尿？”同学不信。

　　“哎呀……去哪儿都行，总之你们先让开。”李乘歌挤了出去。

　　陈三愿立马从讲台上绕到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小跑来到校长室。

　　“不在？”李乘歌有些意外，“难不成是去处理刚刚那个事了？”

　　“啊……”

　　关上门，陈三愿就开始在李乘歌身上摸起来，连耳朵后面都不放过。

　　“哈哈……别动……陈三愿……哈哈哈……都说了别碰……我腰啊……”

　　李乘歌笑得毫无遮拦，陈三愿却是满面愁云。

　　[祖宗没事吧？是不是学校里进了坏人？有没有伤到祖宗？]

　　“没事，不是，没有。”李乘歌牵着陈三愿的手到沙发坐下，取出一个干净的茶杯，给他倒了杯花茶，“四考场有个压力大的学生拿刻刀划伤了老师，我恰好路过，就去帮忙了。”

　　“啊……”陈三愿惊惶地抓住李乘歌的手，细细检查起来。

　　李乘歌任由他做。

　　“没受伤，别担心了。倒是你，卷子写完了吗？监考老师说的瞄一号桌的就是你吧？”

　　陈三愿连连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李乘歌手上。

　　“！”

　　李乘歌下意识抽了下手，旋即扭过头去，疯狂眨着眼睛。

　　陈三愿……陈三愿这是亲了他的手吗？

　　不……也没有……应该不会……应该不是……

　　他捧着他的手，拇指压在上面，所以亲到的应该是他自己的手，但这种感觉……这股热气……好像吹在他耳边一样。

　　他以为陈三愿哭了，但其实没有，可那双眼睛仿佛落了雨的绿洲，对涉足这片戈壁中的人来说，是极致的诱惑。

　　[祖宗，下回再遇到这种事，能不能回来换我去？]

　　陈三愿这个提议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没有人会觉得这是马后炮。

　　没有人会怀疑陈三愿的真心。

　　“不能。”李乘歌端起茶杯，喂着陈三愿喝，“我绝不会把你推到危险面前。”

　　陈三愿一开始还习惯性地抬手护在茶杯两侧，不过几口茶水滑过喉间，他渐渐安心落意，两手勾着放在腿上，一边喝，一边看着李乘歌。

　　洛神花茶，颜值高，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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