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

　　“可是来了新人？”

　　“那我们取血丹的次序，岂不又被排在了前面？”

　　有少女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那位年老的女萨满将陆遥歌领来后，又独自一人消失不见。陆遥歌也没怕，神情复杂地站在地道中间，观望着那些呆呆看向她的女子。

　　她嘴唇颤了颤，问道：“你们，为何不跑？”

　　“跑到哪里去？”有人坐在角落里答，“我们来时，是被蒙了眼睛掳来的，这地道多深，又通向何处，是否遇到危险，我们皆不知。”

　　“路是走出来的，若心中只担心危险，不敢踏出一步，难道想永远守在这地道不成？”陆遥歌惘然，抬眼望向周围女子，“你们，不想要自由吗？我知道地道的出口在哪，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满地道的女孩子皆抬头看陆遥歌，她们目光凄凄，脸色苍白，有的甚至已经体力不支，倚靠在墙根里微微发抖，却无一人回应陆遥歌。

　　“你们，”陆遥歌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带着震惊，“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就不想归家吗？不想念家人？不想见见外面的天空？”

　　半晌，角落里传来呜咽声，一个不过十多岁芳龄的女孩子，抹着眼睛道：“小时算命，那算命师傅说，我命里终有一劫，恐难活到及笄，果不其然……”

　　“谁说不让你活？那算命师傅的话，便一定就是真的了吗？”陆遥歌走过去，蹲在那小姑娘身前，捧着对方的脸，看她，“你记着，你的命是自己的，除了你自己，没人有资格对你的命运说三道四。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大把盼头，跟我走，我们一起活着出去！”

　　“活着出去？”坐在那小女孩身旁的，是一稍微年长的姑娘，她哑然一笑，抬头望向地道上方，“那恶魔可警告过我们，谁若敢逃跑，便第一个取她的血，本来还没那么快死，这要是半路被捉了回来，估计都活不过今晚……”

　　这声音一落，周围的抽泣声便更多了。

　　“我们取血的次序都已排好，我排在最后，为何要想不开逃跑？”有姑娘抬首，言语里满是稚气，“与其被捉，提前被取了血，我还不如本份地守在原地，至少死得会慢一些……”

　　“你们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陆遥歌站起身，看向满地道的女子，“无论早被取血，还是晚被取血，都难逃一死，为何不趁机一搏？我们人多，说不定，还真能斗得过那回纥鸠。”

　　又有人说：“你终是女子，又怎能赢得了他？”

　　“正因为我们都是女子，更不能看轻了自己！他回纥鸠有三头六臂不成？邪永远压不了正的！”陆遥歌见很多人不愿意走，便踱步走到中间，提高了音量，问道，“哪些人取血的次序是排在前面的？”

　　有零零散散的女子在地道四周举起了手。
　　有人在角落里问：“你总得给我们个跟你跑得理由。”

　　“不跑的理由或许有很多，”陆遥歌语气坚定，“但跑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那些排在后面的，怕被抓，不敢跑；可你们呢？”陆遥歌看向这些举手的女孩子，谆谆善诱，“若是今日那回纥鸠过来取血，你们就乖乖排在前面，束手就擒？”

　　地道里一片沉默，又过了半晌，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陆遥歌身后传来：“我跟你走！与其今晚死于血亏，我还不如死在逃亡的路上。”

　　“我也同你走。”又有姑娘站了起来。

　　“等等，我也去……”

　　“还有我……”

　　于是片刻后，陆遥歌带着七八个少女，从亮堂的地道里踏了出来。

　　起初大家并不适应，她们已在取血的地道里呆了多日，习惯了亮堂的暖光，走到漆黑地道时本能地缩在了一起，陆遥歌便让大家手挽着手，互相搀扶着。

　　“这条黑路，我初次走时，也很害怕，甚至是爬着走来的，”陆遥歌抿唇，声音清亮，“你们已比我勇敢许多，黑暗是一时的，再忍耐一会，再坚持一下，很快便能走到出口的。”

　　陆遥歌只是可惜那些留在原地的女子，那里明明守着三四十个女子，可最后愿意相信她，同她闯出来的，却只剩下这七八个人。

　　她们不愿相信的，真的是陆遥歌本人吗？
　　或许，她们不相信的，是自己。

　　大约走了一刻钟，来到方才与阿长分别的岔路时，陆遥歌竟在远处听到了脚步声。

　　有姑娘惊呼：“可是回纥鸠回来了？”
　　说罢，便拉着另个姑娘打算往回跑。

　　“等等，”陆遥歌拦住她们，冷静分析，“回纥鸠是男子，脚步声沉重。这分明是女子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

　　于是片刻后，几位女子提着油灯赶来了。

　　为首的是云萝、云裳姐妹俩，刘芷的眼睛又红了，她左手拉着小九的娘亲，右手拉的是李梦楠，身后还跟着萧泽。

　　陆遥歌震惊，“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昨日去念奴桥，我不放心，便跟在你后头，竟真看到那回纥鸠用麻袋把你掳走，直接钻进破庙的地道里消失不见……”刘芷没忍住，落了眼泪，“我一时六神无主，便去寻回纥公子，想让他开地道……”

　　陆遥歌惊讶：“东家他当真同意？”

　　刘芷点头，“可他昨日有事出门，今日才回来，我等了一晚，后来又遇到小九娘亲和梦楠阿姊去客栈看你，便带着她们一起等。后来公子回来，一听你出事，竟立刻打开了地道。遥歌，你莫要怪他，此事跟他无关……”

　　陆遥歌叹气，“先不说他了，阿长姑娘，你们可有接应到？”

　　“放心好了，那姑娘是个伶俐的，自己爬了上来，”云萝笑着点头，“我让胡姬寻了郎中，她却不放心你，非要下来一块寻你，愣是两三个胡姬才拉住她，估计此刻正包扎伤口呢。”

　　“如此我便放心了，”陆遥歌看向众人，跟大家介绍，“这几位妹妹是被抓到地道取血丹的，大家身上都带着伤，急需治疗，得有人带她们回酒肆出口。剩下还有三十多人，依然守在地道里，不肯离去。”

　　“我早前听过血丹的传闻，没想到竟是真的，”云萝愤然，拍了拍妹妹肩膀，“云裳，你带着这几位姑娘回去治疗，我们其他人去看看剩下的女子，就算是拉，也要一个个把她们拉回来！”

　　陆遥歌抿唇，“我只是担心回纥鸠，不知他大概何时会回来，那醉仙楼应该也通了地道。”

　　“遥歌你放心，”云萝轻声安慰，“我家公子既然知晓此事，又怎会让我们几个女子独自前往？此刻酒肆的十几个打手们，已然在后头守着了！”

　　云萝说罢，朝身后拍了拍手，便有十几人从黑暗处露出脸来。
　　陆遥歌认出了莫邪来，知道这些人都是酒肆里最厉害的打手。

　　陆遥歌终于露出微笑，“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救她们吧！”

　　“出发！”

　　陆遥歌带着姐妹和打手们，一起往地道深处赶，云萝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武器，每人拎了一个小铁锨，气势汹汹。

　　陆遥歌肩上扛着铁锨，在最前面替大家引路，也是最先赶到的人。

　　陆遥歌赶到时，回纥鸠正坐在地道中央给一无辜的女子取血。

　　那些个女子，因为害怕惩罚而不敢逃跑，却不知回纥鸠回来看到人少了，得知陆遥歌竟去搬救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薅着地道剩下的女子来取血，次序也换了花样，竟从最后的次序开始取血。

　　现场已有五六个女子倒在地上。

　　陆遥歌举着铁锨，一路小跑，朝着回纥鸠后背就是一顿狠拍，回纥鸠扑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回头瞪了眼陆遥歌，“陆遥歌，你找死！”

　　陆遥歌双手高举铁锨，站在回纥鸠面前，“回纥鸠，找死你的人是你！”

　　“陆遥歌，你不是出去搬救兵了么，”回纥鸠奸笑，气得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比陆遥歌高了整整一个头，“你一个人单挑我？还想让我死？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子！你凭何以为能跟我制衡？”

　　“若一名女子不能与你制衡，那加上我们呢？”

　　回纥鸠和陆遥歌侧头，便见云萝、刘芷、小九娘亲、李梦楠，齐齐站在陆遥歌身后，她们手里举着铁锨，皆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最让回纥鸠害怕的，是站在她们身后的，那十几名膘肥体壮的打手。
　　回纥鸠认得那是胡姬酒肆的打手，他根本打不过。既然打不过，干脆跑为上，拎着地上已被取好血的小竹篮便一溜烟地往地道深处跑。

　　打手们的目标是保护这些女子，见回纥鸠跑了，并没去追，只有陆遥歌拎着铁锨兴冲冲跟了上去。

　　“遥歌，快回来！危险！”云萝在身后叫她。

　　陆遥歌却没有回头，直接奔着地道深处而去。

　　回纥鸠一溜烟往前跑，陆遥歌便锲而不舍地跟在后头追，直到跑到地道的十字路口，回纥鸠停了下来。

　　“陆遥歌，你当真是找死！”回纥鸠气喘吁吁，“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说，你到底为何追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