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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然有朝凋零终降”4
接下来几天，群青陆续从外界搬回了好几个仪器，全部都是从神殿借的，用于检测魔息。
他给夜久抽了好几管血，做了全套检查，甚至还在对方脑门上贴满感知器。
夜久没有多嘴，一路乖巧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指数一切正常。
他逐渐放心下来，分出些精力，再度前往卡洛图耶。
-
一别几日，此时的卡洛图耶，已经与先前离开时有所不同。
村子里又多了不少废墟，木屋被烧得只剩黑炭，连屋梁都塌了。
风吹来，带着爆炸残渣的焦臭味。
群青走了很久，才遇到个群众，询问后得知，是西进和东代又打了起来。前者说后者绑架己方士兵，而后者说前者在自己领土里埋地雷，孰是孰非，说也说不清。
在守垩原度过五十载时光，群青从未经历人族之间的战争，也不欲干涉，只是悄悄潜伏进军营，寻找考古队的同僚。
他只找到了亚当斯。
对方被软禁着，全身上下打着绷带，很明显是在爆炸后中受了重伤。
一看到他，亚当斯就“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雷、雷纳托，你消失了好些天，原来没死！太好了！”
群青捏碎手铐，“这些先不论，另外两人，兰度教授和西萨尔呢？”
“西萨尔？我不知道，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但、但是兰度教授……”
亚当斯满脸含泪，努力抑制住抽搐，“西进不知道弄出了什么武器，好像是神代的火炮，想要用它来毁灭东代。她为了阻止他们毁灭村子……竟然挡到了炮管前！”
群青有些惊诧，“神代的火炮？”
“是啊！但默多克那个杀千刀的，还是命令士兵启动了它！”
“她死了？”
“呜，我不知道。但听人说，它好像没有成功发射，而是半路上炸开来了……所以默多克很愤怒，拿我出气。”
“发射地点，在哪里？”
“在村子的西面。”
“等我回来。”
群青去那位置查看，果然，大地上留着巨大的坑洞，绝非任何人族武器能够造成。
……这个光息浓度，人族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为什么他们会有神代的武器？甚至还能被触发……是人族进行了某种筹划吗？
他有些困惑，但亚当斯显然回答不了。
眼看对方伤势太重、又陷入了昏迷，他只能选择离开。
在天空中飞翔时，地面上又传来几声炮响，他们被硝烟所染黑的云层包围。
群青始终没有低头去看。
-
回到岛上，夜久正抱着一只装满了蚱蜢的玻璃瓶。
“你好像不开心，是那些人出事了？”
“他们私自研究神代武器，除了亚当斯，全被炸死了。“
夜久微愣了愣，“炸死了？那兰度教授呢？”
“也死了。”
群青不愿多说，把豆子和牛肉罐头打开，放在光照体上加热，然后又切了几片面包。
夜久翻了翻他随手买的报纸，“你看看这个。”
群青低下头，见头版的标题是《花环疫肆虐卡纳地区，已造成数百人感染》。
“花环疫？这是与黑疫齐名的传染病吧？今年灾难是不是也太多了？”
“确实。”
这场花环疫，应该是恒数律的作用吧，群青心想。
天槲拼死救回的生命，最终还是会还给诸神，只是死亡对象不同而已。
这个世界，还真是残酷。
“巡溟官？”夜久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快吃吧。”
-
七天过去，一切平静，没有什么异常状态。
夜久实在是不耐烦了，向群青提出抗议，“这么久了，你还没满意吗？天天做这种无用功，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癖好？”
“我只想保证你的安全。”
“但很无聊哎，你这里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你不抓蚱蜢了？”
“玩腻了，而且总得多少留点给鸟明年吃吧，可持续发展嘛。”
群青从纸张堆里抬起头，随后拿来一沓文件给他，“这是我几周前写的论文，还有给垂天院的报告书，你既然无聊，就来帮我检查拼写错误好了。”
“……”
夜久有些无语，强忍乏味读了两页，然后扔到一边，然后盯着群青的脸看。
他倒也不能怪对方多事，毕竟他也有自知之明。
他并非值得相信的人，从最开始、从涡罗区时就不是。
恍惚中，往事浮现脑海。
游行的人群在街道上呼喊，声嘶力竭地诉说不公，他虽然跻身于人群……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少女坐陨王像前，他躲在陨王像后，狭小的空间里充满悲戚的恸哭，他也依然感觉不到。
甚至是那些人向他祈求时，夜久还是感受不到。
而他之所以选择将屠刀斩下，也不是为了复仇，更不是为了隐民的正义，只是因为那些强烈的情感本身，如同枯叶上燃起的火星一般，深深吸引了他目光。
所以，夜久选择成为了吹拂它的狂风。
因为有趣，因为好奇心，因为想探索——仅此罢了。
在随后的大火中，“灰烬之核”被渐渐组建。
他不爱参与、也不听从调遣，却一直游走于漩涡中心——那些实权首领彼此不满、各自为鬼，整个组织如同随时会被自己的脚绊倒的蜈蚣般滑稽，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只是当他起死回生后，一切变得有所不同。
重组而成的重燃之核不复先前松散混乱，而是所有人同仇敌忾，这种模样，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那种脆弱的联系，便理所当然地断裂了。
陨王并未说错，他确实是个空虚的怪物。
“……”
夜久盯着群青的脸。
这个世界对过去的他而言，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游戏，他或许在此处，或许在彼处，或许是人，又或许是兽，都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算如此，依然出现了一个人，能让他感觉到自我真实地存在着。
既然是这个人在呼唤他，那么无论多么不情愿，他都别无选择。
只能醒来了。
-
“喂。”夜久幽幽开口，“我不会再疯血化了。”
群青头也不抬，“你再怎么说大话，我也不会提前放你走的。”
“这不是大话，是实话！你想啊，你当时可是砍了我足足几十刀，把羽翼全部都砍完了。我要是再疯血化，岂不是成了一根光杆了，多丑啊！我才不要！”
“……”
对方没搭理他，很明显是不高兴了。
夜久语调沉静下来，“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我是认真的。”
群青停下笔，有些无奈的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民之所以发疯，是因为身体中多出来了某些外来之物，他们无法控制。但我不一样，我是自发进化成那样的，那些本就是我的手、我的脚，不存在失控一说。”
群青沉默两秒，慢慢开口，“那你认为，自己还算是“人”的范畴吗？”
夜久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但我就算希望如此，也很难说服自己吧？而且……当个怪物好像也无妨。”
“那……”群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能长回来么？”
夜久疑惑，“什么？”
“你的羽翼。”
“你是想它长回来？还是不想它们长回来？知道这个，我才好回答你。”
群青没回答，只是“哼”了一声。
夜久明白过来，低头偷笑，“不要郁闷了，等我再吞噬满一万个人，大概就能重新长出来了。”
“一万个人？你想得还挺美，也不怕撑死。”
察觉到群青态度松动，夜久顺势用手肘推了推，语调夹杂几分撒娇的意味，“喂，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快回塞勒菲斯去吧！我记得，最近应该快要举行姜饼人比赛了，是不是？我们去年不是说好，今年会去参与的不是吗？去晚了就赶不上报名吧。”
“……”
群青揉了揉酸疼的眼皮，收起笔。
“好吧，但你捏的那些丑八怪就算再去参赛，也不会得奖的。”
-
就这样，他们提前结束隔离，回到塞勒菲斯。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群青依然很忙，每天都往来于神殿，汇报各种信息：觉醒剂，显乜城，以及重燃之核。
当然，他隐瞒了一部分，比如与棘鸟的合作，以及在显乜城中见到的陨王尸体。
与此同时，有些事也困惑着他：棘鸟前往显乜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曾说自己无功而返，那句话又是否真的可信？
在显乜城的高空中，群青曾见看见过一个景象：在巴别塔的原址上，散落着几个破碎的巨大金色环形结构，足足有几百米直径。
他认出了它的来源：曜枢。
这是阿卡迪亚乃至守垩原最为重要的存在，是深空赐予的万物能量之源。
它共有两面，一面被称为“日”，一面被称为“月”，阿卡迪亚的王族正是因为拥有操控它的权限，所以才立于万民之巅。
显乜城，过去也拥有曜枢么？
但是……它被诸神毁灭了。
群青侧过头，看着玻璃窗户上夜久的倒影。
一种微弱的、不好的感觉，在他的心中回旋。
此时此刻，夜久躺在沙发上，啃着姜饼人和巧克力夹成的三明治，翻阅神城的报纸。
“义星残骸已经收拾完毕，而且新的替补也已经就位……所以这次义星坠落，真的与黑圣女有关吗？毕竟那玩意儿，本来就是修建来对付陨王的黑树的嘛？”
“你认为呢？”
“我可懒得想，只是随便问问，是你关心这件事，又不是我。”
夜久扔下报纸，又从信件堆里取出个黑色信封，“收件人雷纳托，是给你的。”
群青接过，看了一眼。
“是什么？”夜久问。
“考古学会发给成员的讣告，神考学教授兰度-辛克莱，以及工程师西萨尔-哥马利，在卡洛图耶执行阿特拉恩计划期间遭受炮击，不幸丧生。一个星期后，学会将在总部举行纪念仪式，成员可自行前往致意。”
“对了，你把亚当斯送回去，那些人没怀疑你的身份么？”
“我修改了他的记忆，并且告诉学会的其余人说，我在卡洛图耶受了严重的烧伤，正在休养。”
夜久看着对方满身的绷带，“唔，倒确实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群青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拜谁所赐。”
“喂，我也是有愧疚之心的，而且当时我可没主动攻击你，是你自己要靠近我。”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用客气，毕竟我们关系这么好，让让你是应该的。”夜久大言不惭道，“你会去吗？那个纪念仪式。”
“不去，那天望日神殿召见我，脱不开身。”
“真冷淡啊，明明同僚一场。”
“那你代替我去望日神殿开会？”
夜久连忙摆手，“算了算了，这种没血没泪的模样，才像是你。”
“……”
群青把信放到一边。
但眉宇间的阴郁，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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