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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因着早就知道家里几人,论学问各个是不相上下,何况还有司延槿这等与自己同为一府解元之人。
穆檀眉虽占了些在国子监听学的便宜,心里也并不敢托大。
一连数日的交流过后,穆檀眉更是加深了对这几人的肯定,尤其是孤云野鹤一般的白喑,居然是经世致用,对朝局国政,民间艰辛皆是颇有体悟。
不由想起自己与他结实的原因,想到了那本他亲编的《海事图》,就知此人谈学时的头头是道,乃是他不藏私,腹有经纶。
如此到了国子监复学的日子时,穆檀眉已然算是心知肚明,自己这五人的传习小堂,令她在不止经学一道,而是许多方面,都有了一日千里的进益。
陆晚娇依依不舍地在她院中,亲手帮着整理行囊。
两人各自梳洗,沐浴一番,便秉烛夜谈,一直到了三更天还没睡下。
忽地听见刘虎忍着呵欠,过来小声地敲着门,提醒她二人道:“大人,陆小姐,司解元过来了。”
陆晚娇当即将脸一拉,无声地看了眼散发微潮的穆檀眉,有心不叫她半夜出去,结果门外的刘虎又补充说:“他说年节过去,就要全力地准备春闱了,接下来地这些日子,他打算暂搬出去,所以想在清晨出门前,和大人道一句谢。”
怎么突然舍得搬出去了?
陆晚娇心里纳闷,再看穆檀眉一眼,见她神色并不因此生出什么波澜,就更不必替拦阻的话了。
“既然是道别,你仔细别着了凉,就赶在人家离开之前见一面吧。”
她左右看了看,拿来一件内里贴着风团儿的外衣,披在了穆檀眉的头上,裹得算是密不透风,然后才把人推出了门去。
穆檀眉抓着衣襟,一时间却是有些始料未及。
她微微低着脸,避开扑面的寒风,提着灯将院门打开了。
司延槿就站在院外,仍是比常人简薄些的穿着,额前的碎发上沾着几粒雪,猝然望去,居然是有些素极生艳的冷妍之态,更是招惹人眼。
穆檀眉睹一眼他的手背,因为天冷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之下,清晰地透出淡蓝浅紫色的血管。
不禁有片刻的斟酌,而后退开半步,将进门的路让了出来。
司延槿耳尖淡红,停顿了下,还是垂着眼帘跟着她进来。
“为何要走了?”
她率先结束了寂静,仰起头问面前的人。
“府中温馨,我怕太过沉溺,是以打算在春闱前夕,先借宿到京郊的一间庙宇中去。”
他因为身量修长,坦白之时免不了低垂着眸子,眸里专注地情绪就不可避免地令穆檀眉尽收眼底。
她心下不知为何,轻不可察地微微叹息。
这也是时下进京赶考的举子们,最寻常不过的宿留方式。
若是宽裕一些,或是有结伴的同年,通常会选择租下几个月间的小院,优点是关起门来,热热地烧了柴和碳,不但清净安全,更不会影响了苦读。
可要是简朴些的,或是想省下乡籍衙署给补贴得那一二十路费,就得退而求其次,住到京城内外的庙宇,道观等处去了。
虽然租子相对低廉,可又冷又是人迹杂乱的,难免会受到些耽误,非得有过人的意志和决心才行。
她从不怀疑司延槿的意志,甚至从自己第一日见到这个人开始,就明白他惯于自抑的性子。
“何必自苦?”
穆檀眉含笑晏晏,还是选择劝上一劝,“要是不想在这里,我依旧把缠藤巷子里那小院子,借你一住就是了。”
司延槿眼眸沉沉,抿了唇角,终究是没说出什么。
穆檀眉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知道这是主意已定,他不愿逆她心意,也不想开诚布公跟她坦言想法的意思了。
她就笑吟吟道:“知道了,既然如此,你留个住处与我,等我休沐回来就给你去信。”
司延槿的眼底就露出了一丝轻松,旋即变换为了轻轻浅浅的笑意。
“如果有事,不要自己瞒下,唤江江儿来告诉我。”
他嘱咐完,冰凉的大手轻轻地握在她的手上,引着她朝上翻开了手心,把一枚沉甸甸的东西,放在穆檀眉的掌中,然后弯起她的手指。
确保穆檀眉有握住,司延槿才迅速地放开手,视线偏去没能看她。
穆檀眉稍稍摸索了下,从那线条交杂的触感上,猜出大抵是一枚信令还是私印之类的信物,心中清楚这是司延槿把他之前似要散尽钱财,招揽来听令行事的人手,暂留下来给她调用了。
这人情就有些大。
她眉眼微动,犹豫着要不要物归原主,还是和以前那样,有什么情报阴私就让司延槿代行一二,转眸见他已是退回了院外,就不再衡量了。
“多谢你了。”她笑着又说:“再见之时应当是你我一朝功成,如愿以偿。”
他轻轻颌首,“如愿以偿。”
穆檀眉轻轻跺了跺脚,这才注意到伶仃飘落的薄雪,已经悄然停了,她怕温度回转,雪花化水弄得冷湿了鞋袜,就与人打个招呼,把门扉重新锁紧,踩着雪回屋去了。
留下司延槿站了稍时,也转身慢慢走远。
无论如何,只要自己姑且能够离了她,见不到她的人,也同样触碰不及与她相沾的屋舍廊榭,袅袅花景,就也许能记起他的笃志。
正院里等得犯困的陆晚娇,一下下点着脑袋,突然听见推门声,也没想到穆檀眉竟这么快回来。
见她眼笑如常,就不多问,翻身拍拍身侧的空被,催促她快些上来。
等身边的人回了被子,身上的凉气逐渐暖和过来,她打起精神,闭着眼跟穆檀眉说起一些别的,“昨日丁芽松送了两箱子松蛾过来,我让灶上收拾好了,明日就给你炖上一碗尝尝。”
穆檀眉知道她是心思细腻,不想让自己接连受离别的情绪,所以提起这些子家常,就笑着点点头道:“听说炖肉炖鸡鸭都好。”
陆晚娇索性支起身,半靠在迎枕上,“还有晌午你去书肆买书的时候,正巧辛四娘从陆府来了。”
穆檀眉轻怔。
“原本我还当她上门,是因为好歹在年节里,他和卫氏也难得想起了我这修了道的女儿,让我回去一趟拜节的。”
陆晚娇一声幽叹,语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难过,只是怔怔地仿若自语,“没想到辛四娘传得话里,他压根问都没曾问过我……”
“陆大人是个有我无人的禀性。”
穆檀眉冷沉地道,闭口不提被陆顶云费尽心机,秘密养在庄子上的陆蛟。
身侧陆晚娇那双微凉的手臂,就连着被子环在了她的身上,陆晚娇的脸也闷在被面上,用呐呐的鼻音说着。
“是呢,他那样的人性对我不闻不问,反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要是有朝一日,他又忽然对我热络起来。”
紧紧环着穆檀眉的人,放佛打了个冷颤,后半句没说出口的话,已是不必点破。
穆檀眉虽闭着眼,眼眶里却不禁有了些酸热。
她将话头岔开,“既然辛四娘今日见我不在,就直接打道回了陆府,想来就算有消息要传递给我,也不是顶要紧的机密之事,明日一定会再来的。”
“我也是这样说,只是额外嘱咐了她一句,让辛四娘明日早早过来,无论如何不能误了你复学的——”
声音戛然而止,穆檀眉一愣,侧耳听着,不多时就有轻微均匀的气息传入了耳中。
陆晚娇睡了。
压着自己的手一松,穆檀眉耐心地等着自己被压麻了的右手恢复过来,借着幽微的月光,把那枚信令抬到眼前。
交缠着的线条有些粗简,看不出有什么具体的形意。
她端详了片刻,再次握住手心,放下胳膊压在了自己的眼前。
虚热的眼眶一经压迫,立竿见影地纾解开来,连同她心中始终盘绕不息的紧迫一样。
一夜昏睡,破晓时有人前来敲门。
伏月轻手轻脚地帮穆檀眉穿戴齐整,为防吵醒陆晚娇,主仆两个转头去了耳室。
“大人,辛四娘在正院外面等着。”
伏月一边替穆檀眉添热水,一边给手巾面巾等物,一一地递了过去。
穆檀眉擦过脸,白皙的面颊上犹自蒸腾着一丝热气,“让她进来。”
因为不好在明间说话,辛四娘进了热气腾腾的耳室,颇有点无处下脚,最后索性帮忙给穆檀眉递腰带。
穆檀眉理好了袖子,含笑看她,“起得有些迟,让你见笑了。”
辛四娘忙受宠若惊地道:“怎能怪到大人,是我一早听五弟说,大人给我姐弟各备了一封赏银,所以忍不住自己做了主,想早些来向大人谢恩!”
“你姐弟两个,各自替我办差,终日不得相聚,尤其你身处陆府做我的眼睛 ,更是劳苦。”
穆檀眉笑着将她带到窗边,推开窗棂,立时一缕凉风钻了进来,让人耳目一清,这才问她。
“是卫氏让你来的?”
“是,卫夫人让我将这字条送来。”辛四娘说着,带了一丝犹豫之色,“不过她写字的时候,没回避人,我见她依稀落了几笔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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