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沉沦

　　庞君临走远了，沈凌舟靠着墙，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是光用看的，也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程逸是怎样艰难地把项链从脖子上扯下来攥在手里，也不知道脖子有没有被绳子勒破，又是怎样用全身的力量把它死死握住不松手，被注射安非他命又砍断肢体的时候又是怎样的表情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沈凌舟已经不敢往下想了，也想不下去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就刚刚那一幕来说，桌子上标了号的碎肉块很多都是完整的肢体，跟庞君临说的一点不差，唯独没怎么见内脏，恐怕是被恐怖组织进行地下交易用了，而含有安非他命和毒素的内脏卖不出好价钱，由此推断他们或许是在注射前就取走了内脏。

　　而取走了内脏既然有必要打安非他命，就说明那时人还有意识，趁着有意识趁机截取了战士们的断肢，用意只是为了侮辱他们——沈凌舟想都不敢想。

　　他甚至看见了头颅，整个的头颅，血肉模糊脑组织似乎也流失了，根本辨认不清是哪位战士。

　　刚刚血肉模糊的场景让他的胃翻江倒海，但一想到那是自己的恋人和兄弟，心里除了愧疚就只剩下怨恨与愤怒。

　　他的兄弟和恋人就是他的生活，这些男人是撑起黑豹战力的主力军，也同样是撑起一片祥和的强大力量。

　　沈凌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恐惧。

　　会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程逸也好，跟自己动不动干架感情却依然牢固的樊思麒也好，可靠沉稳的俞韶扬也好……

　　……他们，都不在了。

　　而他们作为特殊的群体，区别与白而又不属于黑，他们在狭窄的灰色地带极速奔跑。如若出了事情，便是人间蒸发，由于身份的机密性，没有任何一个媒体会去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也没有人会知道，会为他们哀悼，他们只是悄无声息凐灭在历史中。

　　他们是特殊的存在，也就等于是历史的弃儿，青史留名是奢望，一抔黄土也归不了乡，他们永远张开臂膀面对死亡，永远没有豪迈激昂，只有余下零落的战友溺在醉意里和着苦涩诉说他们的守护过的土地鲜花再次开放。

　　沈凌舟试着甩掉这个念头，他不信他们不回来。

　　……。

　　失踪这年，程逸三十六，俞韶扬四十，樊思麒二十九，队里的小战士，最小的仅仅十九岁。

　　战士们的送别仪式上，沈凌舟浑浑噩噩，就连庞君临也是第一次见他受这样的打击。

　　礼敬着敬着，泪就掉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觉得诧异，因为大家都在毫不掩饰地静静让眼泪肆意流淌。

　　从那天起，大营门口的花岗岩上，金色的星星又多了几十颗。

　　……。

　　烈士陵园坐落在离大营十几公里的山里，不远，庞君临开车就带他去了。

　　沈凌舟在车上看着一片片早就看到麻木的浓绿，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那夜的抵死缠绵，或许是程逸在绝望前对自己的犒赏和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讨喜。

　　就连最后，都想让沈凌舟开心就好。

　　程逸，你的心软，可是会害了你自己。

　　沈凌舟想起来了，那晚程逸帮他用嘴的时候把自己呛到了，咳的泪花都出来了，沈凌舟当时有点好笑地给他拍了拍背。现在想想，或许他的泪不只是因为被呛着的缘故。

　　庞君临熄了火：“下车，到了。”

　　沈凌舟应了一声，下车时差点一个一个腿软没站住。

　　庞君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捏的沈凌舟生疼，赶紧挣扎了一下脱开。

　　庞君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帽檐：“打起精神。你还没有退伍，你还是个军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就该有一切或喜或悲的心理准备，和踏着前者的路坚定走下去的信念和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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