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种醒来的姿势

作者:毛皮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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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145:最后的朋友


      意识最初的萌动,是挤在温热的□□之间。八个姊妹弟兄,我们像一捧粉红色的、会呼吸的豆子,在妈用棉絮、干草和碎布絮成的被窝里蠕动。被窝藏在人类巨宅深处——墙壁与地板交接的黑暗缝隙后,一个由陈旧木材和石膏构成的安全三角区,我们的巢穴。
      我睁不开眼睛,世界是气味与声音的地图。
      嗅觉最先醒来。妈身上的皮毛散发着的谷物与尘埃混合的微酸,是我们安全感的源头。被窝里干草的清涩、碎布条上残留的人类汗味与胰子气息。更远处,庞杂的、令人晕眩的巨人世界的气息穿透缝隙飘来:旧纸张的霉香、木头家具的沉郁、某种花朵的淡甜(后来我知道那是阳台上风干的栀子),以及……永远弥漫在空气底层的、食物碎屑的诱惑性油香。
      听觉随之清晰。近处是姊妹弟兄们细弱的呼吸和吱吱声,是妈舔舐我们时湿润舌头的窸窣声,她心跳沉缓如远方闷雷。远处,巨人的世界在轰鸣:有规律的“嘀嗒”声(挂钟)、突然爆发的混杂人语与音乐(电视)、水流冲击的哗啦(厨房或洗手间),以及最令我们紧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多数时候是规律的、缓慢的,属于这座巨宅唯一的长居者。我们很快学会分辨其节奏:从容的踱步属于日常,急促的接近意味着危险(妈会立刻绷紧,我们噤若寒蝉),而一种拖沓、疲惫的步伐常在深夜响起。
      这位巨人,我们称她为“大地震源”。她的每一次移动,都让我们的世界微微颤抖。
      但我特别喜欢她弄出来的各种香味。
      那是一种与被窝里干草、尘埃和母亲乳汁气味截然不同的、华丽而危险的芬芳交响曲。它们总是突然降临,穿透墙壁与缝隙,霸道地篡改整个房子的气味地图,让我们这些躲在黑暗中的小鼻子心醉神迷又惶惶不安。
      最初震撼我的,是一种温暖坚实的谷物之舞。那气味质朴而醇厚,带着阳光晒过麦田般的温暖底蕴,但又被一种奇妙的微甜与微苦轻轻炙烤着。它弥漫开来时,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暖洋洋的。后来我知道,那是她在烤“主食面包”。没有花哨的奶油,也没有甜腻的果干,只有小麦最本真的能量和酵母的魔力结合后,被热气唤醒,膨胀,定格。这香气让我们的胃袋产生一种空洞的回响,母亲会在这时格外警惕,因为这意味着巨人很可能在厨房长时间活动。
      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是清澈而深邃的鲜之迷雾。那气味起初是细微的、带着羽毛和植物根茎的生涩感,然后就会逐渐被一种绵长的、无比温柔的热力驯服、融合。清水、某种菌菇的泥土清香、几片老姜的微辛,最后,是时间熬煮出的、无法言喻的醇厚肉香。它虽不霸道,却极具渗透力,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带着抚慰的暖意。这是“炖鸡汤”。每当这香气出现,“大地震源”的脚步声似乎会变得更缓,她会在厨房停留很久,看着那锅子咕嘟咕嘟,像在进行一种沉默的仪式。这香气让我们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虽然饥饿依旧。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突如其来、张扬跋扈的狂欢气息。那通常发生在一些傍晚。一股极其明亮、滚烫的油脂香气猛地炸开,混合着霸道辛香料的刺激,还有被高温瞬间锁住的、多汁肉块的肥美信号。这气味富有攻击性,甚至带着点“不健康”的纵欲感,瞬间就能点燃最原始的食欲。这是“外卖的炸鸡”。这香气降临的日子,“大地震源”似乎会放松一些规矩,尽情享用那份酥脆油腻。我们则会在震动平息后,冒险去翻找可能沾着碎屑的纸袋,那上面残留的咸香与油润,是罕见的美味恩赐。
      这其中最让我沉醉的,却是一种甜蜜的、宛如梦境坍塌又重建的芬芳。那通常从某个闲适的午后开始酝酿。先是黄油融化时奶香与油脂香的柔软前调,接着是面粉被烘烤的踏实感,然后,一种酸酸甜甜的、带着果肉暖意的气息加入——是苹果,被糖渍,被肉桂的馥郁微辛拥抱。最后,所有气味在烤箱的热力中交融、膨胀,达到顶点后缓缓沉淀,变成一种扎实的、金黄酥脆外壳下包裹着柔软甜暖内心的、令人无比安心的丰饶之味。这是“烤苹果派”。这香气出现时,房子里总会弥漫着一种近乎节日般的、慢悠悠的喜悦。她会哼着好听的小曲,将派分切,一块留着当下配茶,其余的仔细包好。那甜蜜的余香能在屋子里缠绕好几天,连梦都会变得绵软可口。
      这些香气,是她生命节奏的注脚,是她与外界、与记忆、与自身欲望沟通的隐秘语言。对我们而言,它们是远方的盛宴,是危险的信号,也是这冰冷巨人宅邸里,一抹抹诱人而温暖的、活着的气息。我们凭借这些香气,勾勒她的心情,计算冒险的时机,也在无数个饥肠辘辘的夜晚,做着关于气味天堂的、吱吱作响的梦。
      约莫两周后,我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光照进来,世界从声音与气味的混沌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我们开始爬出被窝,探索近处的黑暗。妈紧张地叼回我们,但好奇如藤蔓疯长。
      断奶后,真正的教育开始了。妈带着我们,沿着墙根阴影,进行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远征。目的地:食物的源头。
      厨房是圣地,也是战场。我们学会辨识那些谷物颗粒的坠落轨迹,舔舐瓷砖上偶尔溅到的甜蜜油星(后来知道是蜂蜜),冒险啃噬垃圾桶边缘沾着肉汁的包装纸。光滑的瓷砖让我们无所遁形,巨大的金属柜门开合如同山崩。
      但最深刻的教训,并非来自厨房的内部风险,而是一次来自外部的、针对我们共同“领地”的突袭。
      那是一个沉闷的夏日下午。我们一家潜伏在客厅沙发底的深处,闷热让我们昏昏欲睡。突然——
      “咻——啪!”
      一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空气的怪响,紧接着是玻璃窗上炸开的、清脆刺耳的碎裂声!一小块坚硬的、金属质地的小圆球击穿了阳台的玻璃窗,余势未减地打在对面墙壁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小凹坑,然后“叮铃当啷”地滚落在地板上。
      我们瞬间炸了窝,母亲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将我们死死压在身下。心脏狂跳,那声音带来的不是已知危险的沉重,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恶意的锐利。
      “大地震源”当时正坐在离阳台不远的藤椅上看书。玻璃碎裂的巨响让她猛地一颤,书都掉在了地上。但她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或尖叫。她先是极快地蜷身,将自己置于墙壁的掩护后,然后,她抬起了头,目光如鹰隼般扫向窗外——那里,对面楼房的楼梯间窗口,一个模糊的、属于人类幼崽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的脸沉了下来,没有愤怒的红晕,而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肃然。她没有立刻冲向窗口理论,反而先是缓缓蹲下,捡起那颗还在微微滚动的金属,用手指捏住,仔细看了看。
      然后,她做了一系列我们看不懂,但感觉极其缜密、充满目的性的动作。
      她先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发光小方块(手机),调转方向,对着破碎的窗户、墙上的凹坑、手中的金属,以及窗外大概的方向,缓慢而稳定地移动拍摄,同时用清晰、平稳的声音自言自语般记录:“X年X月X日下午三点左右,家中阳台玻璃遭钢珠击穿,墙体受损,疑似来自对面X栋方向。这是证据一。”
      接着,她走向墙壁上一个小巧的、闪着红点的装置(监控摄像头),用手指操作了几下。然后又回到手机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点按。
      做完这些,她才走到破碎的窗前,小心地避开碎玻璃,朝外望去。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她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像一棵骤然遇到风雪的松。
      不久后,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巨人(警察)到来。她平静地将他们迎进门,出示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指向监控,拿出那颗小钢珠,语气清晰而简洁地陈述:“对面楼的孩子,用弹弓打的。这是钢珠,这是弹道角度,监控虽然没直接拍到人,但时间点和对面楼梯间窗户的开放位置吻合。弹弓射击钢珠,超过法定标准,已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并对我的财产和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她的声音里没有过度的情绪,只有事实、证据和条款。那种冷静,比任何尖叫都更有力量。其中一个年轻巨人似乎觉得“孩子调皮”不必大惊小怪,试图缓和。
      她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同志,这不是调皮。钢珠如果击中我的眼睛,或者当时我正好站在窗前,是什么后果?如果打到路上行人呢?法律对□□、弹弓的动能标准有规定,超过就是违法。孩子不懂事,监护人有责任。我的要求很简单:依法处理,监护人道歉并赔偿,保证不再发生。如果对方监护人态度不配合,我会保留进一步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她的话语像她烤面包的步骤一样,有条不紊,不容置疑。最终,对面那户人家——一个满脸惶恐的雄性巨人和一个不断道歉的雌性巨人,带着那个缩着脖子的幼崽来了。道歉,赔偿,承诺严加管教。
      事情解决后,警察离去。她独自收拾着碎玻璃,用胶带暂时封住窗户破洞。夕阳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望着封住的窗户,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以及某种“果然还是要这样处理”的笃定。
      这一课,比任何食物的诱惑或厨房的陷阱都更深入我的骨髓:危险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甚至带着孩童无知的面孔。但真正的强大,是面对突发威胁时,不慌乱的观察,是迅速固定证据的冷静,是清晰援引规则的底气,以及捍卫自身领地与安全的、不容侵犯的决心。
      这深刻影响了我生命中第一个重大抉择。
      我的第一次萌动期在秋初到来。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异性气味,一只从通风管道闯入的雄性找到了我。它体格健壮,毛色油亮,散发着外界复杂的、冒险的气味。它围绕着我,发出急切的、求偶的吱吱声,承诺带我去更广阔的天地,拥有自己的族群。
      我心动过。但巢穴外,流浪猫那肥硕身躯踱过的阴影,和它们嘴里偶尔掉落的小型鸟类绚丽却僵硬的羽毛,让我不寒而栗。我想起“大地震源”面对那颗呼啸而来的钢珠时的姿态——不是躲避,而是冷静地评估、证明、反击。
      于是,我学着她的样子,没有逃避,而是将雄性引到厨房——我最熟悉的战场。我当着他的面,灵巧地避开地面上那些疑似陷阱(粘鼠板)的发光区域,钻进一个他无法进入的、极其狭窄的缝隙(洗碗机后部),然后故意碰掉一根预先放置的、靠在垃圾桶边的长柄汤勺。
      “哐当!”
      金属勺坠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厨房如同惊雷,远比一根筷子更有威慑。雄性瞬间惊惶,本能地想要逃窜。而我从另一个出口悄然现身,胡须颤动,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嘶咬,没有恐吓,只是用行动展示:这里是我的领地,我熟知它的每一处细节与危险,能制造让你暴露的“巨响”。而你,只是个莽撞的、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入侵威胁”。
      他读懂了这份基于生存算计的冷酷拒绝,犹豫片刻,最终悻悻离去,留下一点失败者的腥臊气。我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对潜在“麻烦”的干净利落的驱逐。像她一样。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深秋。
      食物开始稀缺。巨人似乎吃得更加简单,碎屑越来越少。有一晚,我冒险潜入客厅,试图寻找她吃零食时可能掉落的饼屑。突然,灯亮了。
      我们狭路相逢。就在客厅中央,空旷的地板上。我离最近的掩体(沙发)有三尺之遥,对她而言,一步之距。
      我僵住了,血液冰凉。完蛋了。脑海里闪过被扫帚拍扁、被尖叫驱逐、被捕鼠夹夹住的无数种惨状。我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尸体被丢进垃圾桶的冰冷。
      她似乎也愣了一下,苍老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她没有尖叫,没有立刻动作。我们就那样对视着。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我从她眼中没有看到常见的厌恶或恐惧,而是一种……讶异,然后是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奇异的了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我本该逃跑,但四肢不听使唤。她不是去拿武器,而是拿起她沙发边小几上的一个小碟。她走向厨房,接了浅浅一点清水,又掰了一小块她晚上吃的全麦面包,放在碟子边。
      然后,她将碟子轻轻推到我前方一尺远的地板上,自己慢慢退回沙发,坐下,拿起一本书,不再看我。
      清水的微光在碟中荡漾,面包散发出最朴素也最真实的谷物香气。我难以置信。犹豫良久,极度的饥渴战胜了恐惧。我小心地、一步一顿地挪过去,迅速舔了几口水,叼起面包块,飞窜回阴影。
      那一晚,我咀嚼的不只是面包。
      之后,一种奇妙的默契诞生了。她常在固定角落(阳台靠里的窗台边)留下一点清水和少许食物:几粒煮软的豌豆、一小块苹果、几粒燕麦米。我则负责让这些食物在清晨前消失。我们很少“见面”,但彼此知道存在。
      直到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很好,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膝盖盖着毛毯,戴着老花镜看书。鬼使神差地,我没有去叼取窗台上的食物,而是从窗帘后悄悄探出头,远远看着她。
      她似乎感觉到了,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看向我的方向。她没有动,只是非常非常缓慢地,将手中的书,往旁边空着的藤椅扶手上一放。
      一个邀请。
      我心跳如鼓,沿着墙根,一点点挪过去,最终跳上了那张藤椅的扶手。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我趴下来。阳光晒得我背上的毛暖洋洋的。她身上传来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膏味和旧书的气息。她继续看书,偶尔喃喃念出一两个优美的词汇。时间缓慢流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从此,我成了她寂静世界里,一个无声的陪伴者。
      她会在我常出现的角落,低声讲述她看的书,回忆她年轻时的旅行(“敦煌的风沙啊,吹得人睁不开眼,但夜晚的星空太美了”),抱怨关节的酸痛,还会调侃电视里愚蠢的节目。我静静听着,用胡须的轻颤表示回应。
      到了春天,她竟带我外出。用一个特制的、有透明窗户的小房子(外出笼),装着我,去了城郊的湖边钓鱼。透过窗户,我能看到粼粼的水光,闻到水草和鱼腥的气息。她坐在小马扎上,守着钓竿,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候没有鱼上钩,她也安然若素。“钓的不是鱼,是这片水,这片天。”她对着身边的我说。我嗅着风中自由的味道,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白发,第一次觉得,这个巨人的世界,也有如此辽阔而宁静的缝隙。
      有一次我贪玩,在卫生间探索时不慎滑进未及时清理的水洼,浑身湿透,当晚就发起抖来,萎靡不振。第二天她发现我的异常,竟轻轻用柔软的毛巾裹住我,将我放进那个外出的小房子,去了一个充满刺鼻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宠物医院)。穿白袍的巨人(兽医)检查了我,她紧张地询问,最后带回小小的药片。她耐心地将药片碾碎,混在一点点我最爱的花生酱里。药很苦,但她的手指摩挲我的头顶,很暖。
      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缓慢、宁静地流淌下去,像阳台上的太阳光,会移动,但总会回来。
      直到这个冬天,寒流袭来。
      她咳嗽了很久,脚步越来越拖沓。留下的食物有时会忘记收,水碗也干涸过。一天清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客厅。房子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寂静与……衰败的气味。
      我鼓起勇气,沿着熟悉的路径,跳上她的床。她躺在那儿,脸颊深陷,呼吸沉重而费力。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她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出手,将我轻轻拢到她的胸口。她的心跳不再沉缓如雷,而是杂乱、微弱,像远处即将熄灭的火堆余烬。
      她开始说话,声音嘶哑,气若游丝,每个字都像用尽力气:
      “小家伙……你来了……”
      “我呀……可能要到站了……”
      “别怕……柜子……第三格……左边……
      有小米……还有燕麦……够你吃一阵……”
      “水……记得找干净的水……”
      “以后……要聪明点……离人远点……猫更得躲着……”
      “我……渡过了……自在……的一生……”
      “短暂……就短暂……开心就行……”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些我听懂了,关于食物和危险。大部分我没听懂,但我听懂了她声音里的温度,那是一种即将融入虚空的温柔,是在向告别。
      我把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听着那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她的手指最后一次,极轻地拂过我的背毛。
      然后,不动了。
      某种巨大的、温暖的东西,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抬头,看到她合上的眼睛,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放松的纹路。
      窗外,开始飘起今冬第一场细雪。
      ……
      下一秒,我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醒了。
      梦里那毛绒绒,暖融融的感觉在我身体里,久久回荡。要是我的生命也能有这样的结局,那真的很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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