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mmd短篇合集

　　电梯到达了顶楼，无机质的白色长廊向他们敞开，但谁也没有动

　　“东江就在这里吗？”

　　像是为了打破压抑的死寂，苍叶开了口

　　“这里是研究区域，不过有个通往东江办公室的电梯，一般人员是进不去的”

　　库利亚的声音如常，似乎已经将刚刚那段对话忘掉

　　苍叶对库利亚安慰地笑了笑，“实在不行我会动用权限”

　　“…………”

　　库利亚沉默地在走廊上大步前进，将苍叶落在身后又放慢了脚步，苍叶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那是无声的拒绝

　　被一扇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苍叶调出终端里的病毒程序，对准认证屏幕，一声轻响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苍叶正要上前，库利亚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隐藏在睫毛的阴影下，库利亚眼中的神色难以明辨，苍叶静静地看着库利亚，等待着

　　良久，库利亚低头沉默地松开了手，眼里细碎的光摇曳着

　　“苍叶……”

　　“我在”，苍叶笑了笑

　　库利亚在这一刻无话可说

　　走廊的尽头可以看见一部电梯，乘上电梯后，研究区域的另一个楼层，鲜红的大门立在他们面前

　　苍叶推开了门，门的另一边，东江站在房间中央，他的身旁是和苍叶有着相同面孔的两个机器人

　　“你终于来了，R-2E-054……现在是叫苍叶吧，还有你……”

　　东江唇边带着绅士的微笑，锐利的目光缓缓转向库利亚

　　“经过调查发现你是幸存的人造人残次品，让我有些惊讶呢，本应被当做废弃物全部处理的”

　　苍叶皱眉，向前一步挡在了库利亚面前

　　东江眯起双眼，似乎对苍叶的反应很有兴趣

　　“在我的机器人守则里，人类和人造人拥有同样的权利”

　　苍叶紧紧盯着东江，“即使您是人类，也无权和同类自相残杀”

　　“的确”，东江点了点头，依旧很有风度，“当初秘密销毁没有成功，库利亚能够在旧居民区生存下来，证明他有重新被研究的价值”

　　“你也一样，苍叶君，当初多惠研究员隐藏在你体内的核心程序，是时候回收了”

　　苍叶深吸了一口气，面上保持一片平静，“既然您清楚当年的事，应该也知道我并非自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否要求一些赔偿？”

　　“哦？”，东江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似的笑了

　　“身为机器人的你也会有私欲吗？”

　　苍叶摇了摇头，“机器人守则之一是保护人类，在此前提下保护自身，我认为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可以为旧居民区的机器人们和库利亚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东江微笑着，示意苍叶继续

　　苍叶藏在背后拳头紧握

　　“虽然我不能对您造成伤害，但利用权限启动塔的自毁程序是没有问题的，您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东江像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他抬起右手，身后的两人组听令走上前来

　　苍叶额角一滴汗水缓缓落下，很显然，他所拥有的权限程序无法威胁到东江，好在还有机会，他看了眼库利亚，对方目光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苍叶于是放了心

　　旧居民区的机器人都被强制安装了锁定程序，并且因为权限不足，谁也无法找到锁定程序并想办法破解，苍叶是例外，然而强行破坏自己的锁定程序，他也只有一次机会疯这一次

　　“苍叶桑！”

　　似乎预料到什么，库利亚满脸惶恐地想要阻止

　　苍叶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下一秒，他将从终端上拆卸下来的铁片用力刺入自己的头部

　　***

　　“……咔嚓”

　　隐约的，从身边听到一丝轻微的细响，苍叶下意识看向库利亚，带着刺鼻气味的红色液体正沿着他的脸庞蜿蜒而下

　　库利亚右眼旁的表皮裂了，毫无预兆，鲜血淋漓，苍叶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结束了

　　一切都毫无意义

　　苍叶向前方看去，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眼前的场景崩离分析，最终被一片纯然的黑吞没

　　属于他的世界，从白茫茫的一片变成了黑色，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

　　库利亚还在，苍叶努力睁着眼睛，将对方伤痕累累的轮廓印在眼底

　　“苍叶桑，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库利亚垂下眼帘，唇角甚至带着安抚性的微笑

　　“库利亚……”

　　苍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迫切地想要阻止什么，但库利亚却像是爆发一般情绪激烈起来

　　“苍叶桑，请告诉我”

　　“对您来说，仅凭您自己的意志，您是为什么而活着？”

　　“你一定要知道吗？”

　　意识到了什么，苍叶不由苦笑

　　库利亚重重地点头，他眼中的光彩衬得地上不断增加的红色液体愈发惊心

　　“因为恐惧死亡这种无法想象的东西，人们才会为生存而拼尽全力，对于我来说，比起未知的恐惧和痛苦，我会在那之前尽量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

　　四肢逐渐失去知觉，苍叶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他在声带消失之前补充道

　　“后来，我活着是为了库利亚”

　　随着话音落下，库利亚右半边脸的表皮完全崩裂，红色的液体像是流尽了一般，真正的机械的碎片从库利亚身上掉落

　　“为什么……”

　　库利亚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左手仍像真正的人类一般温暖柔软，而右手已经变成了冰凉的机械骨架

　　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的苍叶闻言动了动唇，但他已经无法说话了

　　长久的死寂中，库利亚身体逐渐崩坏的声音尤为惨烈

　　悲伤的情绪在库利亚眼中摇曳着，渐渐变得稀薄直至不见

　　刹那间，满地零碎的属于机械的尸骸已经消失不见，库利亚面前的苍叶也不复完好

　　库利亚面前的苍叶，已经成为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人偶”

　　库利亚忍不住前倾身体，不知何时恢复了的右手伸向了苍叶苍白瘦削的脸颊

　　“……苍叶桑……”

　　仿佛声音也可以将面前脆弱的人类击碎，库利亚喃喃低语着，苍叶已经没有了反应，如同真正的人偶一般

　　…………

　　库利亚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入目是和自己相同的一张脸，库利亚可以说是有些厌烦地再度闭上眼

　　“什么嘛，哥哥”

　　a像模像样地抱怨了句，“还以为你这次会彻底坏掉，害我白期待了一场”

　　库利亚再度睁开双眼，目光绕过a，透明的玻璃壁内，插着数根维持生命活动的软管的裸露的大脑静默着

　　库利亚有些粗暴地扯下后脑连接的数据线，走到那颗人体组织面前，取下了白色手套的手掌隔着玻璃贴在上面

　　最初是眼睛，然后是四肢，最后，代表着苍叶意志的大脑也浸泡在了这里

　　如果不这样，就无法留住苍叶

　　库利亚的目光带着自己不曾发觉地偏执，他张开双臂，好像这样就能将爱人拥入怀中

　　a一脸感到无趣地看着库利亚，他没有库利亚对那个人类疯狂的迷恋，但此情此景，他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点对那个人类的怜悯

　　即使死掉也被强行以另一种形式活下来，机器的占有欲真是可怕啊

　　a耸了耸肩，向他的主人汇报去了

　　***

　　人类的□□有极限，机器同样如此

　　库利亚原本是身体上所有损坏的部分都被换掉，崭新的他彻底得到了苍叶，在那之后心满意足和怅然若失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程序出现了故障

　　但那是不可能的，精密的机器怎么可能出错，负责检查的研究员认为库利亚是在找碴

　　库利亚将自己的疑惑倾诉给苍叶，理所当然地得不到回答，苍叶已经不能回应他了，无论是语言还是肢体动作

　　库利亚最终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求研究员将自己原来的身体尽可能地装回去，特别是大脑，东江准许了

　　但那并没有用，就如同苍叶无论如何都会迎来死亡

　　将苍叶身体最重要的部位保留下来，库利亚在苍叶死后用他的大脑复刻了记忆和情感……或许只有记忆，谁也不知道一块芯片里能不能装得下人类的情感

　　将某种程度上算是苍叶的芯片安装在自己的脑内，库利亚试图唤醒苍叶的意识，之后出了点差错，在他模拟的记忆重现过程中，很多东西混淆了

　　醒过来的库利亚有些疑惑，谁也不能解答他的疑惑

　　库利亚独自回到了他为苍叶准备的房间，房间里的铁栏静静地竖立着，里面的人已经不在

　　他在我的身体里，库利亚想着，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抚向曾经匕首刺入的地方

　　过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库利亚眼中染上更浓的迷惑，他回想起了苍叶最后一次触碰那里的记忆

　　小心翼翼的，仿佛被珍视着

　　是你吗，苍叶桑？

　　库利亚张了张口，最终双唇紧闭了

　　他发现即使这样也不能使自己满足，想要触碰苍叶，想要听见他的声音，这样的念头一日日愈加强烈，因为无法达成而化为执念深入骨髓

　　库利亚抬起头，仰望着白金牢笼那片虚假的星空

　　在换回自己原本的部件时，他被告知自己的身体很快会坏掉

　　库利亚拒绝更换新部件，他想和苍叶永远在一起，然而却在做与这个念头相反的行为，可能是程序出了问题，不过不需要去检查了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床板上轻叩，库利亚默数着自己的倒计时，外面的星空有流星滑过

　　白金牢笼偶尔会安排这样的惊喜给客人，库利亚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

　　星星真的掉下来了，可惜不能和苍叶一起坐在屋顶上撑伞了

　　群星坠落，宛如一场盛大的死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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