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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祷
卿鸢从克里斯蒂安的房间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大教堂钟楼上空漂浮着薄雾,光线被折成极细的碎片,遮掩住本来就不明显的天空。
确认过方向,卿鸢将克里斯蒂安给她的地图藏好,快速下台阶,朝着主教堂方向走去。
从这里到礼拜区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了。
她的脚步极快,但每一步又都精准落在石砖接缝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迟则生变,她要尽快进去。
可就在她一只脚踏入礼拜区门口时,卿鸢还是被拦住了。
“站住。”一队内卫横在她面前,剑横抱在胸前,面罩把脸全部遮住,看不见表情。
卿鸢立刻停下,语气平静:“我持有夜祷观察员通行权限,是前来观礼的。”
她的态度没能打动为首的人,他只是抬手,低声说了几句,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连线。
卿鸢站在原地,心脏重重地击打胸膛。
此刻的她不是怕暴露,她是怕错过夜祷。如果错过了,那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门口钟塔上的指针一步一步跳动,已经几乎要滑到夜祷线。
与之相对的是,面前这一队人仍然在不疾不徐地沟通,丝毫没有打算放卿鸢离开的意思。
卿鸢是真急了,就在她准备开口催促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你们教廷一边收我们的钱,一边不许我们进门?这是什么意思,明抢啊?”
女声的音量不大,内容却异常尖锐,割开了卿鸢焦灼的氛围。
几人齐齐转头,顺着声源望去。
一抹人影从远处走来,是气定神闲的莱斯利。
她脚步从容,穿着工业参访代表团的官服,与鬼鬼祟祟的卿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是我带来的随从。”莱斯利微微一笑,礼貌的同时寸步不让,“想必你们教会内部,也不想在合作初期就闹出这种笑话吧?”
说着,她递上工业代表团的高权限芯片,语气里全然是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压。
为首的守卫沉默数秒,似乎是耳边传来的汇报也验证了卿鸢的身份。他终于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请进。”
莱斯利跨前一步,头都不回地丢下两个字:“跟上。”
卿鸢不动声色地跟上莱斯利的步伐,就好像她真的是莱斯利的小跟班一样。
两个人离开守卫一段距离以后,莱斯利侧身低声调侃道:“你每次都玩儿得挺过火的,但离谱的运气却又很好地弥补了这点。”
卿鸢嘴角轻轻一挑:“彼此彼此啊。”
莱斯利没接话,手一摆:“进去吧,要开始了。”她脚步不停,走向那群工业来的观察员。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秒,莱斯利擦过卿鸢身侧时,只留下三个字:“活下去。”
而卿鸢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们两个人站在入口处,仅仅对视了一秒钟。
卿鸢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门边有守卫,也有安检仪,她们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紧接着,卿鸢收回目光,跨入光影中。
大殿内部空旷无声。
教会的人已经就位,仪式即将开始。
卿鸢坐在外围观礼席的最后一排,也是最高的一排。
从她所在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大教堂像一台正在开机的精密仪器。
一个接一个的神职人员踏着统一的步伐登上台阶,白色神袍层层堆叠,像一朵向外盛开的花。
祷告词在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下叠加,形成声势浩大的气场,身下的场地好像都在微微震动了。
卿鸢观察了一下,那些人的行进路径严丝合缝,连低头鞠躬的角度都统一得像机器人。
祷告身还分了声部,每个声部成员开口的时候都完全一致。
面对如此精妙的表演,卿鸢的第一反应不是赞叹,而是恐惧。
是面对已经被异化的非人体制的恐惧。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夜祷,与她想象中璀璨辉煌的场景不同,这更像一场没有灵魂的高效表演。
祷告词的音律仪随着节拍泛出淡金涟漪,但不知为何,那些光在半空漂浮着,却没有落地。
像是在地上低头反复嗅闻的狗,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卿鸢想起她所听到的那句传闻,神沉寂了,不知道是不想还是并不能回应信徒们的祈祷。
她无法想象眼前这样的仪式他们私底下做过多少遍,是不是都像此时此刻一样地徒劳无功。
眼前的这一幕无奈又讽刺,教廷耗费无数维护了一座空城堡,在没人住的前提下,每天升旗、奏乐、巡逻。
而这一切,都只为了让人以为,这里还有主人。
卿鸢已经分不清教廷到底是在欺骗世人,还是欺骗自己了。
她的视线穿过这些奇幻的特效,落在高处的神像上。
那是一尊很特殊的神像。
别的教堂所有的神像都面目模糊,没有五官,但这尊神像是有五官的。
甚至还有神情。
慈悲的神态,仁爱的眼神,都让它是如此不同。还有一道细细的裂纹,横穿了它的眉眼之处。
她忽然意识到,这座神像可能就是和神沟通的工具。
卿鸢垂下眼睫,在思考,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办法和神像接触,或者说,怎么把它弄到手。
仪式渐渐走进尾声。
祷告声越来越低,虽然还是那么整齐,可卿鸢从中听出了一股颓然丧气的味道,可能是因为这次夜祷也没有回应。
一声长钟敲响,意味着仪式结束了。
神职人员依次退下,神像后侧的穹顶重新被黑暗覆盖。
台阶下方,几个通道口亮起导引灯,示意观礼人员可以从那里依次离开。
卿鸢拖着,异常缓慢地起身,向出口一点点挪动。
她已经不期待什么回应了,但她想再靠近一点,或许可以有什么不一样。
但,很快,她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她想停下来,而是面前出现了一度空气墙,她走不过去了。
卿鸢低头,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那块砖,泛着极其微弱的光。
以及,她现在似乎在众人眼中隐身了。
路过她的人也没有停下脚步,所有人都径直路过了她。
这件事和卿鸢在自己原生世界见神的过程有些大同小异。
没有任何警报响起。
没有守卫请她出去,也没有安全系统启动。周围的人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
她像是,从他们的认知中,被删除了。
此刻,卿鸢反倒不急了,她要的回应已经出现了。
风从大殿尽头吹来,为数不多亮着的几盏蜡烛灯光摇曳,差点被吹灭。
卿鸢就这么杵在出口前,像凝固的石雕,她目送所有人离开,亲眼看着这座大殿一点一点重归寂静。
祷告声、唱诗、脚步、风声……统统退场,像是一出戏演完,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向了唯一剩下的观众。
卿鸢站在那束微弱的光中,她低头,查看自己的状态。
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于是,她耐起性子等世界意识的下一步安排。
可等来等去,世界意识只是单纯地把她困在这里,并没有见她,也没有试图与她沟通。
这是什么意思?卿鸢有点费解,还是说她理解错了,把她留下的“人”不是世界意识?
卿鸢有些动摇,开始想办法打破面前的空气墙,想要接触到那座神像,看看能不能触发更多的反应。
就在卿鸢和空气墙搏斗的时候,她耳后的头发中跳出一道光。
一个蚊子大小的红点,从她的头发里面飞了出来,卿鸢甚至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但很快,她眼前一花。
腹部、胸腔、脊椎…身上的每一处躯体都传来了抽离感。
不是疼,可有点像是什么东西从她身上被剥离了。
卿鸢可以感受到这一切的发生,可她没有办法阻止,甚至在光点浮现出来以后,她已经不能动了。
那东西在积蓄完力量以后,终于现形了。
是一片小小的树叶。
和卿鸢在红日之树上看到的叶片形状一致,但迷你很多。
看到这个形状,卿鸢懂了,肯定是原生世界的世界意识在她身上做得手脚。
看来世界意识虽然嘴巴上不肯信任她,但是还是早就安置好了后手嘛。
就是不知道这个后手的是干什么用的…
她就看着这片小树叶悬浮在空中,没有落地,也没有飞走。它就在她面前,盘旋、等待什么。
卿鸢静静地看着它。
没有让她等得太久,这片树叶在这座神殿中晃荡了一圈以后,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向着上方的神像慢悠悠地飞去。
神像没有拒绝,小树叶畅通无阻地到了它的面前。
双方都微微发光,然后树叶飞入了神像内部,与之融为一体。
小树叶像一把钥匙,激活了神殿。
光芒瞬间从神像身上散发出来,照耀了整座神殿。
下一秒,卿鸢听见了一个声音。
声音并非在耳边响起,而是直接穿透感知层,进入了她的意识:【你是谁?】
紧接着,高空中的神像化作与卿鸢等高的人形,从上方翩然落下,与卿鸢面对面站立:【你的身上为什么有来自母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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