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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以前同他聊天,我总拿自己打趣,说自己像棵野草,弱归弱,但不易死。”
陆遥歌的眼眶有些红,朝刘芷笑了笑。
“怎会有人生来便说自己像棵草的呢,只不过被蹉跎、被捶打的久了,便只能蔫着头忍受,以为那便是人生的活法。可他却说我不是野草,分明是朵向阳花,因为向着太阳生长,所以永远带着希望而活。阿芷,你知道吗,我不是生来便坚强,是遇到的苦痛太多,为了活下来,硬生生把那些磨难捱了下来。可远征却告诉我,人生不是为了忍受才活下来的,而是为了希望而活。”
刘芷的眼眶也红了,声音低低的:“为了希望而活?”
陆遥歌点头,“为了活得更好,为了活得像个人样,为了能自由自在地站在太阳底下微笑,为了自己欢喜之人,为了疼自己、在意自己的人,那些让我们心生欣喜、为之振奋的人和事物,这些统称为希望。是他教会我,为希望而活。”
“所以,我不是未怀疑过这封信的来历,”陆遥歌低头,手指摩挲着信,“可这天底下,能在我名字后,画一朵向阳花的人,只有他。”
自从母亲和祖母去世,陆遥歌便觉得自己成了人世的孤魂野鬼,终日在念奴桥游荡,笑着为听曲的人唱曲,不过是为了糊口,勉强苟活,甚至很多时候,是为了弟弟妹妹而活,为了心中的一份责任,哪怕被卖到顾家时,她甚至庆幸终于不必再给陆伟章银子了,心里除了对父亲的恨,对命运的不甘,便是对阿弟阿妹的不舍。
在这世间,从未有人在意过陆遥歌的死活,她便觉得日子便这样过着吧,在念奴桥唱曲的歌女,与在粗使坊做死契丫鬟,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了个角落捱日子。
可顾远征却出现了。
这个人,这个人为何就这般特别?
他不像那些在桥上听曲的人消磨她;不像有钱士族那般打压她;他甚至没有用男子的眼光去评判和看轻她。
他站在她面前,是平等的,是尊重的,是温暖的。
在无人留意、关心陆遥歌死活的时候,只有顾远征问她过得苦不苦,累不累。
他就像是她人生的一个礼物。
在她甘心做一棵受风雨蹉跎的野草的时候,他却弯下腰,双眼含笑地柔声同她讲:“遥歌,你是朵向阳花。”
可就是这般真心待她之人,陆遥歌却试图推开过他的。
一个从未被真心爱过,甚至活在父亲谩骂下长大的女子,怎会奢求这世上有什么真心之人?
她下意识推开他,在被李菁菁讽刺、被顾母指责的时候,她满心羞愧地想要逃离他,并不是觉得他不好,而是觉得自己不配。
一个在贫民巷长大的人,一个从未被父亲爱过的人,一个靠自己忍受、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活下来的女子,却突然有一天,被那个世人称为“命运”的东西的安排下,遇见了顾远征,她的第一反应,是颤抖地跑开。
可他却没逼她。
他只守在不远处默默关注她,用别人的名义帮助她,因她喜而喜,因她苦而苦。
可陆遥歌知道,他也是有苦痛之人,他父亲的死,他商贾的身份,考中武状元却被安排做了刽子手,他明明是那样柔软善良的人,却被长安百姓误解,哪怕他惩罚的是贪官污吏,人人却表面恐惧他,背后骂他为“斩人狂魔”。
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坚强之人,有的只是一个个将脆弱埋藏于心,负重前行之人。大家忙着各自赶路,偶尔交集,有缘分的互道一句“珍重”,而无缘的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就在这个埋头赶路,自顾不暇的世道里,顾远征停在了陆遥歌的眼前,为她撑起一把伞,而陆遥歌也抬起头,看懂了他的脆弱。
自从顾远征去了北境以后,陆遥歌才发现,她竟是如此深切地思念一个人。
所以,什么是爱呢,陆遥歌不知道。
她对顾远征的,是爱吗。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他真的受伤了,她得去看看。
就像他曾经关心过她那样。
“遥歌,我明白你的心情,”刘芷叹气,神情惆怅,“可就算这人真是顾公子,你一人去,如何救得了他?”
“我一人去,才不会打草惊蛇。”陆遥歌低头,缓缓说着她的计划,“我先探视下他病情,待晚上,再寻一顶轿子,把他接回来。”
“遥歌,”刘芷依旧不放心,拉住陆遥歌的手,“你确定在你名后画太阳花之事,只有你和顾公子知道?”
陆遥歌点头,“我今夜必能回来。就算真遇到危险,我也有澄王妃赏赐的毒药,寻常人是伤不了我的。”
刘芷拗不过她,“你向来主意比我多,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陆遥歌点头,独自一人赶往念奴桥。
念奴桥附近还是往日的光景,先前她卖唱的桥头,如今来了新的歌女,依旧唱着她曾经唱过的曲子,有人走上桥头,问歌女桥旁摆摊的萧记包子哪里去了,歌女只道:“老两口的儿子发达喽!搬到西市的萧记了!”
陆遥歌只觉得恍如隔世,念奴桥还是原来的念奴桥,可她和她的伙伴们,都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们,都已变成了心中有望的自己。
念奴桥附近的破庙,还是那般破败,半扇门被风雨侵蚀腐坏,半扇门遮掩着,风吹过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陆遥歌胆子向来是大的,直接一只脚踏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巨大的袋子套住,直接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四周阴阴冷冷,黑黑漆漆,陆遥歌被绑住了手脚,勒得她生疼,她四处张望,不知这里是哪里,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那声音有些急促,似乎是跑过来的,陆遥歌从地上艰难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上,下一秒,翠柳一张哭泣的脸映入陆遥歌的眼帘。
“翠柳,”陆遥歌见翠柳活着,先是一阵欣慰,很快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你怎也在这里?”
翠柳蹲下来,紧紧握住陆遥歌的双手,眼泪落在陆遥歌的手背上,凉凉的。
陆遥歌蹙眉,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得她手心疼,她低下头,摊开手,才知刚刚翠柳将刀片塞在了她手里。
“翠柳!死丫头!跑那么快作甚!赶去看你那死鬼朋友吗!”李菁菁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翠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全身发抖地站了起来,同陆遥歌打着手语。
陆遥歌望着翠柳的手语,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也不管刀片在手心里的疼痛。
是啊,手心的疼痛,又如何能跟翠柳受的苦痛相比。
如今,连翠柳也哑了。
她不是被毒哑的,是被李菁菁硬生生割去了舌头……
“她怎可以这般对你……”陆遥歌激动地颤抖起来,她抬头,哑着嗓子问,“傻丫头,你为何不逃?”
“我不能逃,”翠柳使劲摇头,双臂下意识抱紧了自己,本能地缩在角落里,半晌,她跪在地上,再次打手语回道,“我无法逃,我若逃了,我爹娘的命,便没了……”
“翠柳!”地道里再次传来李菁菁的声音,这次声音更近了一些,“陆遥歌那死丫头她醒了吗?”
“翠柳,你别怕,这次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陆遥歌小声同翠柳讲,她将刀片藏在身后,一边望向地道深处,一边开始用刀片割绑在手腕上的绳子。
片刻后,李菁菁出现了,一身红装,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脚腕上依旧戴着一对足钏子,上面缀着小银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那模样和神情,活生生像个索命的童女。
陆遥歌抿着唇,瞪向李菁菁,李菁菁却笑了,“别来无恙啊,陆遥歌,欢迎你来到我的地狱!”
“这就是你的地狱?”陆遥歌环顾地道四周,清冷一笑,“可惜,比我料想得还要好上了许多,以你的罪行,你应该下无间才对。”
“陆遥歌,你还在这跟我嘴硬?”李菁菁掏出帕子,捂嘴窃笑,斜眼打量陆遥歌,“你怎就不问问我,是怎么伪造顾哥哥的信件,把你给骗来的?”
陆遥歌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继续暗自用刀片割绳子,佯装好整以暇的样子问:“愿闻其详。”
“我那顾哥哥,给你写了好些信呢,”李菁菁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打信封,朝陆遥歌炫耀,“可惜喽,全被我外面的眼线截了,你想不想知道他最后一封信说了什么?”
陆遥歌弯唇笑,“我倒是想听,但你能不能如实说,我就不知道了。”
“想听可以,”李菁菁葱白的手,取出信封里的信,伸手朝陆遥歌摇了摇,“但我好奇,他为何每次都要在你名后画一朵花?为了模仿这花,我的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陆遥歌仰着头,笑出了声,“你若真那么好奇,为何不直接问你的顾哥哥?”
“死到临头还嘴硬!”李菁菁冷下脸来,直接将手里的信揉成纸团,随手往后一抛,“陆遥歌,我现在就告诉你顾哥哥最后一封信写的什么!那封信是别人写的!报的是顾远征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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