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之后的几天时间，许思衡时刻都处在被紧密监视的状态，身后一直跟着两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好像许思衡只要有任何异动，对是都有可能会被击毙一样，除了万晓川空闲的时候会主动过来套套近乎之外，基本上都是沈清照顾着许思衡的日常起居，从三餐到矿泉水再到睡袋便装，偶尔还会给许思衡带一些奇奇怪怪的热带水果，帮着许思衡打发了不少无聊的时间。
　　营地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不下十几个，多数都是一些亚洲面孔，也有个别的几个是欧洲人，有一个算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和善之辈，每每跟万晓川密谈甚久却又大多不欢而散，许思衡把这些全都看在了眼里，想来应该是万晓川想要跟这些来自各地的毒贩们重新商讨毒资的分配，也可能是万晓川想要在这群人当中占有更大的话语权，毕竟现在的欧洲市场己然是一片废墟，这些金三角地区的大毒枭们急于打开中国市场，可眼下似乎也只有万晓川才有这个能力，也不只是在资金洗自这面，还有万晓川经过多年经营所积累下来的走私路线，以及在国内多地准备多时的众多下家和散户，在此时此刻全部都成为了万晓川手中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
　　可即使看到的再多，许思衡也只能干着急没有一点办法，现在的他虽然也能自由行动，但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也跟坐牢没什么区别，无计可施之余也只能寄希望在贺述白和陈铎他们身上，而像这样有劲没处使的无聊日子也随着一个外国人的到来而彻底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那一天，许思衡正在屋子里随意翻看着万晓川之前的画稿，沈清快步走来，颇有深意的看了看许思衡，然后说道：“万晓川让你过去一趟。”
　　许思衡拎着画稿的手悬在了半空，诧异着反问了一句，“万晓川让我过去？”
　　沈清点了点头。
　　许思衡不解的继续问道：“他不是应该正跟那个外国人谈事情吗？”
　　沈清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就是那个老外指名道姓的要见你，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快跟我过去吧。”
　　许思衡跟着沈清一道赶去，似有些出乎意料，那个外国人竟然是萌萌的大胖子，年纪也不大还顶着一头褐色的羊毛卷，丝毫没有许思衡印象里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大毒枭的样子。
　　那个外国人自称保罗，来自意大利，像保罗、皮特这一类的名字大多都是出自《圣经》，只不过来这种场合谈事情的，一般都是用的化名，只求好记也不会有谁真的在意这些。
　　万晓川似乎跟那个人聊得特别投机，许思衡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还高兴的开了一瓶红酒，看着万晓川举着高脚杯，眼神迷离的说着意大利语，举手投足之间还真的是格外迷人，即便许思衡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不能否认万晓川本身的魅力，若非如此当初也不可能让情窦初开的许思衡沦陷地如此之深。
　　万晓川笑着朝许思衡招了招手，许思衡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万晓川的身边，万晓川顺势把许思衡揽在了怀里，贴在许思衡的耳边，嗓音沙哑撩人的问了一句，“要喝一杯吗？”
　　许思衡皱了皱眉，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太驳万晓川的面子，只得微微颔首，全是默许。
　　殷红的酒液荡漾在蝉翼一般的酒杯里，像血又像毒。许思衡摇着酒杯，看着那一汪动荡，不自觉的出神。
　　万晓川和保罗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随手保罗便朝着许思衡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Piacere di conoscerti.”
　　许思衡猛地回过神来，他也压根儿不懂意大利语，错愕之余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万晓川。
　　万晓川低声解释道：“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许思衡连忙起身握了握手，应付着也说了一句，“谢谢，我也是。”
　　随后两个人轻轻碰了一下杯，许思衡抿了一小口酒，转头对万晓川说道：“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万晓川说道：“没什么，就是找你过来掌掌眼，帮忙看个东西。”
　　许思衡不由得一怔，随后反问道：“看东西？看什么东西？”
　　万晓川点了点头，解释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来只对瓷器在行，至于青铜的东西我属实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辛苦你啦。”
　　许思衡沉吟了片刻，迟疑着说道：“青铜器？万晓川你不是又憋着算计我吧。”
　　万晓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你现在人都在我手里，我还有什么可算计你的。”
　　许思衡瞪了万晓川一眼，没有说话。
　　万晓川摩挲了几下许思衡的肩膀，又对那个保罗说了几句，随后便见保罗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笑嘻嘻的递到了许思衡的面前。
　　看着保罗那玩世不恭的笑脸，许思衡心里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似乎从见面开始，这个保罗便一直在笑，也不知道是真的开心还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许思衡看了看面前的木盒，并没有急着打开，就在犹豫之际，保罗站起身直接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用废旧报纸包裹着的一件东西，稍稍凑近些，一股陈旧的油墨味道便扑面而来。撕开层层包裹，只见一件青铜匜赫然陈列在眼前，整体器形像一只老虎，前端为虎头张开血口大张作为出水的流口，虎尾自然翻卷成把手，四足也是虎爪形，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样式古朴，形制规范，且周身铜锈自然，应当是真品无疑。
　　可保罗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意大利人，平白无故的拿着这么一件东西来到这么个草木皆兵的地界本身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更何况许思衡要是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奚紫东应该通过电子邮箱发来过这件青铜匜高清照片才对。明明是奚紫东淘换来的东西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跑到眼前这个意大利人手里了。
　　许思衡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可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任何迟疑。为了遮掩，许思衡只能故作镇定，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白手套，慢条斯理的戴好，随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件青铜匜捧将了出来，仔细端详着。
　　万晓川这时问道：“思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许思衡语调平稳的回答道：“是件青铜虎形匜，看上面的锈斑应该是西周中后期的东西，最晚也是春秋时期的，属于礼器，一般用于祭祀等礼仪活动之前的沃盥之礼，也就是中国古代贵族用来倒水洗手的用具，而且还做成虎形，从工艺技术方面比起普通的那种前有流，后有鋬的瓢状匜更是要高出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自打来到营地之后便惜字如金的许思衡这一次破天荒一般的说了好多话，而他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感觉。
　　万晓川淡淡的看了许思衡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将许思衡的话逐一翻译给保罗听，但可能是因为许思衡刚刚的叙述之中专有名词稍微有点多，万晓川也不是专业翻译，所以在解释的时候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保罗听完之后连忙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许思衡只能再次一脸无奈的看向身边的万晓川。
　　万晓川解释道：“他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跟他找来的那些中国专家说的一样，不过那些人都是年纪很大的老人家，学识都很渊博，认识这种奇怪的东西也不奇怪，而你年纪轻轻就能知道这么多，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许思衡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他了！”
　　万晓川爱怜的看着许思衡，无限温柔的说道：“你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很了不起的。”
　　许思衡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特别嫌弃的说道：“万晓川你喝醉了吧，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说罢便又将那件青铜匜放回到了盒子里，又用原来的报纸一层层包好，动作缓慢又仔细，像是生怕弄坏了东西一样。
　　万晓川默默地注视着许思衡的一举一动，直到许思衡将那件青铜匜重新包好，似有些意犹未尽的合上了木盒的盖子，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万晓川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问了一句，“怎么，很喜欢这个东西？”
　　许思衡瞬间神色一凛，略有些慌乱的目光更与万晓川探寻的眼神撞到了一起，许思衡逃也似的连忙躲开。可这样的一触即溃反倒让许思衡心底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连忙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怕是人家不会那么轻易就出手的吧。”
　　万晓川摇了摇头，颇为宠溺的说道：“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来，任何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弄到。”
　　许思衡也觉察到了万晓川步步紧逼的试探，若是再逃避怕是更会惹得万晓川的怀疑，索性故作轻松的说道：“就是一件青铜匜罢了，我又不是买不起，不过这一件到确实是件好东西，你帮我问问他，只要他出的价合理，我绝不还价。”
　　万晓川静静地看着许思衡，眼睛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混杂在里面，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就这么过了半晌，万晓川很随意的应了一声，说了一句，“好。”
　　许思衡暗自松了口气，可隐隐之间却又觉得用不了多久，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场无间生死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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