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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这场秋雨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停,翌日天灰蒙蒙的,昨夜落在房顶上的雨慢慢汇成一颗大水珠,沿着稻草往地面坠,一只通体乌黑的大狗甩着蹄子路过,那飞速下落的水珠恰好砸在它背上。
小白甩了甩背上水,踩着一串梅花印进了卧房。
徐叔卿还迷糊睡着时,感觉床边有热乎乎的哈气声,他扭头睁眼,正好对上宛如铜铃的狗眼睛。
一人一狗对视片刻,小白吐着舌头率先冲上去想舔徐叔卿,但徐叔卿瞬间清醒,手疾眼快地捏住狗嘴,头朝后仰,埋怨道:“怎么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什么德行?”
拓跋真站在门口,天光勾勒着他犹如骏马般健壮流畅的身躯。
徐叔卿放开狗嘴,光溜溜地往被子里钻了些,只露出一双清透眼睛,朝拓跋真眨了眨,声音闷闷的:“什么什么德行?”
这是没打算承认刚刚的话了。
拓跋真也不在意,把在床边乱拱路的小白赶出去,打开衣柜取出件衣服,说:“今天有些冷,多穿件。”
徐叔卿伸长脖子,把头垂在床沿边看外面的阴沉天,惊讶道:“下一天雨就冷了?”
“一场秋雨就能入冬,多穿点,”拓跋真把徐叔卿扶起来坐好,递给他衣服,也看了眼外面,说:“等山路干了,我们再去镇上卖兔子。”
徐叔卿穿着衣服点头,毕竟这才下过雨的泥路泥泞得很,有些地方虽说平坦,但一脚下去全是泥,稍不注意就是一个平摔。
早饭还是一锅粥,一碟脆口的酸豇豆,不过难得的是,拓跋真做了几个鸡蛋饼。
鸡蛋饼端上桌时还热乎着,徐叔卿捏着筷子,面对散发着香气的鸡蛋饼,惊讶道:“今早上怎么想着做饼?”
前面几日两人早上都是一碗粥,一碟泡菜,若是鸡下了蛋就煮两个蛋,怎么今日一大早就做起饼来了。
拓跋真神色自若地呼噜稀饭,答道:“母鸡昨晚下了两个蛋,就做了。”
徐叔卿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早饭是山珍海味还是米汤水水他都能吃。
何况拓跋真手艺是真不错,鸡蛋饼在出锅前撒了点葱花增香,葱香扑鼻不说,被油浸过的饼皮焦脆金黄,饼芯里的鸡蛋也嫩得很。
一鸡蛋饼大口咬下去,徐叔卿先尝到的是丝丝甜味而后是软和面芯和鸡蛋香,他问:“你揉面时放糖了?”
拓跋真点头,沉吟片刻,说:“不好吃吗?”
“好吃!你做的都好吃,就是糖贵。”徐叔卿喜欢吃酸酸甜甜有滋味的,无奈以前家里米都没有,何况糖这种少见又贵的东西。
拓跋真笑了笑,说:“我买得起,不贵。”
徐叔卿笑了起来,说:“等会儿我要去看田,前天才挖好的,别积了水。”
“嗯。”
“屋前那块地要是不湿,我就把菜籽种了。看这乌云大朵大朵的往山后跑,估计接下来几天也不会下很大雨。”
“好,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今天有事吗?”
拓跋真答道:“没有。”
徐叔卿夹了粒酸豇豆放进嘴里,看拓跋真虎口处的伤结了痂,能碰水能干活,就说:“那你把屋后那块地的草拔了。”
“好。”
二人的对话简单又无聊,这相处几天下来,徐叔卿发现拓跋真很少说话,答话有时简洁有时又有点无趣。
徐叔卿很多时候想跟他说话,就像跟二哥一样嬉闹,但一看到他正经的脸色就又把玩笑话憋了回去。
饭后,拓跋真拿着镰刀去屋后除草,徐叔卿把大鸡鸭和兔子赶到篱笆里,又去割了把草回来,跟糠一起拌匀,喂给鸡鸭,至于兔子,丢点白菜叶子就行。
至于小鸡鸭,徐叔卿还是打算养在堂屋,等养大点或是天气好再放出来。
忙活完鸡鸭,徐叔卿就去看前日挖的田怎么样。
雨后山林空气清新,徐叔卿踩着路边的草走,当他的草鞋踩在绿莹莹的草上时,附在草上的水珠就一股脑涌到徐叔卿脚背上。为此他一边走,一边甩脚上的水。
还没走远几步,吐着舌头哈气的小白就追了上来,徐叔卿呵斥它回去,但小白跃跃欲试地想往徐叔卿身上扑。
徐叔卿看它脚心全是泥,叫嚷着往前跑,小白就在后面追。徐叔卿觉得小白在陪他玩,风灌进徐叔卿嘴里,昨日那些压在他心里的苦闷随着叫声消散在田野。
一人一狗在田埂上追逐嬉闹,没一会儿,徐叔卿就被追到一个田埂上。他摁住狗头,环视一周发现这些田和山长得差不多,有点忘了刚刚咋跑来的。
偏这时小白还要用尾巴撞他大腿,于是气喘吁吁地朝小白扔了块泥巴:“都怪你,我找不到田了。”
“汪汪——!”
小白躲开泥巴,奋力地叫了两声。
徐叔卿指着小白,昂着修长优美的脖颈,说:“你叫什么啊你?我不是他那个好人,我可是会打狗的。”
小白水雾雾的眼睛盯着徐叔卿,随即在原地追着尾巴转了两圈,汪了声往回走。
徐叔卿看它走远几步后转头,拍着裤子上的泥不为所动,小白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又转头看徐叔卿。
徐叔卿想着拓跋真说小白很有灵性也认路,于是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慢慢悠悠地跟着它走。
小白左拐右拐带着徐叔卿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那块田,只是到了徐叔卿才发现这狗是带着他从另个方向穿过来的。
彼时天光悠悠,雨后山林翠绿,生机勃勃,徐叔卿深吸几口,都能闻见空气中的树木清香。
他沿着田埂走了圈,见田里没有蓄水,土壤湿润。拓跋真和王二一家还挖得极细致,一看就是个极好的种菜地。
徐叔卿看完地,带着小白回家,才上两个田头就碰到赶羊的王冬。
王冬道:“徐三哥。”
徐叔卿几步踩上田埂,说:“王四,你一个人去放羊啊?”
王冬用桑树棍刷着路边的大叶草,瘪着嘴道:“对啊,今天该我了。”
虽说把羊绑在一处吃草就行,但也禁不住有砍柴路过的人眼热,就说再往山上走点有户人家。那家人的羊就因在地里吃草没人看,不过半日功夫就连羊带绳被人偷了个精光,报到里正那儿找了好几天都没找下落,所以王家放羊都得有人看着。
有点微风吹过两人身间,王冬还念着放羊,没跟徐叔卿多聊,两人说了会儿话各自离开。
徐叔卿跟小白才走上通往家门口的羊肠小道,王二抱着荷花出现在路口,臂弯里挎着个篮子,正往他家走。
徐叔卿喊道:“王二哥。”
王二扭头看到徐叔卿,笑道:“哟!在这儿呢,去做什么了?”
徐叔卿:“去看前天你们挖的那个地蓄水没有。”他挥着手在荷花面前晃,荷花眼睛就跟着徐叔卿手转,他问:“二哥啥事还亲自来跑一趟。”
王二把荷花竖抱起来,调整了下力气,亮出臂弯里的篮子,说:“我娘让我送点菜来,说你们地里只有白菜肯定不够吃。”
徐叔卿瞧这菜篮子里装着白菜、茄子、黄瓜、丝瓜还有一把豇豆,忙把篮子推回去,说:“这哪里能要?我们有。”
王二手臂下垂,篮子滑到他手上,然后塞给徐叔卿说:“拓跋啥人我不知道?哪里会种地,家里有几根葱都不错了,拿着吧。我家刚收完一波,这是多的。”
徐叔卿不拘小节得很,就笑着接过,并让王二去家里坐会儿。
但王二说家里还有点活,王淑和刘香君出门洗衣服,骨多父女摸鱼去了,他得回去,还说篮子不急着还。徐叔卿也不挽留,想等会儿他把篮子送去就行。
回到家,徐叔卿把菜放阴凉处保存起来,想了想,舀了瓢水到屋后去。
拓跋真干活麻利,何况这屋后的野草也不深,所以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整了大半块地,徐叔卿看着他佝偻着的腰,心里仿佛有什么被牵动了下。
徐叔卿出声:“渴不?”
拓跋真转头,站起来扶着腰活动了两下,莞尔道:“有点。”
徐叔卿把葫芦瓢递给他,拓跋真咕噜着喝,跟水牛似的。
徐叔卿一脚踩在地边,匐着身子拔草,雨后草一拔就是水和泥,几下就弄得徐叔卿手脏了。
拓跋真按着他肩,说:“我来弄。”
有人主动,徐叔卿也接受,收回手,依旧单膝踩在草地边,仰着头朝拓跋真把王淑送菜的事说了。
拓跋真喝完水,舒服地吁了口气,抹了两下嘴,说:“等会儿我把篮子送回去,拿几个鸡蛋一起送上。”
徐叔卿点点头,也该这样,有礼来往,关系也久点,但想到热情的王淑一家和只会闷头干活,不说话的拓跋真。
他说:“还是我去还吧,你在家把饭做好。”
拓跋真:“好。午饭我蒸碗蛋羹怎么样?”
徐叔卿拿走葫芦瓢,转身离开:“都行。”
离开后院,徐叔卿也不闲着,左右洗衣服的王淑怕还没回家,想着前院地都挖好了,趁早时间把菜种下去。
经过一天的小雨灌溉,那块地土壤湿润,捻起一抹土轻轻握紧,再散开,湿土成了个团,土不粘手,且用手指头一戳这土团又能散开。这说明,这土里的水分刚刚好,种出来的菜最水灵了。
于是徐叔卿拿着锄头把地整排一下,分好小沟日后好走路,小白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乖乖趴在路边看徐叔卿干活。
锄头刨泥土的声音落在徐叔卿耳里格外悦耳,他喜欢土地经过他的手,变得有序规整,也喜欢地里结出能养活一家人的粮食、青菜。
每当粮食收获,徐叔卿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因着要还篮子,徐叔卿也不多刨,整出两列地,打好窝,就这一会儿他就热了,脱了外袍,穿着里面的夏布料子继续挖。等弄完,擦汗时发现几朵云后躲着太阳,笑着说了句:“才下完雨就晴了,鬼天。”
把已经发芽的儿菜种子埋进去,轻轻覆盖上土壤,徐叔卿扛着锄头回家。
到家后,拓跋真还在锄最后一小块地的草,他也热了,打着赤膊闷头干。
徐叔卿看了会儿拓跋真极具爆发性肌肉的背影,才说去还篮子。拓跋真扭头,一脸泥汗,脸上疤在汗水衬映也愈发明显。
徐叔卿回厨房拧了条帕子让拓跋真擦擦,拓跋真擦汗时眼睛带着笑温柔地注视徐叔卿。徐叔卿受不了他这火热眼神,去堂屋后的粮仓边摸了八个鸡蛋,在篮子摆整齐后挎好去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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