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时空漫步

　　晚唐武宗年间，长安。
　　城外黄沙，城里娇娃。
　　伽蓝心想，她是喜欢现在这个身份的。元公主，一个天生的盲女，身世和自己有那么几分相像。
　　只是远没有元公主这般离奇曲折。
　　她现在叫做母亲的人是宫里的德妃娘娘伊美，可她并不是元公主的生母，而是她的姨母。
　　她的生母是德妃的亲妹妹伊春，这个女人因难产死去，早已化做黄土。
　　伊美和伊春并不知晓，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人竟是她们最爱的男人，宗正。
　　故事的应该从长安坊间流传的歌谣开始说起：伊家有二女，伊春倾人城，伊美倾人国。
　　这对姐妹因美丽过人的容貌得到世人的称赞，也因这美名的盛传，带来一道圣旨：着伊美入宫、伊春嫁于皇帝宠臣宗正。
　　伊美与宗正原本是一对恋人，爱的情深爱的热烈。伊美不愿割舍爱人，又不想嫁给皇帝，在妹妹伊春与宗正结婚当天愤然出家却又被宗正带了回去，回到府里见到了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武宗皇帝，伊美的绝色容颜令武宗惊艳万分，当晚宠幸了她，把她带回了宫中，封为德妃，成为后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女人，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伊美藏起傲性和小小毒牙，对皇帝温柔小意，一时间宠冠后宫，很快有了身孕，这是武宗第一个孩子，武宗大喜之余甚至许诺，若伊美一举得男，那么就封这个孩子为太子。
　　宫中权势富贵让伊美迷失，既然已经得不到想要的爱情，那么她就要掌握最高的权利，她想要母仪天下。这一切都让皇后为之嫉恨不满，她当然容不下伊美生下儿子，于是许以官位名利来逼迫伊美最爱的男人宗正。
　　伊春在嫁给宗正为人妇后，也很快怀孕，宗正在欣喜之余也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令他痛苦，同时这个决定也背叛了这两个女人，成为日后悲剧的根源。
　　那一天，姐妹两个都临产，宗正偷偷用妻子伊春用生命换来的女儿，换走了旧爱伊美诞下的皇子，
　　并将皇子带出皇宫送至法门寺。伊美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皇儿就这样被换走了，而送到她怀中的女婴竟是天生盲眼。在皇室，出现这样残缺的孩子视为不吉，德妃从此被武宗厌弃，打入冷宫。
　　冷宫的清苦生活让伊美浮燥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她开始研读佛法，虔心修行佛法，为自己的女儿元公主祈福，她对于元儿始终抱有一份愧疚，她相信佛家因果循环的说法，认为女儿天生眼盲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过错。
　　母女俩相依为命在清冷没有一丝人气的冷宫岁月并没有持续多少年，当四岁的元公主在御花园玩耍偶遇武宗皇帝后，这个天生眼盲被人视为晦气的元公主出乎意外的得到了武宗的喜爱怜惜。这深宫之中子凭母贵，母凭子贵，被打落冷宫被人遗忘的德妃娘娘凭借女儿元公主获得皇帝的爱惜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目光之中，复宠。
　　对于披着元公主壳子的伽蓝来说，成为武宗最为疼惜宠爱的女儿并不难，她也需要在皇帝这颗大树的树荫下遮风避雨。于是伊美又重新回到后宫里，她依旧是这后宫后除了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女人，享受锦衣玉食，众人侍奉的尊贵生活，这一切对她有如南柯一梦，浮生梦觉黄梁熟，她从权势欲望编织的梦境里真真切切的清醒过来，她倦了，也累了。倦得不愿再去争宠，累得不想去算计，她能守着女儿就好，守着她，呵护她，宠她爱她，就像一个园丁把最宝贵的种子埋在土中，和风细雨的浇灌着、爱护着，看种子慢慢发芽，耐心地等待她由嫩绿的小幼苗长成一朵自己最心爱的金莲花，这就是她的幸福了。
　　就如同此刻，德妃娘娘端坐在梳妆台前，心灵手巧的宫女在为她挽发梳妆。元公主的身姿出现在宫殿中，白晰如玉的食指抵在唇边对宫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旁服侍的宫人会意，向后退去默不作声的看着大唐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轻手轻脚地从德妃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将一朵金莲花插在她的发间。
　　元公主亲昵地捂着德妃的眼睛，清灵悦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假如我变了一朵金色花，为了好玩，长在树的高枝上，笑嘻嘻的在空中摇摆，在树叶上跳舞，母亲，你会认识我吗，你要是叫我，孩子，你在哪里呀，我会暗暗地在那里窃笑，却一声不响。
　　当你沐浴后，湿发披在两肩，你会闻到这花香，却不知道这香气是从我身上来的。
　　当你吃过午饭，坐在窗前读佛经，那棵树的阴影落在你的头发与膝上时，我便要将我小小的影子投在你的书页上，正投在你所读的地方。但是你会猜得出这就是你孩子的小小影子吗？
　　当你黄昏时拿了灯回到宫殿中去，我便要突然地再落到地上来，又成了你的孩子，求你讲故事给我听。“你到哪里去了，你这坏孩子？”“我不告诉你，妈妈。” 这就是你同我那时所要说的话了。”
　　被捂住双眼的德妃嘴角含笑，虽然此时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嗅到了莲花清淡的芳香，感觉到女儿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温暖，还有女儿仿佛歌唱一般美妙悦耳的声音，此刻在心灵深处感受到的就是无上的光明与美好，这便是幸福了，她的元儿，带给她生命中希望和光明的女儿。
　　唯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是在宫殿门口的宗正望见这温馨一幕时心里的感慨与愿望，他衷心的期盼着，希望伊美和元儿能永远这般快乐，看着她们母女幸福快乐，他的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安宁。年轻的时候，他满腔抱负，充满野心和梦想，希望能够在朝庭之上一展鸿图，现如今他在朝中可以说是位高权重，身分、地位、权势他都拥有，看似风光无限，可他一直都记得这一切是用什么换来的，他并不快乐，都快忘记快乐是何种感觉。或许在很久以前，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亲手用自己的女儿调换了伊美的儿子，在那时爱情和快乐就被他自己亲手葬送了。
　　“母亲，我想你了。”元公主放开掩在德妃眼睛上的手，转而环抱住她，小声嘟囔道。
　　“离开未央宫才不过半个时辰，真是爱撒娇的小姑娘。”德妃慈爱的抱着她，哄着她。她的元儿，都已经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时间过的真快啊。时间真是个宝贝，它会使人忘记该忘记的东西，也会赠予你应该得到的东西。她的元儿就是岁月赐给她最大的珍宝。
　　伊美用手指轻轻触摸元儿年轻的脸庞，元儿容貌出落的有几分像自己的妹妹，但更加美丽出尘脱俗，五官之中那双眼眸尤其特别，不像自己，不像妹妹，也不像皇帝，该用怎样的笔墨才能描绘得出。又有谁能相信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竟然什么都看不见？这双眼睛是这么明亮、清澈，顾盼神飞，伊美在其中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她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泛红。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楚，上天啊，为什么不赐给我的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佛祖啊，我的罪孽为何让元儿来承受？
　　“母亲，你怎么了？”虽然眼不能视物，元公主的感觉却非常敏锐，她听得见雪花飘落的声音，听得见花木抽条展叶的声音，自然也察觉到母亲此刻情绪不稳，有些忧心的问道。
　　德妃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依旧温和，“没什么，母亲只是在感慨，我的元儿已经长大了。”
　　元公主把头靠在德妃的膝盖上，样子像只在撒娇的小猫一样可爱乖巧，她讨喜的说道，“是的，元儿已经长大了，可长大了的元儿还是您的女儿，母亲爱元儿，元儿也爱母亲，元儿永远都是母亲心里长不大需要您呵护疼爱的小公主。”
　　德妃失笑，她依然很美丽，依旧是坊间歌谣里倾城倾国的美人。这一笑，更加艳光照人绚丽夺目，身边服侍她多年宫人都为之惊艳不已，殿门外的宗正见了也不禁回想起曾经年少时与他策马扬鞭在黄沙中驰骋的伊美，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笑着，这样的美丽，让他情不自禁，全心全意的爱恋着她。
　　“母亲，我都差点忘了，父皇答应我了。他同意我去法门寺找个学问僧，为我讲授佛法。”元公主站起来，步履轻盈优美地向殿门口走去，逶迤拖地的浅粉色蝶戏玉兰撒花裙随着她的动作翩然舞动。 “宗正，你在外面吗？”
　　听见元公主的声音，宗正从回忆中醒来。他赶紧大声答道，“回公主，臣在。”
　　话音刚落，元公主便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宗正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脏，痛楚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他的灵魂，他的身体都能感觉到那种噬心蚀骨的疼痛。为什么？元公主是无辜的，上天为什么要惩罚她，夺走她的光明让她生活在黑暗里，她原本应该是完美无暇的，她的眼睛应该看得见世上的蓝天白云，看得见青山碧水，看得见日月星辰。作为一个父亲，他愿意代替元公主承受所有的痛苦，只盼着她幸福美满。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宗正，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的。”元公主语调轻快的说道，向宗正的方向伸出手，宗正赶紧握住她的手。“公主，臣在这里。”因为知道元公主看不见，所以此刻他才敢像父亲一样看着她。他的手被元公主拉住，带进了般若飘香的未央宫殿中。
　　和大唐所有主要宫殿一样，未央宫也是壮丽辉煌的，未央一词最早出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未央：未尽、未深之意。后世有诗作：“长相思，毋相忘，常贵福，乐未央”、“千秋万岁，长乐未央，结心相思，毋见忘”、“长乐未央，长毋相忘”，而唐代的未央宫寓意着没有灾难，没有殃祸，没有祸患。武宗让德妃和元公主住进这座宫殿，未尝不是希望住进未央宫的元公主能够无灾无病，无忧无虑。这也足以见武宗是真心疼宠这个天生失明的长女。
　　“母亲，宗正来了。”元公主放开宗正的手，又重新回到了德妃的身旁，依偎在她的怀里。
　　手心里的温暖不在，宗正怅然若失，然而这么多年的官场浮沉，足以令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心情，他恭敬的向德妃行臣子的礼仪，“臣宗正见过德妃娘娘，愿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昔日的恋人向自己弯腰行礼，伊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她仍然爱着这个男人，爱他的心没有丝毫改变，她也相信这个男人也还爱着自己，只可惜花非花雾非雾时光留不住。他爱的是当年倔强骄傲有如带刺的玫瑰花一般的伊美，而伊美爱的是当年感情真挚热烈敢于骑在马上高声大喊“我爱伊美！”的英挺少年。那高亢的声音似至今还回荡于天地之间，在她心头萦绕不散，可他还是当年的宗正吗，而自己又是曾经的伊美吗？
　　“不必多礼。”伊美抬头示意他平身，美貌如昔，仪态万千。“圣上答应了元儿的要求？”
　　“回德妃娘娘，正是。”宗正起身，坐在了宫人为他搬来的椅子上，方才说道，“公主想研读佛法，法门寺是皇家的寺院，在那里为公主找个学问僧最合适不过了。”
　　德妃点头，这两人一间一问一答，生疏客气，保持着后宫嫔妃与臣子应有的距离。依偎在德妃怀里的元公主插话道，“我说我要亲自挑选学问僧，父皇也同意了。母亲，我可以出宫了！”她的声音欢喜雀跃，眼睛也开心得弯成月牙形状。
　　德妃抚着元公主柔顺漆黑的长发，目光里满是温柔慈爱，“知道了，我的元儿要出宫了，要飞出宫去看外面的世界了。”记得元儿小时候总喜欢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她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可却什么也看不见。
　　“母亲，元儿就要飞出皇宫了，飞出这小小的一片天地，飞向广阔的天空。”元公主此刻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充满了喜悦光辉的神彩，让人无法相信她竟然是个盲女。“可不管元儿飞到哪里，总要回到母亲的身旁，母亲在哪儿，元儿的家就在哪儿。”
　　“好了，不要再撒娇了，我的小公主，马上要出宫了，你赶紧去准备一下吧。”德妃轻柔的对女儿说道。
　　元公主听话的起身，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内殿。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德妃这才哭出声来，她心里压抑了好久，她的元儿是如此的乖巧懂事，听话孝顺，可为什么偏偏……？
　　宗正伸手挥退了宫人，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和德妃两人。他心疼此刻伤心痛哭的伊美，他能理解伊美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痛，他也同样难过为元儿心疼，隐藏在他内心里的痛苦并不比伊美少。
　　“好了，不要再哭了。你是元公主的母亲，是她的支柱，应该要坚强才是。”宗正开口劝慰伊美，如今的自己没有资格为她拭泪，她是皇帝的女人，元儿是皇帝的女儿。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皇权等级像一条无形的鸿沟，阻在他们之间。他只能在暗处默默关心她们，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为她们扫平阻碍，尽自己所能的让她们在皇宫里能过得舒适，这也是他的赎罪。
　　“不要哭了，我会继续找寻天下名医来为元公主医治眼睛。”宗正想起手下官员报告给他的消息，脸上不禁露出喜色，“药王孙思邈的嫡传弟子近日也在法门寺，这次我陪元公主去法门寺，也是为了见这个人。若他能为元公主诊治，定能让元公主重见光明。”
　　听他这么说，伊美停止了哭泣，定神看向他，“你是说真的，宗正？”若真能遇到药王的传人，她的元儿说不定真的可以从黑暗的世界中走出来。
　　“伊美，我是不会骗你的，我和你一样，希望元公主能够像见到光明。”甚至比起你，比起任何人都更希望她与正常人一样，有一双能够看清世间万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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