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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的话
和挚友分别的十年来,安缚偶尔也会想——
陆方悬是不是喜欢他?
要不然为什么要教他接吻,还在当时……夸他“漂亮”?
安缚曾经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兴奋到彻夜难眠。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步入社会后的磋磨,少年心气逐渐殆尽。
曾经的轻狂爱恋只是孩子们之间刚刚进入青春期的躁动。
不懂事,不作数,也不必负责。
相离的罅隙会慢慢将两个人分锯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安缚原本可以一辈子恪守在这个透明的分割线外。
但是……
他是迟钝了点,可也不傻。
陆方悬昨天都对他——这样那样了——他今天该怎么面对陆方悬啊!
尤其今早上厕所时,他对着镜子,都看到屁/股上的凌乱微青的指痕了!
“唉。唉。”
安缚没法再和陆方悬共处一室,他躲到了房车外面透风,双手抓着发根,愁得不行。
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压根不知道。
直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孟晴笑意盈盈地问:“猜猜我是谁?”
安缚无心与女生玩笑。
对方自觉没趣,放下手,自来熟地坐到他旁边,关心问:“哥,好远就听到你在叹气了,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安缚侧眼看她:“今天没有工作要忙吗?”
孟晴:“昨天剧组都喝多了,快凌晨四点才结束,今天大家休息。”
“明天导演他们要早起拍一组重要的日出镜头,说那个山崖景有棵枯树的形态不够好,今天让我有空去看一下,所以我起得早。唉,牛马打工人真不易。”
安缚:“美术组的人呢?”
孟晴:“美术组这两天忙得很,抽不出人。哥,我记得你之前帮陆老师对戏时,对那个地方挺熟的,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
安缚“哦”了一声,思考片刻,同意。
临走前,他给萍姐和陆方悬的手机各发了一条消息,说明与孟晴一起去了何处。
山路上,孟晴看出他神色烦愁,主动询问他的心事。
安缚咂舌。
外人都这么轻易看出来了,要是他在陆方悬面前表现出来——
安缚摇摇头,深叹口气,为什么要让毫无恋爱经验的人在短时间内决断同/性/恋的错对。
明明他连异性恋都没谈过啊!
完全束手无策。
安缚破罐子破摔。
或许真的要问问女孩子的想法,才能给他不一样的灵感。
不擅于撒谎。
由“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边把整个故事删删减减、模模糊糊地讲述完,边到达了山顶。
孟晴是这样回答:“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同性恋很正常啊,主要还是看你那个朋友喜不喜欢人家吧?”
“可是他们的身份差距那么大——”
安缚反驳。
孟晴的目光像是被刺了一下:“那又怎么了,喜欢就是想得到啊,喜欢就是什么事都会做的出来。喜欢就是这么自私。只要自己觉得值得,那就值得。”
安缚微微眯起眼睛,与她对视。
沉寂。
山顶风大,吹乱了女生的长发。
安缚说:“山顶根本没有什么枯树,风这么大,我们回去吧。”
孟晴嘴角忽地扯出一抹冷笑:“的确没什么枯树,我是故意带你上来的。”
安缚点点头:“我知道。”
孟晴皱眉:“你……怎么会知道的?”
安缚眼珠清亮亮的:“你是齐铭的助理嘛,你刚接近我时我就意识不太对咯,我一个普通人,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无故和我搭讪呢?”
孟晴很不理解:“你都知道不对劲,还跟我一起来?”
“要不还能怎么办啊?”安缚摸了摸后脖颈,很是为难地说,“你说这是你的工作,万一是真的呢,我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女生自己走山路吧?多危险啊。”
孟晴哑然,半晌才道:“就因为这个……?到了山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怕危险吗?”
安缚莞尔轻笑:“你这么瘦小,力气又没有我大,不管是也要给我推下山还是对我动手都没有任何可行性,说起来,如果真动上手,应该你更危险吧?”
孟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安缚,起先我还不理解为什么茗哥喜欢你,现在我好像可以理解了。”
“抱歉啊,其实是茗哥让我帮他演这一出,山顶没有信号,他知道如果你不记得下山的路,会很难办。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听他的——”
“知道了。”安缚转过身,在山顶的小亭子里坐下来,“我会在这等他的,你走吧。”
孟晴一愣:“哎?”
安缚:“这样你回去也好交代,如果他没来,我也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去的。你对我说的这些,我就当做没听到,我只是简单地被你骗了上来。”
孟晴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该说他傻?还是太过善良、乐于助人?
孟晴看着安缚的眼睛,发现那其中无任何不悦恼怒,反而带着淡淡的、清澈的暖意。
孟晴向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下山。
安缚在凉亭里等了几个小时。
山风清爽,云海辽阔。
身处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眺望风景,正好可以将他烦躁的思绪捋顺。
同意留在这里也是他有意为之,像是可以暂且逃离城市和工作的喧嚣,彻底地给身体和脑袋放个假。
等到下午四点,太阳渐渐西沉,安缚还是没等来齐茗,便开始往山下走。
记山路对他这个农村孩子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刚走到一半,安缚迎路碰到人影。
不是齐茗。
而是陆方悬。
陆方悬衣发凌乱,脸色苍白,双眼猩红。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徒然睁大眼睛,快速跑过来。
一把抓住安缚的手臂,死死地。
安缚吃痛了一下:“哎呀,疼。”
陆方悬紧紧地盯着他,气息不匀,胸膛剧烈起伏,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今早醒来一发现安缚不在,他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他昨晚对安缚做的事太过分了?
陆方悬忍不住这样怀疑谴责自己。
紧接着发现安缚给自己的留言。
他一瞬间焦急犹如热锅蚂蚁,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这种恐惧失去什么的情绪。
就在他打算上山去找人前,还正好被齐茗拦下。
戏谑笑他,说——原本他是要去“英雄救美”,可陆方悬急不可待的这幅样子却更有趣。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
山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陆方悬半分不敢耽误,他用尽了一切祈求的心音,期盼安缚千万不要出事。
为什么,为什么安缚要跟不认识的人上山,结果却非要一个人留在山上?
是不是昨天自己吓到了他,他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该死。
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那么心急,那么迫切,安缚怎么会应激的,明明之前都有这样的教训——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这次。
万一、万一……
安缚再消失在他的世界该怎么办?
他还能再苦苦煎熬十年吗?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安缚说。
无比紧张他的安危,无比害怕他的离去。
以及,无比浓烈的爱意。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时。
所有翻腾的情绪,滔天的洪流,瞬间轰然溃散。
激烈的、温柔的、疯狂的话语全部堵在喉咙,在舌尖滚了又滚。
只剩一句沙哑到极致的、几近颤抖的:“……你是笨蛋吗?”
安缚发现陆方悬抖得厉害,他刚要说话,却看到对方眼眶里居然闪着泪光。
紧接着,他就被拉入到一个不太温柔、有些强硬的怀抱中。
箍得紧紧,侧脸贴在陆方悬的肩窝处,能感受到对方的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安缚呆呆地睁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方悬哥,你在怪我吗?”
陆方悬长叹出一口气:“不怪你。”手掌轻轻抚摸安缚的后脑勺,像温柔地安抚某种小动物,“好了,好了,怪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害怕了吗?”
“没有啊。”安缚嗫嚅。
他又不是找不到路的三岁小孩,还能走丢不成?
怎么看都像是陆方悬更害怕吧?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夜幕悄悄降临。
林影葱茏,山路陡峭。
在下山的路上,陆方悬又恢复成曾经之前的样子。
仿佛刚刚惊慌的失措都是安缚的错觉。
在山顶吹风的一下午时间让安缚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只想向陆方悬询问确定某件事,本以为刚刚在那个拥抱里说出口最合适。
可勇气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回事。
他做好了所有准备,话就正好卡在唇齿间,马上就要问出口。
——陆方悬却放开了他。
一切又回归正常。
安缚沉默地走在陆方悬身后,心中七上八下。
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问出口呢?
他……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早在十年前——那个旖旎暧昧的——初吻的雨天里,他早就该问出来的。
如果现在再不去确认询问陆方悬的心意,难道还要再等下一个十年吗?
正当安缚踌躇着,堪称决断人生中最谨慎紧张的时刻,陆方悬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安缚撞到了他的后背:“哎?”
陆方悬回过身,伸出了手:“天黑了,路不好走,你害不害怕?”
“我牵着你。”
安缚的视线落在那只伸出的手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牵在了一起。
26岁的陆方悬的手修长匀称,骨骼分明,触感温暖。
安缚恍然间想起,小时候——那时陆方悬的手也是这样白皙漂亮,带着细腻的暖意。
那时候,两个孩子曾一起走过芒芒的漫长夏夜,曾发誓要陪伴对方从初中、高中、大学、乃至整个人生。
仿佛他们就一直这样牵了很多年。
随时随地,只要安缚一伸手,陆方悬的手就会握上来。
安缚还记得那晚的蝉鸣声清脆响亮。
树叶声音沙沙的,风很温柔。
他与陆方悬一前一后——
想起来了。
玻璃瓶里的萤火是艳色的火。
安缚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其实当时自己心跳得很厉害,热络得仿佛就要蹦出胸膛,就在和陆方悬牵上手的瞬间。
仿佛他的心跳正是为此刻而存在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
安缚啊安缚。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下坡处,停下了脚步,将另一只手的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
陆方悬也停了下来,回过身,仰头:“怎么了?不走了?”
“那个……方悬哥。我有话想跟你说。”安缚将手放下来,露出通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双眼。
目光却坚定干净。
“——方悬哥,我喜欢你。”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一切万花筒的色彩映衬回陆方悬的眸中。
他错愕地看着安缚。
耳边世界全部寂静。
只剩下玻璃清脆拼凑的声音。
拼成多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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