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旧簪
李朔方将火折子凑近,火光映着空寂,露出他白中透青、骨骼嶙峋的脸。他双眼半阖,腰间悬挂一条陈旧的轻索,两腿交叠,正如禅定姿势。
空寂神态间并没有痛苦,似乎已安静地睡去。但他们只用看一眼便已明白,空寂并非在此入睡,而是永远地长眠了。
杨缓扫了两眼,轻声嘀咕:“这尸体这么保鲜耐放吗,好厉害。”
周云书的眼圈却红了,空寂对她而言有知遇之恩,一代高僧在这样阴暗的角落里孤独地坐化,没有弟子,也无香火,她黯然伸手,想要替空寂彻底合上双目。
但李朔方立即伸手拦住了她,“小心,尸体可能有古怪。”
和之前的鼠群不同,她在空寂的尸体上感受不到明显的异样,唯一的不寻常来自灵犀蜮,它的感应虽然细微,却并没有被截断。
李朔方敲了敲石壁,声音沉闷而无回响,这说明石体极厚。
但仔细观察,发现空寂背后的石壁泛出一层异样的微白。那是一道圆润的指痕,微微凹陷,似乎是日复一日轻触而成。
“这是少林绝学澄静指。”周云书喃喃道。
澄静指是少林镇派的悟道武功,百年前少林高僧慧衍所创。慧衍少时游历西域,见一胡僧指沾清水,洒于石上,石见裂缝,不得其解,后于少林嵩山石洞中闭关,终于解出当日“导息入石”之功。每得一悟,便以指轻点壁面,数月后厚壁泛白,终至自行崩散。
空寂腰间悬挂着轻索,显然有备而来,不太可能是被困于此。但若是效法慧衍悟道,为何选择在这山庄洞窟,又何至坐化于此?
李朔方挥剑削下一段头发,摊开手掌靠近痕迹处,碎发却被风吸向洞深,这说明石缝间有极细的气流渗出。且气流不是从出口吹入,而是从深处往外泄。
石壁之后似乎还有空间。
李朔方正要挑灯细看,坐化的空寂尸体竟倏然一颤,掌风破空,向她肩头重重劈下!
一掌劈来,掌影倏然四散,竟如万千花影破空而来,又夹杂着锋利如刀的劲力,竟要将李朔方血肉割得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李朔方双脚交替虚踏,踩出清音步法,那掌风明明直逼肩头,她腰脊顺势轻旋,正如柳枝遇狂风,轻轻一摆,竟自微妙的变化中滑开。
这一避分明奇诡无比,李朔方心头却已蓦地一惊。
她已窥得其中异样——这少林穿花掌本用至纯至阳之劲,破虚催实,无隙可乘,空寂方才一招却显得奇诡虚悬,竟凭空多出一缕游丝般的气路,她一身功法最求虚实变化,循着那气路,才堪堪避开致命一击。
她心知空寂这“尸体”恐怕也是巫法所控,才使得掌力有了变化,一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
空寂一掌既空,竟毫无滞碍,双袖鼓荡,掌掌叠出,劲力层层相随,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三人罩在其中。
周云书本还沉浸于悲苦之中,只愣怔一瞬,掌势已迎面扑来,她闪避不及,刀风于半空一震,劲气相撞,杨缓已经替她格开这一掌。
周云书终于惊觉眼前已非昔日渡他的大师,她猛然回神,旋身抽剑而出。太玄派武功招式绵密,软剑如水,每一刺都缠着空寂的肘腕关节打转,与杨缓并立左右,刀剑疾出,去拦那如山掌势。杨缓的刀法仍是同面对那猴子时一样,不带任何花巧,但往往平平一斩,刀锋都能落在该落的地方,将掌劲准确地拆散,削弱,分流——若空寂仍有意识,也该承认,他对于分寸的拿捏上,已不逊于许多绝顶高手。
李朔方此时却不与空寂硬碰,仍凭借轻灵步法,来回穿梭空寂身侧,伺机逼他露出破绽。心知内力不逮,她只能像枯井取水一般,尽量去调动每一点一丝一线的内息,不断将其汇注聚合,为即将到来的一击做准备。
空寂出手力道圆融,刚猛无俦,但随着交锋愈深,三人配合默契,攻守分明,竟在层层掌劲中逼出一丝主动,只可惜空寂一身气机化作圆罩,纵使刀剑齐下,也触之即崩,砍之即弹,加之四周空间逼仄狭小,长刃难以施展,一时竟成僵局。
丹田已经隐隐作痛,终于在某一瞬,李朔方脚下不再轻移游走,腰胯一转,长剑如蓄满到极致的弓弦,不躲不闪送出一刺。
这一剑并不夺目,却如一尾灵鱼逆流而上,游走到尽头,剑锋竟又诡异偏转,再轻轻一划——掌劲中那条看不见的气路竟然被割开一缝。
同一瞬间,空寂身前刀剑交汇,干脆利落地斩入罩面,空寂微微后仰,无坚不摧的金钟罩竟猛地震颤了一下。
果然,那条多出来的气路便是破局之路。
但就在破罩的瞬间,空寂双眼陡然暴睁,竟浮现出一缕赤色,他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有东西在体内攀附,冲撞,虫茧般破体而出。
下一瞬,原本破裂的真气竟像被什么阴寒的力量缠绕修补,真气再度鼓荡。空寂左掌横拍,竟有如幻影般炫目,三人的攻势竟蓦地一滞,右手却做了一个古怪的姿势,似是结印,五指如莲瓣徐徐合拢。
随即,无形的气劲在狭隘的空间里激荡而起,仿佛有力量自地底升起。
李朔方想要再提剑反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缠黏住,动弹不得,这股力甚至远比之前空寂的内力来得汹涌沉重,她能敏锐感觉到,这已经不是寻常习武之人的真气,他枯槁的手心像是封存着什么幽冥的鬼物一般,那气息让人浑身战栗。
空寂五指骤然张开,诡异之力铺天盖地压下来,仿佛山体轰然倒塌,碾压而下!
“砰!”三人同时被震飞。
李朔方感觉整个人几乎嵌入了石壁中,剧痛汹涌而至,她喉头一甜,几乎喷出血来。
可奇怪的是,丹田深处有一丝细微的颤动——犹如萤火在暗夜中浮现,无数细流顺着经脉蜿蜒而上。
灵犀蜮在动。
灵犀蜮并未按时醒来,而是被掌力激起,这本就很反常,更反常的是,它今日的复苏竟显得尤为狂躁,竟化作一股暴虐之气,势不可挡地在她每一处经脉游走蔓延,根本不受意志约束。
更糟糕的是,空寂竟也能察觉到她身上的蛊息,他气息陡然暴涨,竟不再理会地上的杨缓与周云书,一双泛红的眼瞳紧盯着李朔方。
他低吼一声,几乎不像人声,竟向李朔方直扑过来,掌势如雷劈出。
李朔方想要提剑格挡,失控的蛊息却冲得她气息紊乱,她只能低身急闪,贴着石壁掠过,肩膀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骤然见了血迹。
她尝试着安抚体内暴虐的蛊息,这股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她能感觉到,若能让蛊息顺畅运转,哪怕只是片刻,她也能与空寂有一战之力。
但此时体内依旧翻涌灼热,四肢百骸都没有要平息下来的意思。她只能借力再退,石壁逼仄,她不断撤步,几乎被晕倒在地的周云书绊住,转眼已经避至一处死角。
又是一掌扑来,李朔方几乎不能回头,只得凭借本能避开那气劲,在缝隙间翻越而过,仓促中,她脱口而出:“帮我拦住他,一会就行!”
这话她是对着杨缓说的。他伤势似乎不重,在空寂没有注意他的时候,他已经站起,几不可察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攻势范围。
方才追杀李朔方时,空寂纵身而起,杨缓顺手抽走了他腰间的轻索,这让他随时可以脱身逃离。
他微微偏过头,沉默地看着李朔方。
这种眼神跟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任何区别,茫然无一物,仿佛笔直通向空空荡荡的雾气,轻飘飘一望到底。
这是一种对任何事都浑不在意的态度。
李朔方心中一沉,她一向求己不求人,偏偏今日已至绝境,这才脱口而出,她内心深处其实知道,跟杨缓求助的希望比她反杀空寂都要渺茫。
她一避再避,胸口气息翻涌,身后已无退路。
空寂庞大的身躯堵在她面前,凌空一掌,狠狠落下。
但这一掌并没有落实。
就在这一瞬,杨缓的指节骤然一收,眼瞳微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
刀柄在掌中被提起半寸,他在迅速调整握刀的姿势。这样握刀并不趁手,甚至有些古怪,但他就以这个姿势出了刀,横拍在空寂弯曲的关节上。
两者悍然相撞,竟发出金石相撞之声,刀背承力过大,已然弯折。
空寂收到阻挠,未及回头发招,杨缓疾步纵身后掠,刀锋平平地向前削了过去。
这一刀起势极轻,收势极快,甚至不太像他原来那种朴拙的刀路。出刀的轨迹很难分辨,带起的风声却非常冷,好像雪光。
寒意层层压下,到了半空,却没有形成冲撞,而是顺着翻涌的罡气偏擦而过。数招过去,每一刀都简洁,锋利,似乎比从前更轻盈。
李朔方也微微吸了口气,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她好像第一次在杨缓身上看到了一种真实的情绪,那是对于输赢的欲望。这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恍惚感。仿佛他内在机械般的平静被轻轻打破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杨缓出招后,她已更清晰地看到了空寂身上那脆弱的气路,一条细白的弧线,仿佛自深雪中流泻而出。
不似普通武者的真气,那是一种汩汩流动的,荒漠般的寒冷。
她逐渐从这场对决中剥离出去,短暂地浸没在这种领悟中,等到从恍惚中抽离之时,眼前空寂已经绷紧到了极致,整条脊柱被硬生生撑起,他将劲力蓄满,双掌前推,那种令人绝望的劲力全数穿掌而出,直直贯入杨缓的身体。
杨缓倒飞而出,重重砸在石壁上,只有一声骨骼碎裂的巨响。
此时,李朔方胸腔中躁动的蛊息已经归于平静,整个身体变得很轻,前所未有的轻,尽管剑在她手中,她却觉得它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幽冷的蛊息开始沿着经脉无声游走,充盈着四肢百骸,这一刻,握剑的手与手中的剑似乎融于一体,被那种奇异的灵息牵引,具有了自己的意识。
此时,空寂脚下一错,猛扑过来,但李朔方几乎没有思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她顺应着身体的本能,以胸膛为轴,剑锋一掠,划了一个流畅的半弧。
这是灵修剑法第二式,哀霜雪。剑光化作一线银白,似在凛冬的原野上掀起,在辽阔的海面散开,逐渐散作琼珠碎玉,终于幕天席地,漫卷而来。
一剑飞掠,霜雪俱下,潮水相击。
它与以往不同,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不可思议的一剑。
这一剑生生破开了无坚不摧的真气,划开了空寂的脊梁。
他身体一震,霍然倒地。
他倒下的一瞬,李朔方也颓然坐倒。那种占据着她身体的力量,那股不可思议的蛊息,正在如潮水一般褪去。
李朔方无力地倚靠着石壁,她感应到力量的流逝,却毫不在意。此刻,她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空寂的尸体,如果它称得上是尸体的话。
她眼瞳中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只是由平静转为死寂,直到渐渐染上一种莫名的哀痛。
方才面对空寂时她都没有显露出一丝脆弱与狼狈,但此时,她几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空寂的尸体前,手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他的脊骨中深嵌着一枚木簪。
簪子纹理粗糙,模样朴拙,已经污浊不堪,但缠绕在木簪上那股灵息却还未褪去。
李朔方伸出手,却在离木簪咫尺处骤然停下,她闭了闭眼,尘封已久的回忆倏然开启。
“阿玄,你在做什么?”李青夷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唉姑姑,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李朔方不满地撇撇嘴,随即扬起微笑,“喏,我打算送给你的啦。”
她摊开手心,露出一枚干净的木簪,簪子纹理粗糙,模样朴拙,削得很不平整,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李青夷接过簪子,柔声道:“阿玄,这簪子我收下了,但以后莫要做这种傻事了。”
“好吧,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毁掉你的簪子。”李朔方道。
“因为啊,”李青夷的声音很低,“那枚木簪饮过生血,它实际上是一个法器。”
李朔方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们觉得我用那个簪子,不是为了簪发,而是为了给人施咒,操纵魂魄,当然要销毁这种不祥之物了。”李青夷一笑。
“姑姑,你根本不会那样做的,对吗?”李朔方笃定道。
“世上有很多事,不做才是对的。可是,谁又能一直做对的事呢。”李青夷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她垂下头,有些怜爱地拨弄着李朔方送的那支木簪。
她的手略显粗糙,却依旧洁白。让人禁不住暗想,她是如何在夜里用木簪绕过发间,把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而她用它施下咒法的时候,指尖大概也还残留着一缕木香。
李朔方定定地,有些着魔地凝视着这支发簪,她微微弯腰,想拿起它,手伸到一半,却如何也伸不出去。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滚落到她手边。
是杨缓之前拿出的那只火折子。
李朔方陡然一惊,终于从冗长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她飞快地捡起火折子,凑近杨缓身边。
杨缓一动不动地仰躺着,双眼紧闭,胸口也不见任何起伏。
低低唤了他两声,没有回应。
火光微弱,这张脸苍白如釉,似已没了生息,只有双唇还泛着薄暗的红润,仍像气息尚存之人。
为什么偏要喊他出手,是笃定他不会那样做吗?李朔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碰到他颈侧时,只觉掌心一片冰凉,伸手去探他气息,也几乎感受不到。
四周似乎变得更静,连外界的水声都被完全隔绝。这样诡异的寂静中,心跳声便显得更清晰而剧烈。李朔方尽可能轻地把杨缓扶起来,手心又冷又黏,撤手一看,浓重的血腥味便灌满了鼻腔。
要先止住背后的伤口,不然他会先失血而死。
布料并不厚,但手有些发颤,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杨缓身上带血的衣衫一层层除去。
黏连的布料撕开,她呼吸一滞。他的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旧伤疤,有深有浅,有短有长,仔细看来竟没几块好肉。这些伤痕散落全身各处,带着一种野性的狠厉,和那张明秀温顺的脸一对照,就显得更为惊心刺目。
江湖人在外行走,难免有伤在身,但伤到这个程度还能活着的不多。
每一道伤都好像能推演出一种不同的兵器和功法,如果情势不那么迫切的话,李朔方会发现这副身体是很该仔细端详的,不仅结实漂亮,而且许多伤口都值得研究,简直是一个活体武学标本。
她迅速点按了杨缓背后几处要穴,封住伤势,又把人轻轻扶起,手抵在肩头,让他半倚在自己怀里。
背后几乎被锋利的石壁削开一个血窟窿。李朔方不敢细看,她将外衫脱下撕开,一圈一圈替他缠上,虽然不能立即止住血,但总好过让伤口继续暴露。
包扎后,她避开伤口,轻轻从后面托着杨缓,慢慢将气息渡入,帮他运气疗伤,目光却落到他后心一处伤口上。
那是一处很薄的贯穿伤口,从尺寸判断是轻剑,角度极其危险,再偏半寸就是心脏。
她心头微微一动,敏锐地联想到,杨缓方才使出的第一招,和这个伤口极其贴近。她甚至能想象,如果他之前使的不是刀,而是一柄轻巧锋利的薄刃,他的胜算会大些。
——也许是教他这一招的人留下的。不论如何,这一招带着极大的杀意。
此时她也完全明白,或许正是对那一招的执念,才让他决定出手相救,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这稍稍冲淡了她内心的歉疚,却又莫名生出一点难以捕捉的空泛。
但思绪还未收回,手中猛地一颤。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杨缓体内原本微弱流转的气息,似乎断了。
一潭死水般,丝毫没有回应。
李朔方手几乎有些按不稳,一贯的平静克制终于消弭无踪,悔意让她四肢冰冷。
她绝少连累别人,眼下杨缓却是因救她才受伤,甚至她方才还耽搁了一阵——那簪子再怎样也是死物,可她忽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过了好一会,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就在她近乎绝望的那一刻,指尖忽的蜷了蜷——她终于察觉到,他体内仍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细微,却依旧在运转。
这说明伤得虽重,但人或许还有救。
她略松了口气,不敢再动,手中慢慢运气,平稳送入他气海中。
“方姑娘,”李朔方回身一看,周云书正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
李朔方将地上的轻索给她,却不敢间断真气的输送,“他伤得重,你先走吧,我会带他离去。”
周云书接过绳索,看看杨缓又看看她,目光有些躲闪。
李朔方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之前合围空寂时,她的剑走得拘谨,比起攻敌,更多是在护己。周云书面对空寂,终究心有顾忌,而且问剑大会在即,她也有意要避免受伤,李朔方此时却愿将唯一的轻索先交给她,并未显出任何提防。
她轻声道,“你有自己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江湖中同行的人,贵在互信,若我本就猜疑你,我们也不会一同走到这里来,遇上险境,也要少几分胜算。”
周云书沉默半晌,“空寂大师的事我已明了几成,此次若非你们,我恐怕命悬一线。姑娘待我以同道之礼,我却心怀戒备,实在有愧。今日一事,算是受你点醒了。”
她略施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李朔方正思绪芜杂,忽的,一声轻嗽让她回过神来。
她微微吸了口气,俯身看去,杨缓双眼仍未睁开,眼睫轻轻翕动着,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很淡的笑容。
“我想我知道……石壁之后是什么,空寂又为什么在这里了。”他哑声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