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坏天气

　　第二天六点多，程荫天照常和床作一会剧烈斗争，才能爬起来，并在刷牙时，发自内心的感叹，短发真好，不用梳头打理，随便抓抓就好。

　　骑车上学的路上，天空就已经飘着细雨，抬眼望天，只见远处天际一片灰蒙，似是有一场暴雨亟待而下。

　　怕芦荟的盆底积水，程荫天到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后门去，待她走到最后一排时，却顿时怔住，心底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感。

　　她看见宋煜祺正单手抱着芦荟，弯腰低头，用心地收拾窗台，一点一点擦去尘土。

　　花盆里竟还斜斜地插着个滑稽的迷你小雨伞，看样子是打算用来遮挡飘进来的雨渍。

　　程荫天表情复杂地站在他身后，抿嘴不言，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一秒、两秒、三秒、

　　宋煜祺终于摆好花盆，而后稍微挪动盆底，以让伞面恰好遮住飘进来的雨渍。

　　似乎是觉得哪不妥，又见他拖着下巴，打量四周，反手摸索着桌子上的东西。

　　程荫天注意到他迟迟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便在桌面寻了寻，而后伸手将他桌子上唯一能用上的迷你小伞，向前推动。

　　见他还在寻找着，便又抵着伞柄，轻轻推了推，直到推至他指尖前。

　　宋煜祺的手指触碰到，顿了下，没有立刻拿起，反而是先侧头看过来，在见到程荫天的瞬间，瞳孔微微扩大。

　　程荫天拿起伞柄，问：“这个吗？”

　　“嗯...”宋煜祺愣了下，接过。

　　程荫天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夸他，毕竟人家把自己的芦荟伺候地可是真周到，作为主人的她都自愧不如了。

　　旁边宁清涵总算从早饭里抬起头，注意到他们，好奇拿过宋煜祺手里的迷你伞，玩起来，撑开又合上，咋咋呼呼，“卧槽，宋煜祺啊，怎么回事，小园丁当够了，现在都娘儿吧唧地玩这玩意了啊。”

　　宋煜祺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夺回伞，从桌底抬脚踹过去，“闭嘴吧。”

　　宁清涵笑得乐不可支。

　　闻言，程荫天对着宋煜祺，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感谢。”

　　又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了茶叶蛋，仰头望着他，“茶叶蛋，你要吗？”

　　其实程荫天眼睛很大，专注看人的时候会格外清澈明亮，眼尾天然下垂，又给她添了几分纯真无辜感。

　　宋煜祺不自觉地被她的眼睛攫住，有些走神。

　　程荫天拿着袋子在他面前晃了又晃，但他还是没接，便皱了皱鼻子，问：“你要吗？”

　　宋煜祺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不自然地别开脸。

　　程荫天歪着头，从下方追索他的视线，重新对视，问：“你到底要不要？”

　　他娘的，这个茶叶蛋可是周围几条街最好吃的一家，要不是他帮看顾芦荟，她都舍不得给。

　　宋煜祺还是没说话，眼睛却再次避开了她，视线飘忽，无处安放。

　　程荫天觉得莫名，脸跟着转过去，找寻他的目光，直直对上。

　　然后，两人的视线在潮湿的晨光中猝然相接。

　　宁清涵在旁边冷嘲热讽的聒噪声响倏地淡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有一瞬，程荫天感觉到时间的停留。

　　但，下一秒，以她的近视程度，竟能看见对面男生耳尖慢慢爬上了潮红，她不由眯眼瞅着，想要细究。

　　“你这耳朵怎么越来越红...”程荫天纳闷道。

　　宋煜祺收紧指尖，按下呼吸，“...有吗？”

　　“有...”

　　忽地，门外响起吵闹声，程荫天的注意力被这突然的动静吸引，抬头望向门口。

　　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冲进班级。

　　而一旁的宋煜祺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

　　来人一眼就认出了程荫天，“程荫天，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宋煜祺。”

　　程荫天侧开身子，朝身后指了指：“他在这。”

　　裴辞的目光顺着方向看去，眼睛唰地一下立刻亮了起来，快步走过去，用力拍着他的胳膊，激动道：“小外孙——”

　　？
　　喊得是什么？

　　小什么？

　　程荫天震惊，不由握拳抵住嘴。
　　耳边疯狂重复小孙子，哦不，小外孙这三个字。

　　宋煜祺的表情一下裂开，拧着眉，满脸嫌弃，用手抵住裴辞，不让他靠近自己，嘴唇翕动，冷冷道：“滚。”

　　“怎么我旅行一趟回来，你就变得那么冷漠。”裴辞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程荫天好奇心被勾起，试探着问：“你们这是...”

　　裴辞偏头，注意到她还没走，随口道：“诶，程荫天你还在这啊？”随即，又朝宋煜祺抛了个媚眼，对她说：“他是我小外孙。”

　　程荫天懵逼，“诶？”
　　“他是我远房十舅爷。”宋煜祺捂住裴辞的嘴，先一步作出解释，怕他又胡言乱语，又连忙推着他离开教室。

　　裴辞全身上下都在挣扎，不愿意回班，“程荫天，没想到，你还真来复读了？”
　　没等她搭腔，自顾自地继续说：“也是，高三一年，你动不动请假。”

　　宋煜祺动作忽地停了一下，视线落到了程荫天的身上，“请假？”

　　裴辞趁机挣脱开，握紧拳头，举到程荫天面前，咧着嘴笑道，“老同学，碰一个。”

　　程荫天一言难尽地看向宋煜祺，“你这舅爷是不是缺个筋啊...”

　　宋煜祺没好气地推了推裴辞，勾住他的肩膀，用力箍住他往外走，“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辞一脸不愿意，问老同学：“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复读吗？”

　　程荫天纳闷：“我需要好奇吗？”

　　程荫天和裴辞高二、高三都一个班。

　　裴辞那点破事，不怎么关心班级八卦的程荫天都有所耳闻。

　　也就是，谁谁，班里一个好看的女生，裴辞苦恋很久，费了老多功夫辅导她功课，最后好不容易帮她提高几十分，女生考上了首都著名211，而他却高考失误了，结果人家嫌弃他考得差，刚填完志愿被录取就一脚踢开他的狗血故事。

　　现在这个班，除了王浩然，估计也就是裴辞对她之前的事多有了解。

　　毕竟曾经是竞争对手，恨不得把人死死踩在脚下，因此对对方的事，都忍不住多加关注。

　　“我和你讲...”裴辞努力扒拉门框，想说出自己复读的理由，但被宋煜祺一下扯开，推搡着让他回班。

　　折腾一会，人总算离开，她的耳边终于清净。

　　见宋煜祺回来，程荫天按捺不住，眨眨眼，“喂，宋煜祺。”
　　“嗯？”宋煜祺低头站在窗台前，继续摆弄小伞。

　　程荫天觑了一眼他，拐弯抹角试探地问：“诶，我和裴辞是高三同班同学，按理说，我和他是同辈吧，那你是不是应该喊我什么？”

　　突然，啪一声，宋煜祺手里的伞掉落，他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轻扯嘴角，“物理才考64分，还没我高，好意思当我长辈？”

　　程荫天变脸，抬脚打算走，但宋煜祺出手快速地夺过她手里的茶叶蛋。

　　程荫天：？？

　　宋煜祺挑眉，“你说给我的。”

　　程荫天翻了个白眼，立马转身走人。

　　“你特么也好意思说人，你也才考68啊。”宁清涵翻了个白眼，骄傲道：“我都考69分了。”

　　“哦，那又怎么样？”宋煜祺不甚在意，重新拣起小伞摆在花盆旁，“老子语数外三门比你高两百分。”
　　“反正我物理考得比你高。”
　　“你特么也不是刚过及格线啊。”宋煜祺随手朝他丢了块小的鹅卵石，“闭嘴吧你。”

　　程荫天回到座位，不顾早读时间，从桌肚里掏出物理习题，低头开始做。

　　谢昕彤疑惑，挑起她习题封面，问：“你干嘛呢，早读写物理？”

　　程荫天一脸严肃，目光专注地看着书页，声音郑重其事：“老子这周物理测试一定要过70分。”
　　“啊？这么突然开始上进？”
　　“对，谁让宋煜祺瞧不起我物理差！”

　　王浩然正在前门站着，边吃手抓饼，边听到她们讲话，“你两有病吧，两个物理勉强及格的人闲得慌吗，比谁物理更差？”

　　经过一周的相处，班级里的人渐渐了解到程荫天和宋煜祺这两个奇葩的存在，语数外三门分挺高，但理综却特么严重拖后腿。

　　化学老师都忍不住调侃：“来，大家给程荫天和宋煜祺两人鼓鼓掌，他们真给我长脸，咱化学就要考得比物理高，从来不再及格线打转，气死温煦那个逼。”

　　在题目下方写下——
　　有几何关系知，磁场中运动：

　　像是想到什么，程荫天忍不住笑了出来，写到一半的题目，就丢下笔：“宋煜祺白长了一张漫画男主的脸，谁家小说漫画男主被人叫孙子，哈哈哈哈。”

　　她刚想和王浩然分享八卦，就听见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嗯，是吗？”

　　紧接着，宋煜祺的脸从窗外探了进来，半个身子靠在窗框上，眼神灼灼地望向程荫天，带着几分玩味，“程荫天，我好奇，你对我是不是有偏见呢？”

　　程荫天摸了下鼻梢，偷瞄一眼他似笑非笑的嘴角，便立刻板正表情，否定，“没有。”

　　宋煜祺挑眉：“是吗？”
　　“是的。”程荫天立刻绷直了腰背，生怕他不信，还将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膝头。

　　嗯，要是忽略掉她眉梢故意挑起的不正经姿态，那宋煜祺还真有可能信了。

　　他伸手穿过窗框，食指屈起，作势要弹她光洁的额头。
　　但动作在半空顿住，收回，只垂眸凝视着她这番矫揉造作的表演，眼底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王浩然吞下最后一口手抓饼，将包装纸袋叠好等会方便丢弃，开玩笑道：“没有偏见，我们就是平等地敌视每一个有钱人，找着空就要狠狠嘲笑。”

　　程荫天一脸认同地伸长手臂，朝着他竖起掌心，“合个掌！”

　　“耶。”王浩然低下身子，向前倾和她击掌。

　　空气中响起一阵清脆地啪声。

　　宋煜祺冷眼瞧着，从窗口丢下一个蜡笔小新木雕就走。

　　没一会，一个手里抱着小熊饼干、神情憨态可掬的小新坐在程荫天桌子上。

　　程荫天迟疑地拿起木雕，不由望着窗外，目光随着宋煜祺的身影时不时在几扇窗户里穿梭，直到最后一扇窗。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王浩然出口打断她的思绪，而后拎起木雕，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这一年，我可要替我们街头邪恶组织盯好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次高考不许失误。”

　　“你想什么呢？”程荫天无语道，“你脑子里除了些情情爱爱的，还能有啥，我和宋煜祺能有什么，这玩意估计就是几次送他零嘴的回礼。”

　　“最好这样。”王浩然放下木雕离开，但没走几步，他又停下，转身再次走回来，语气变得有些认真，“荫天，我们都见证了你这三年的努力，也希望这一次你能心之所向，皆已得偿。”

　　说完，他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回到座位。

　　程荫天垂眼，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木雕，尖锐的边缘划过她的指腹，微微刺痛。

　　望心之所向，皆已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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