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计划

　　任岩柯和易烠一前一后疾步出了技术楼大门，任岩柯神情凝重通知各地驻守部队：“4号基地十二街1208住所，8号基地七街06仓库，17号基地五街0517住所，18号基地二十三街2311便利店，带人过去，速度快！”
　　易烠走向街边的银色脉冲车，许佑从后面追上：“易指挥使，我来开车。”
　　易烠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开车门进了后座。
　　任岩柯透过所在车窗看了眼上车的易烠，他停在易烠窗前按了按喇叭，双方车窗降下：“小心点，有发现随时联系。”
　　“嗯。”易烠点了个头。
　　任岩柯踩下油门，脉冲车朝着8号基地的方向呼啸而去。

　　五分钟前在会议大厅破解出模糊定位点后，易烠大致明白了目前的状况，只是没想到基地高塔也会在搜查范围中，这点红光看起来太刺眼了。原本易烠考虑直接用鹰眼系统锁定，想想还是放弃，申请时间长不说，成功批准的大概率估计又是零。

　　脉冲车外两旁街道的建筑模糊成一片黑影，易烠抬手靠在窗边冷静沉思，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烦躁的情绪。齐樾那边会破解出五个定位点，细细想一想无非就是三种原因。
　　第一，对方的反追踪干扰。即便齐樾已经用更先进的手段破解对方一开始就混乱的定位，但不排除他们还有别的手段。在技术部初次追踪下就能做到反干扰，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第二，发布者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分别去了这五个地方，这是程序能追踪到的，但实际不会这么简单。
　　第三，虽然这么想可能有些多疑，但也不得不做好这样的防备。那就是这五个地方分别有人登陆过这个发布账号。

　　不到十分钟，脉冲车稳稳停在了高塔前，现在的时间不过七点半，里面训练工作的人还有不少。
　　“易指挥使，高塔还有很多人，我们要怎么排除？”易烠和许佑从车上下来，许佑抬头望着上面数层亮着灯的窗户。

　　易烠从他眼前进入高塔：“你先回去，这里用不到你。”
　　许佑一呛，没想到就这样被抛下了。他没有听易烠的话跟在他后面：“怎么就用不到我了？十分钟前在技术大楼我才解释完照片的事，刚才又开车回来，我有很多事可以帮忙的，怎么就这样赶我走？”
　　易烠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开始我就没有叫你过来。”
　　“我……”许佑一时语塞停在原地，看着易烠前去的身影，他犹豫片刻，还是转身默默离开了那个地方。

　　易烠转入高塔一楼最里面的监控室，这里留有几名值班人员。
　　“易指挥使！”值班人员看见易烠立刻慌张站了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大驾光临，像易烠这种级别的人几乎不会亲自来他们这里。
　　偌大的监控室，无数大大小小的监控屏，全都是对着高塔的走廊以及各个模拟室的。
　　易烠走到主操控台前：“从昨晚七点到刚才的时间，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吗？”
　　值班人员顿时面面相觑，能进高塔的人都是有身份卡的人，一天下来进出的人数少说都有好几百，怎样才能被算成可疑的人？
　　“这……”

　　易烠见他们没有回话，抬头示意监控主屏幕：“把我说的时间段高塔大门的监控调出来。”
　　一名值班人员立刻走上前，主屏幕的画面很快就变成了昨晚七点的监控画面。视角是一楼大厅正对着的大门出口，另外能看到高塔门外五米左右的范围。
　　从晚上七点开始，高塔的人基本上就是只出不进。

　　【19:03】，两个结伴的女指挥使挽着胳膊走进大厅。
　　【19:09】，一个男作战员带着通讯器特别兴奋讲着什么，手上比划不断，往外走到门口时对远处挥了挥手。
　　【19:17】，一个男作战员跟在一个女作战员身后前后离开，男方表情着急，像是不停在解释什么。

　　“速度加快。”

　　屏幕中的时间飞速流逝，人影迅速在易烠眼中不断穿梭，直到八点十三分，易烠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他从研究所回去的时候。
　　不到五秒，屏幕里再次出现他和许佑出来的身影，这个时间点已经到了九点二十八分。
　　过后，除了必要换岗看守的人员，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出现。

　　直到今天早上七点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去模拟室训练。这次人影流动的的频率相较于昨晚的时间段要多很多了，直到一众深蓝制服的人群里进来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停。”易烠说。

　　值班人员迅速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画面在停下后变得高清起来。
　　原来是严钊。
　　只是这个时间点易烠和任岩珂都不在高塔，不知道严钊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果然没过十几分钟，他又出去了。

　　在屏幕显示到今晚七点零五的时间，易烠的通讯器亮起吸引了他的视线。值班人员适时按下暂停，画面正好定格在许佑跑出高塔的那一瞬。
　　易烠看着那个从模糊变得清晰、迈开腿匆忙跑出去的许佑一时间有些意外，那时候他手里还没有衣服。直到下一秒通讯器里面的声音传出来，易烠回了话。

　　“易烠，收到消息他们在18号基地便利店抓到人，我现在赶过去，不用担心了。”
　　耳旁还回响着对面传来的脉冲车行驶声，易烠仍然看着屏幕：“好，我知道了。”

　　通讯器以值班人员意想不到的速度挂断，那人正要继续播放监控，易烠转身朝外走去：“不用了，继续工作吧，辛苦你们了。”
　　他打开光幕准备拨通另一个私人通讯，一位值班人员想起什么，叫住了易烠，“对了易指挥使。”

　　易烠驻足回头：“什么事？”
　　“就是监控上这小哥，”值班人员指了指许佑，“他是新来的吧？这段时间经常在高塔待到很晚才走，每次我晚上值班都能在监控里面看到他。然后就是刚刚看到严博士的时候想起来了，今天上午他来高塔我以为是来找您或者任中校的，最后博士是去了勋章厅。”
　　勋章厅。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对外开放过了，里面都是中区基地曾经立下过高级荣誉的联邦成员的介绍，以及他们的荣誉勋章。
　　易烠取消通讯的拨出，张了张嘴：“没事，严博士去的话就让他去吧，那里也有他的东西。”

　　一路从监控室往外走，到了大厅，除了电梯通道，另一边的走廊就是通往勋章厅的地方。
　　其实易烠自己也很久没去了。
　　脚步一转，余光里高塔外的人影让他止住了去勋章厅的念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易烠走到大门下，隔着十米远的距离，许佑侧身站在车旁边。
　　他靠着车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头看着右脚不停刮着的地面，就像是被大人指责过的小孩不服气站在旁边犟脾气一样。
　　许佑维持这个姿势转头，就是瞅了一眼易烠，撇撇嘴，又低下头去。

　　“我不在这里在哪，你进去了，车我又打不开，我衣服还在里面，想走都走不了。”
　　闷神一瞬，许佑猛地抬头，有件大事他差点就忘了，今天他的心理障碍训练还没完成！许佑收了小情绪，后知后觉，现在他才是要求着易烠的那个人啊！
　　许佑有点尴尬又不太好意思转过来面对易烠，刚才他才和易烠说完没地方去的，这会又准备去模拟室了。“不是，那个我……”

　　易烠背对着大厅的灯光，他的影子在门前被拉得长长一条，一抬手，浅浅的手心影子就能碰到许佑深色影子的脑袋。
　　“过来。”易烠手掌朝下弯着四指对许佑招手。
　　刚好是个台阶，许佑过去了：“那这次是你叫我过来的。”
　　易烠背对着许佑无声一笑，往电梯通道那边过去：“浪费了些时间，如果等会儿的模拟没有降到13秒，我看你明天直接找我报道。”
　　“不可能！”许佑快步走上前，“总得给我时间再练一下吧？”
　　“我想我给过了。”

　　“易指挥使！”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许佑一个箭步冲到里面挡在易烠身前，原本还是郁闷的表情在这会儿生动起来，“你就，让让我吧！”
　　许佑竖起一根食指比出一个1：“一次，我就再练一次！”
　　易烠看着眼前跟个柱子一样杵在电梯里的人，刚转半步准备走人，没想到竟然直接被许佑掰着肩膀转了回来。
　　随即，许佑双手合十：“我知道了总指挥使，就这样，直接看成绩。”

　　这次易烠还是一起进了模拟舱，如他所料，许佑还是没办法在13秒内完成百米速度坠落的平稳。
　　“多少时间？”许佑喘着气问。
　　易烠给他看了光幕：“13.09。”
　　许佑脱力一样“啊”了一声，重重摔在椅背上：“就差最后一点。”
　　“是。”易烠起身推开模拟舱的门，“明天几点来指挥部报到？”

　　许佑看易烠出去，真以为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慌忙起身绕过旁边的座位，身体都还没跨出模拟舱就开口：“等一下，易指挥使，我可以的，你信我！”
　　但易烠还是往前走没有回头。
　　“易烠！”
　　恰好，在模拟室门口和讲台的左右分岔口，易烠右拐后听到这声，失笑以一种“你胆子很大”的审视眼神看去：“你刚才叫什么？”

　　在基地除了军衔跟易烠相同的任岩珂、中区基地上校名特西还有研究所博士严钊，没有人敢就这么当面直呼易烠大名。
　　许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同时也发现易烠的走向跟自己想的完全相反：“那个我刚刚是……”他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说了实话，“我怕你走。”
　　“这样普通的坠落训练对你没什么压迫感，需要加一些额外情景。”

　　易烠鞋底踩上讲台的那一刻许佑才真正算是松了一口气。从他的角度来看，讲台上光幕的位置在易烠胸前倾斜成45度角，散发的微光恰好映在易烠脸上。光幕上一连串模拟需求挤在一片区域里，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让人无法分辨出是什么。
　　“需要加什么情景？”
　　“异变物的侵袭，你再试一次。”
　　许佑点头，这样的话他会在紧急的状态下逼迫自己更多。

　　黑暗的视线一瞬间涌入刺眼的光，废弃城市上空是横飞的各种攻击类异变物，同时跟随许佑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还有四架虚拟歼星机。这次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
　　模拟系统的机械声传来：“场景模拟五秒后开始，请训练生做好准备。”
　　倒计时结束，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许佑已经准备好的坠落，而是前方异变甘薯天蛾的撞击。这种蛾类的翅膀类似钢化了一般，锋利无比，有时候它们利用翅膀的锋利程度甚至可以将歼星机的机身划出一道破损的划痕。
　　许佑将歼星机升起高度躲开，但是甘薯天蛾不止一只。

　　易烠在许佑身侧，对其余歼星机命令：“固化喷射装置准备，2号机身后下方35度角，3号机水平西南方向，喷射。”
　　不到一秒，这两个位置的甘薯天蛾在液态铋射中的一瞬被固化起来，坠落到下放的城市废墟中。
　　“1号机，”这个是许佑歼星机的编号，易烠伸手直接捂住了靠在一起的磁场干扰和固化喷射装置的按键，另一只手抓住了机顶的扶手，看着歼星机上的雷达，“正前方二十五米异变蝙蝠，东北方向三十米甘薯天蛾，击落。”
　　“什么……？”许佑还没反应过来易烠为什么要挡住按键，两秒时间，甘薯天蛾划破机身，异变蝙蝠靠近的高频声波使得歼星机机翼共振，歼星机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落。
　　许佑在一瞬间咬紧牙关，艰难时刻的同时还不忘指责易烠这种恶劣的行为：“你……还能这样……”

　　下方的城市废墟还有包裹大楼的爬山虎，这种植物的异变会把所接触到的东西紧紧裹在狭小的空间里不留一丝缝隙，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
　　许佑抬眸看着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拉动拉杆，同时启动机身自动修复程序。
　　半空中的异变甲虫袭来，易烠替他推动了高温弹的发射。前面爆破的黑烟还没来得及散去，1号歼星机已经穿过其中飞向上空，只留下机身后的余污被气流带动消散的残影。

　　“12.61秒。”摘下交互终端，易烠看了眼时间，这个是从他捂住两个按键的时候开始算起的。也是就说，许佑的真实的反应速度应该再快半秒左右。
　　但这点许佑不知情。

　　“我做到了！”听到易烠判决书一样的报表，许佑兴奋转过身，隔着他和易烠之间座位的距离直接来了个紧密的拥抱，“还快了0.39！”
　　易烠感觉自己双臂被紧紧束缚起来，他皱眉撇开头艰难拍了两下许佑的臂膀，许佑才发觉自己逾越的行为。
　　“抱歉易指挥使，我太高兴了嘿嘿。”许佑松开易烠，但他扬起的嘴角还没收回。平息了一会儿，许佑才重新说了一句：“谢谢你，易指挥使。”
　　易烠看了眼许佑满含快意的眼角，撇开视线将手放在操纵台上敲了敲：“别高兴太早，除了提速，对异变物做出的各项反应也要跟上。今天的目标算你达到，先回去吧。”

　　但易烠坐在模拟舱里的位置上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佑本是准备跟易烠一起回去，但他现在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走到易烠座位身后，许佑看着他黑色的皮手套，突然问：“易指挥使，你之前是不是也经常这么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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