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闻她凶名在外【无限】

　　第一页。

　　线条简单的蛋糕上燃烧着几根蜡烛。

　　两个身形较高的火柴人，将一个公交车模型，放到了小火柴人的手中。

　　小火柴人抱紧了公交车模型，用圆圈代替的一张脸上，眉眼和嘴角弧度弯弯，凑成一副欢喜的笑容。

　　第二页。

　　小火柴人长高了一些。他开始学着坐上驾驶座，试着用手去触碰方向盘。

　　大火柴人立在一旁，微笑鼓掌。

　　第三页。

　　两个大火柴人，一个倒在了一辆公交车前的血泊里，另一个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已经长得比他们还要高大的小火柴人趴在病床边，脸上滚落下两串豆大的泪珠。

　　第四页。

　　墓园里多了两座新坟。

　　小火柴人把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本小小的本子。

　　那上面除了他的头像之外，还有三个字：“驾驶证”。

　　第五页。

　　小火柴人已经可以自信地掌控手中的方向盘。

　　他进入了公司，正式成为了一名在编司机。

　　第六页。

　　这一页最开始的部分，多了一个圆圈。圆圈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

　　小火柴人坐在公交车的驾驶座，载着满满一车厢的乘客向前开。

　　终点站到了，最后一名乘客安全地从车门离开。

　　乘客向小火柴人挥手致意。

　　小火柴人回以最真诚的笑容。

　　第七页。

　　这一页的开始，画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小火柴人像往常一样驾驶着公交车，但这一次，他的行程并不顺利。

　　有一个凶神恶煞、身形魁梧的火柴人冲到了驾驶座边，要求他打开车门。

　　然而路边并无车站，按照规定，公交车不能违规停车。

　　小火柴人摇摇头。

　　他的脸侧出现了一个对话气泡，气泡里是几根凌乱的线条，像是在焦急地解释。

　　凶恶的火柴人无法理解小火柴人的拒绝，于是掏出了一把藏在身上的尖利匕首，恶狠狠捅进了小火柴人的身体。

　　小火柴人忍着疼痛，将公交车挪到了车流较少的安全地带。

　　其他乘客惊慌失措，彼此推挤着离开了公交车。

　　随后赶来的警车上下来了几个身穿制服的火柴人，他们拿出手铐，带走了凶恶的火柴人。

　　小火柴人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第八页。

　　小火柴人重伤初愈，便听闻了一件噩耗。

　　公司收到了一些投诉。

　　有乘客抱怨因为这场事故，他们没能及时赶到目的地，耽搁了很重要的事务。

　　有乘客受到了惊吓，质疑公司的安全服务质量。

　　有乘客责怪小火柴人，正是因为他没有答应凶恶火柴人的要求，才会激怒这个歹徒，所以活该挨上一刀。

　　小火柴人刚走出医院大门，长枪短炮便架到了他的嘴边。无数记者模样的火柴人涌了过来，想要从他口中挖掘出更多吸引公众视线的噱头。

　　他木然地鞠躬致歉。

　　围观者层层叠叠，在小火柴人的背后指指戳戳。

　　发臭的鸡蛋和腐烂的菜叶，砸了他满头满脸。

　　第九页。

　　小火柴人背影颓然地离开了公司负责人的办公室。

　　他已经被为了最快平息舆论狂潮的公司，从聘用人员名单上划去。

　　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失去了坐在公交车驾驶座上，将一车又一车乘客送往他们的目的地的资格。

　　第十页。

　　这一页纸的整个背景，都被混乱的线条涂成了黑色。

　　小火柴人抱着双膝默默蜷缩在黑色线条的中心。

　　他的身上，鲜红如血的色泽，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叉。

　　第十一页。

　　从这一页开始，小火柴人就消失了。

　　画面中，只有一辆公交车。

　　这辆公交车残破不堪，遍身挂满红漆，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感觉。

　　一队面容模糊的乘客排成一列纵队，挨次走进了车门。

　　第十二页。

　　公交车没有司机。

　　但它也并非无人驾驶。

　　有一位乘客提出，要在非站点下车。

　　公交车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乘客走下了车。

　　一颗巨大的陨石落了下来，将刚刚离开车门的乘客砸成了一摊肉泥。

　　公交车颤抖了起来，车轮下一层层堆积起了鲜红的液体，直到将它自己彻底淹没。

　　第十三页。

　　剩下的乘客，没有人对这一场意外作出任何反应。

　　但公交车的车门消失了。

　　它继续沉默地向前开着。

　　它再也不会随便放任何一个乘客下车了。

　　除非它到了终点。

　　第十四页。

　　下了一场暴雨。

　　地面泥泞湿滑。

　　公交车不慎掉进了水塘。

　　因为没有车门，也没有紧急逃生装置，所有乘客被困在车内无法离开。

　　所有乘客都被淹死了。

　　火柴人水鬼们漂浮在灌满塘水的车厢里，像一个个泡涨的气球。

　　水塘的水位升高了一些。

　　第十五页。

　　公交车里爆炸了一颗□□。

　　呛人的浓烟席卷车厢，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榨干。

　　还是没有车门，也没有紧急逃生装置。

　　所有乘客都因为窒息而死。

　　他们被烧成了一堆白灰。

　　公交车的车体也变成了焦黑的炭色。

　　第十六页。

　　公交车振奋起来。

　　它加快了行驶速度。

　　它看到了！它看到了！它看到了它的终点！

　　只要再进一步，它就可以，就可以，就可以……

　　——就可以，怎么样呢？

　　它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是那并不重要。

　　因为它将要到了！

　　它向前行去，然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它一直在下坠。

　　原来失重，是这种感觉。

　　它重重地摔在坑底。

　　乘客们的尸体一具具地掉下来，堆成了一座死亡的山。

　　第十七页。

　　它从哪里出发，又该在何处结束？

　　它不知道。

　　它好像一直在前进，又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那就不要停，再也不要停。

　　它会一遍遍重新来过，直到自己想起来为止。

　　第十八页。

　　它是司机。

　　司机需要保证乘客的安全。

　　司机需要将乘客送到终点。

　　司机需要维持行车的秩序。

　　它是司机。

　　它杀死了所有乘客，它并不安全。

　　它到不了终点，它不值得信赖。

　　它混乱不堪，它没有能力胜任。

　　它不是司机。

　　第十九页。

　　它是公交车。

　　公交车没有车门。

　　公交车不可逃生。

　　公交车只会流血痛苦，只会因为未知的危险而发出警报，只会由于担心发生事故而减缓车速。公交车保护不了任何人。公交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公交车消除不了任何困境。

　　公交车没有起点和终点。

　　它是公交车。

　　第二十页。

　　公交车需要司机。

　　驾驶座上出现了一个火柴人司机。

　　公交车需要乘客。

　　车厢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火柴人乘客。

　　“司机”一词被画了圈，罩上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

　　“乘客”一词同样被画了圈，还打了一个箭头，指向旁边的三样东西：一团乱麻般的黑线，一个巨大的问号，一个被涂得粗黑的叉。

　　第二十一页。

　　这一页没有任何文字与图画，只有标点符号。

　　整张纸都被凌乱的笔触写满了标点符号。

　　最大的是问号，占满了一张纸的空间。

　　稍小一些的是感叹号，歪歪扭扭，在问号的空隙里横七竖八地出现。

　　更小一些的是句号，每一个句号都有一个小缺口，每一个句号都是由许多小句号嵌套而成的同心圆。

　　第二十一页，是这本画册的最后一页。

　　故事到这里，也就写完了。

　　封底上，还有一段话：

　　【昨日是今日的翻篇

　　夕阳自沉睡中睁眼

　　游船是归航的港湾

　　鸦群的首与尾相衔

　　落去繁花终将重艳

　　谁印下终结之句点

　　迷途的羔羊在旅栈

　　请予我解惑的箴言】

　　贺向晚合上画册。

　　在将画册一页页翻过去的时候，她的眉头越锁越紧，之后看到最后一段话，又渐渐松开。

　　司机的故事的空白，基本上已经被填补完整了。

　　尽管有些图像化的叙述，逻辑依然混乱不堪，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整体脉络与走向。

　　唯一有些耗费心力的，便是最后那首用各种意象堆叠起来的诗。

　　是的，这看似是一首抒情哲理诗，实则依旧是司机的提示。

　　而且，是关乎通关最后一步的提示。

　　由于副本所限，司机显然无法直接提供具体方法的线索。

　　所以他选择在越来越短暂的清醒时间里，用这样一首诗，来将副本的突破口无痕又巧妙地，以谜题的方式告诉她。

　　这一谜题的答案，同她在看到画册之前所想，大差不差。

　　前四句，所有意象的状态都与自然状态恰好相反。

　　今日，才是昨日的翻篇，

　　夕阳沉落，便不会再度升起，因为那已经是第二日的旭日，是全新的开始。

　　港湾，才是游船归航所向，

　　鸦群首尾相衔看似正常，但此处语境下却指的是同一只鸟朝着自己的尾部飞，这显然有违自然规律。

　　因此前四句诗，强调的仍然是循环这个事实。

　　而后四句诗——

　　第五句，警示她新一轮循环即将开始，时间宝贵不容浪费。

　　第六句，暗喻突破副本的主体。

　　第七句。

　　司机在漫长的循环中迷失，在无休止的轮回里疯狂，他已经不再有能力分辨正确的道路，也找不到继续身不由己前行的暂停键。

　　所以第八句。

　　他在等着他的乘客亲口告诉他：

　　她已到达，请放心停下。

　　……

　　贺向晚轻轻点了一下手中画册的封面。

　　她问:“现在，我是你的乘客吗?”

　　画册自动掀开一页，页边卷起，上下有节奏地点了点，像一个人在颔首表示认同。

　　贺向晚:“好。”

　　她道:“那么，请你听好。”

　　“我们已经到达终点站。”

　　“现在，你可以停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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