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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妇上门
这个时代，女孩子未出嫁，要依附家庭，出嫁之后，要依附丈夫。做一只任人操纵的精致玩偶，或者一只摆在屋企的精美花樽，仿佛成为一种使命。
周嵌玉转脸对住自己阿爷，带着撒娇的口吻同老人家讲：“阿爷，我都好想去铺头帮手，日日闷在房里都好无聊，而且我都想为我们周家做点事。”
周信堂看着撒娇的孙女，低头饮咗啖茶，方才开口：“嵌玉，乖啦，迟些利家基金会都要为重建筹款，阿爷到时多捐点钱，让你去基金会做理事。”
跟着，开始语重心长教导她：
“做人家媳妇，最紧要安分守己。女孩子嘛，有点脾气是对的，免得被人欺负，但讲话做事要斯文点，不要让人人拿去做文章。做理事都好适合你现在的身份。而且想去铺头随时都可以，等下你就去铺头拣多几件首饰，当阿爷送给你的。隽廷，等阵同你妹去拣。铺头刚刚来了批南洋珠，都好圆润。”
“阿爷都没有诚意，人家明明想铺头帮手整首饰，不是拣首饰。”
周嵌玉说完，却被周信堂笑着一语带过：“你小时候看师傅整首饰，都嫌坊里面污浊邋遢啦。”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先甩人一巴掌，再扔出一个甜枣。周嵌玉知道周信堂虽然打紧太极，顾左右而言他，无非都是不想让她去铺头抛头露面。
但捐一大笔钱让她做理事，对自己都算疼爱。但心里终究是失落，可是同阿爷讲道理，老人家吃盐都多过他们吃米......
周家兄妹默契的低头对视一眼，俱了然于心。周嵌玉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出声。
周信堂人忙事多，没有在茶室停留太久。一家人出茶室门口，周信堂忽然收住脚步。
身后跟着的周隽廷和周嵌玉也随之等在原处。周嵌玉走在最后面，见阿哥周隽廷停住脚步，才抬起眼，便望见高大的身影，跟着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阿爷。”
世界真细小。居然让她在这里碰到利显扬。他生得高大英俊，走到哪里，不被人注意到都好难。
“显扬。这么巧啊哈哈”周信堂笑得慈眉善目，老人家见到自己个孙女婿，自然是开心的。
“同几位世叔伯约了饮茶。”
“过几日你奶奶生辰，记得带嵌玉来家里，一家人一起，都热闹点，老人家最中意就是热热闹闹。”
“知了，阿爷，到时我同嵌玉一起回家同奶奶贺寿。”
再看利显扬，低眉敛目，应对得体，十足礼貌后生仔。周信堂满意地连连点头。
“嵌玉年纪轻轻还有大把事要学，你得闲都要教下她。好了，你去谈正事，我们走先了。”
讲完要讲的话，周信堂也不再多说。
利显扬随即侧过身绅士地让出空间。周信堂满意地朝他点了下头，出了门。
周隽廷经过利显扬身边时，停了下，两人才互相点了下头。虽然是他的亲妹夫，但利显扬实际比周隽廷还要长三两岁，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略显生疏。
周嵌玉经过的时候，飞快地看了新婚丈夫一眼，同利显扬对视一眼，刚要离开，被人扯住纤细手臂。
周嵌玉一抬眼，便见利显扬垂下眼看向自己。
“等下要去哪里？”
“我搭阿哥的车回家。”
她抽出手臂，对上他若有所思的一双深邃眼眸。
“我走先。你进去吧”说完，便出了门口。
她转身时的挑眉，简直不要太得意。手上一空，利显扬捕捉到她的神情。
他眯起眼，在周嵌玉身后盯住她。想到刚刚都有几个痴线佬的目光粘在她身上，利显然的眼神倏然暗沉。
直到茶室里间有人喊他，他才匆匆挪开视线。
因为还要同班世叔伯饮茶应酬，转头入茶室，利显扬面上已经挂上了如常神色。
周信堂还有事要办，都要见几个老友。周嵌玉搭周隽廷部车返布力径。
路上，兄妹俩得闲，便又倾多几句：
周嵌玉：“哥，阿爷刚刚话旧历新年全家要搬返来，难道全家要搬到山顶去这么惹眼？”
周隽廷：“阿爷的想法谁又知道。现在都只是想而已……”
周嵌玉转念想到：“上环间屋就话小点，但薄扶林间大屋都住的下的，找人打扫下都可以住。”
周隽廷反应平淡：“你都想到，阿爷怎么会想不到？”
周嵌玉不解：“那阿爷还拉我们去山顶看大屋......”
周隽廷则一脸淡定：“可能我们两个都算可以入阿爷眼，二叔那么忙，绮玉、碧玉还小，难道同阿爸还有隽烨商量。”
想来也是，屋企能商量的明白人，一只手都数得出。周嵌玉看着自己亲生大哥，真是既斯文又淡定。看上去外表好平淡，其实内心都好坚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周嵌玉便大着胆子，试探问：“哥，刚刚阿爷说不让我去铺头帮手，我们要怎么办？”
周隽廷半响无语，想来也不得不听阿爷的话。就在周嵌玉以为他会就此沉默时，他才开口讲话：
“先让阿香来，我稍后找个妹仔服侍你。之后我同学间报社搞起来，我都要去帮手，再看下找什么借口让你过来。刚刚阿爷都未同利显扬讲明不让你来铺头.......”
周隽廷话没有讲完，却别有深意看了周嵌玉一眼周嵌玉立即心领神会。
兄妹同心，其利断金。周嵌玉稍稍宽了心，又想起自己在利家的处境。
“我都不需要妹仔服侍，不如让芸姐来替阿香。”
芸姐是从小照看周家兄妹的佣人，现在照顾周隽廷的起居。阮香去铺头帮手势必要搬出利家找住的地方，正好她搬去和周隽廷同住，芸姐过来利家。芸姐干活利落，年长几岁人都通透点，刚好是合适的人选。
“都好。明早我送芸姐过来，顺道接阿香去铺头。”
周隽廷无所谓，他早就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留学几年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家里多一个佣人少一个佣人对他来讲没什么影响。
而且眼下，最紧要是先将报社办起来。但他们都忽略了，往往好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周嵌玉返利家的时候，阮香已经等在门口。阮香接过周嵌玉手中的糕饼，将糕饼先放到厨房，便同自家少奶返二楼间房。
周嵌玉同阮香讲要她去铺头帮手的事。只见阮香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便又同她讲：“阿香，明天早上阿哥送芸姐来，顺道接你走”
阮香的脸色瞧着不太好看，周嵌玉这才意识到：“阿香，难道你不想离开利家？还是不想出去做事？”
不料，却得到阮香的反问：“离开利家有什么好？出去做事又有什么好？”
周嵌玉看她，“都好，以后你都有自己的时间，而且你在阿哥那边住，专心学铺头的事就好。”
阮香却不领情，看着周嵌玉，一字一句清晰地问：
“学铺头的事？去铺头学什么？熔金？还是帮手盘货？”
在她看来，去铺头做学徒还不如在富贵人家做妹仔，至少吃的饱穿的好。可以出入富贵人家的圈子，去铺头做事，哪里有富家仔！
周嵌玉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但还是劝说道：
“阿香，我同阿哥商量过，你先去铺头帮手，熔金都好，学记账都好，至少不用再做妹仔，还可以有自由身。”
“自由？我觉得我现在都好自由。”
周嵌玉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反骨，脱口而出：“难道你要一世在这里做妹仔？”
唇角扯出一抹无力的笑，阮香才出声：“少奶奶，你怎么就知道我就会一世做妹仔。你过得有钱有尊严，所以讲要有自由，我什么都没有，只想要钱同有人爱我！”
周嵌玉无奈：“阿香，做人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来。”
阮香苦笑：“不心急？我都已经十六岁，私生女啊！还要做下人。我都好想托生在大太太肚里面做千金小姐，像少奶这样嫁给大少爷这样的富家仔。我想过富贵生活有什么错，谁不想过好生活。如果少奶你同大少真想要我好，不如给我找个好人家嫁去！”
一番话说到周嵌玉哑口无言。她想她自由自立，她却想要嫁入金丝笼。
周嵌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她和周隽廷对她的用心，也许她根本不想知道。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阮香离开周嵌玉间房，阖上房门。一个人站在空荡荡连讲话都有回音的二楼，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房内的周嵌玉深深叹一口气......
她以为这是今天最糟糕的事，没想到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走廊上忽然响起噪杂的吵闹声。周嵌玉正在房内想着如何同大哥周隽廷讲阮香的事时，被门外忽大忽小的吵闹声打断。
家中佣人都好有分寸，不会大吵大闹。难道又有人生事......
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周嵌玉的思绪。她听到虞美珠的声音在门外叫嚣：“周嵌玉，你给我出来！”
跟着是佣人娥姐地声音：“二太，别这样，老爷见到不高兴。”
只听虞美珠大声啐了一口：“我呸！这个贱人都骑到我虞美珠头上屙屎啦！今日不撕烂她的脸，我就不叫虞美珠！”
周嵌玉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强悍的虞美珠推门而入。
虞美珠如泼妇上门，气势汹汹，一手拖着腰，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牛皮纸盒子有些眼熟。
周嵌玉定睛一看，是她从茶室打包回来的糕饼。
周嵌玉打算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唤一声：“二婶。”
虞美珠冷笑一声，嘴上振振有词：“你个扑街女，都好爱扮斯文扮无辜去勾佬，其实个心肠同墨水一样黑！害死我的显仁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周嵌玉不明白她又搭错哪根筋，为求安全，下意识退后两步，与她隔开些距离，冷眼看着她发癫。
只见虞美珠将手上的糕饼向她扔过来，被周嵌玉侧身躲开。
屋内屋外的人眼睁睁看着几块晶莹剔透的榄仁糕，从牛皮纸破掉的地方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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