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黎明前

　　时间回到路加清醒的二十小时前。

　　今天是丧尸爆发的第四天，整整四天，学校承诺过的东西一个都没有送到学生们的手里。

　　物资和救援……一个也没来。

　　这场灾难开始了多久，李智就有多久没有吃饭。

　　胃是情绪器官，它未曾进食，被胃酸侵蚀着，痛苦的咕噜声甚至让李智难以入眠。

　　生在这个时代，李智很难有机会体会到饥饿，他从未想过饿肚子也能如此难捱。

　　所以，他想过自杀，不止一次。

　　好在，隔壁的力帆找到了他，明明在病毒爆发前两人只能算作点头之交，可因为这场危机，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相互鼓励，每天报备，甚至还能聊聊之前学院里有趣的事情。

　　他有些想见力帆了，不是通过冰冷的手机屏幕，而是实打实的面对面，可以触碰到力帆温热的肌肤，和兄弟来个击掌，用力地抱在一起，倾听对方的心跳。

　　那样……才算活着。

　　今天早上，他站在窗台前，又在想跳楼的事。

　　印江的出现直接把自杀的念头从大脑中挤了出去。

　　饿极了的大脑疯狂转动，看着印江的身影和群里的对话，李智有了新的打算。

　　李智和力帆私聊刘训，以及和他共用手机的同伴——图子淳。

　　他们建了一个小群，将宿舍楼清扫计划说了出来。

　　一楼被封得个严严实实，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慢慢清扫每层楼，随后前往洗衣房的自动贩卖机搜寻物资。

　　同意的人并不多，细细数起来只有八个：401李智、404力帆、611刘训、图子淳、414万钧，张梓琳、620楚瑞、423张洵瑞。

　　也不知道是众人不愿意冒险，还是说幸存下来的人本就不多。

　　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众人只能谨慎再谨慎，靠着刘训的蓝牙音箱，吸引丧尸前往楼梯间，最后在沉重的消防门留下一个可以击杀丧尸的缝隙。

　　忙活了一个下午，几人终于将四楼及以上的楼层清理得干干净净，并且成功在洗衣房的自助贩卖机里搜寻到不少的物资。

　　正当男大学生们高兴地坐在洗衣房的瓷砖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零食时，一道血红色火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

　　“凭啥？”

　　路加起身，发现身体还是有些酸软，他揉了揉因进化热变得格外酸痛的关节，颤颤巍巍地掏出事先准备的药箱。

　　他从里面掏出一瓶钙片和维生素D，拧开瓶盖，倒了一把放在手心，最后仰头，直接送进了嘴巴里。

　　咯吱咯吱——
　　药片被路加咬得作响。

　　许嘉实被他吃药的动作惊了一下，半晌才道：“说是什么为了大家好……团结……”

　　都说舅甥相似，但许嘉实和印江除了眼睛，基本上没有相似的地方。

　　“团结，呵呵……”许嘉实冷笑一声，与他舅的相似程度提升了不少。

　　嚼完嘴里的药片，路加喝了一口水，接着道：“具体怎么回事？”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

　　印江没什么表情：“张乐。”

　　“嗯？他怎么在这栋宿舍楼？！”

　　路加和印江，一个因为换宿舍、一个因为退伍回来，自家院系的宿舍楼早就没了多余的位置。

　　俩人只能搬到其他学院的宿舍楼里住。

　　所以，这栋楼的很多人都不认识路加和印江。

　　但张乐怎么出现在了这栋宿舍楼？

　　印江靠在书桌前，有些懒散道：“昨天上午，有人进行了清扫，成功将四楼、五楼和六楼的丧尸清理干净，一开始观望的人看见能行，也就加入了这场活动，可以说，现在的十四栋宿舍已经很安全了。”

　　路加皱着眉毛，回忆着上辈子发生的事。

　　前世……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或许有？只不过那段时间他基本处于昏迷中，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怎么扯到物资整合上了？”路加用拇指点了点下巴上的小痣。

　　许嘉实咬牙切齿补充：“每层楼只有一个洗衣房，自动贩卖机的物资根本不够，在把所有房间翻得个底朝天后，他们就惦记上了我们的东西，你知道的，就群里那些人。”

　　“他们……都很听张乐的话。”印江抬头看了路加一眼。

　　路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异能者……

　　许嘉实捏着拳头：“他们说，我们没参与清扫活动就获得了安全的生存环境，理应上交点什么东西，那个叫张乐的还说，这是为了大家都能活下去。”

　　“听起来好像很正当，但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针对了，错觉吗？”路加痞里痞气地笑了笑，但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路加下意识用指甲刮了刮自己的脖子。

　　那里本该有着丑陋、崎岖不平的伤疤，在伤口未好的时候，路加就很喜欢抠下那些厚厚的伤茧。

　　---

　　路加疲惫地睁开双眼，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冰冷的，不再滚烫。

　　他退烧了。

　　青年坐在床上，浑浑噩噩，等到右手小拇指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固体时，他才回过神似的打开手机。

　　屏幕右上角冒着红，显然是没多少电了，日期已经来到了十几天后。

　　妹妹，路简……

　　路加麻木地收拾着行李，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陡然一黑。

　　这十几天他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就这样带着满身的饥饿和疲惫莽撞地出来送死。

　　路加摸了摸自己越来越锋利的肋骨和脸颊，胃里的灼烧感让他拿起书桌前放了很久的杯子。

　　水很清凉，没有变质，只是带着一点灰尘的味道。

　　擦了擦嘴角，路加推开宿舍门，一路上都没遇见之前的那种怪物，当然，活人也同样。

　　走到小广场附近，路加脑子有些嗡嗡的，胃里也开始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超市，转身走了进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学校安静得恐怖，路加混沌的大脑想，他莫不是在做梦？

　　超市货架上没剩下多少东西，水果早已腐烂变质，散发着强烈的恶臭。

　　路加想吐，却发现肚子里空空如也，甚至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地上有一包饼干，他迅速地捡起，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糖分和碳水下肚，不一会儿，路加就恢复了一丝活力，眼前的超市空无一人，但地上的血迹表示这不是一场梦。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张乐出现了。

　　“哟，瞧瞧这是谁？这么狼狈。”阴影中走出来一个壮硕的人。

　　路加迟缓抬头，却看到了一双如野兽般的眸子，带着血腥和杀意，张乐眼中全然是遇见猎物般的兴奋。

　　他向后退了退。

　　“别怕嘛，我们都是同学，但是嘛，超市是我的地盘，你要给我点报酬才行，”

　　他挥了挥手，朝着路加靠近。

　　末世前，张乐是一个胖子，末世后，张乐的体格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更加健壮。

　　看着扑过来的张乐，路加马上就朝着门外跑去，但还是被张乐逮住了衣角。

　　他身体本来就弱，加上十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又久病初愈。

　　怎么跑得过张乐呢？

　　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一旁的张乐倒是不忘落井下石：“哈哈，像条狗一样。”

　　路加想起身，但却被张乐踩住了脊梁骨，那些重量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张乐低下头来，将路加翻了一个面。

　　他摸着路加的右眼，说道：“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眼睛——这双晦气的三白眼。”

　　路加身材瘦削没什么肌肉，还时常佝偻着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挑眉垂眼，不笑的时候就有种目中无人的刻薄，笑起来又觉得是在嘲讽。

　　路加喘着气，朝着张乐笑了笑。

　　张乐将自己的大拇指插进了路加的右眼眶：“小贱人！臭婊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就活该在泥地里一辈子起不来！凭什么啊！你以为榜上印江就成人上人了？你他妈的就是他的一条狗！一只猫！玩物而已！”

　　榜上印江？

　　“呸。”
　　路加一口唾沫就吐在张乐脸上。

　　张乐目眦欲裂，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堆：“我要杀了你！！！”

　　眼球传来异物感，甚至逐渐有种灼烧感，温度逐渐上升，剧烈的疼痛反而让路加异常清醒。

　　“抱歉我不知道你……暗恋印江。”他的声音带着疼痛的难捱，但语调跟往常一样嘲讽，说话拖着尾音。

　　他挣扎着，用指甲掐着张乐的手腕。

　　随后传来的便是一阵剧痛，路加甚至在一开始都没尖叫出声，几秒过后，那些疼痛后知后觉般涌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右眼球从眼眶中脱落，生理性的泪水从脸颊划过，疼痛连着神经，泪水都成了凌迟的工具。

　　路加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呼吸都会带来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耳鸣到来，他甚至听不见张乐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乐癫狂地笑着，“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想让你自己看看呢。”

　　他被张乐拖了起来，像条死狗一般在地上滑行着，如今他脸色苍白，汗水糊住了额前的发丝，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打捞上来的。

　　“你知道为什么没什么丧尸吗？”张乐一边拖着路加一边给他解释，“因为都被救援队关在了美术馆，你要去看看吗？”

　　路加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他尝试掰开张乐的手指，可那微不足道的力道对于张乐来说完全不够用。

　　在他眼里，路加已经成了被割喉的公鸡，那些所谓的反抗只是尸体神经的抽搐而已。

　　美术馆并不高，只有两层楼，这是一个“回”字形的建筑，空地中间还有一个喷泉。

　　张乐带着他来到了一楼露台，从这边往下看，花园里密密麻麻一群丧尸。

　　张乐把他放下，就在路加想跑的时候，张乐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路加脸上完全没一块好地，右眼框空荡荡的，留下的血液糊住了右脸，而左边的脸又被张乐踹肿了。

　　“哈哈哈哈哈哈。”张乐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很难看到路加能惨成这个样子，那张一直刻薄的脸，终于带着一点害怕的意味了。

　　但张乐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他，他拿起放在地上的汽油瓶说：“虽然有些浪费，但能看到你烧成焦炭的样子……很值。”

　　路加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张乐轻而易举地反制。

　　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从头而下，路加的衣物全都黏在了身上。

　　张乐打了一个响指，一团橘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指尖。

　　路加瞪大了他仅存的一只眼睛。

　　“惊讶？”张乐歪了歪头，“我也很惊讶，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变天了不知道吗？”

　　说着，张乐钳制住路加的手臂，将手中的火焰送了上来。

　　很快，一瞬间的事情。

　　路加被火焰包围，他并没有尖叫，皮肤在高温的炙烤下很快变形，他死死地盯着张乐，就像是要清晰地记着现在所发生的事情。

　　张乐被他看得心中一颤，但又觉得可笑，他拿起旁边的防爆叉，将路加推入了丧尸群中。

　　这高度并不高，还有尸群给路加当垫子，但落地的时候，路加还是觉得有什么浓稠的东西涌入喉间。

　　他倒在青石板修筑的小路上，不言不语地盯着送他入尸群的人。

　　没有看到想见的场景，张乐爆了粗口：“他妈的！装什么装？！”

　　路加这贱人应该在地上疯狂地打滚！疯狂地尖叫！像条癞皮狗一样在地里打滚！失去所有尊严！留着口水！大小便失禁！

　　火焰中的人影咬着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步履蹒跚，去到了铁门锁链处。

　　“你干什么？！”

　　楼上的张乐察觉到了路加的意图，破口大骂。

　　也就在此时，路加缓缓拉开铁门上的插销，黑压压的尸群如洪水一般四散开来。

　　张乐看着这一幕，恶狠狠地瞪了路加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路加再度回头。

　　他想回家……
　　他想路简……
　　他不想死……

　　火焰中的人走到喷泉池旁。

　　他再也抑制不住嘴里的东西，几团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

　　扑通——
　　青年一头栽进了水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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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路加，你说我们怎么办？”许嘉实看着走神的路加，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分神的时候吗？

　　路加下意识开口：“当然是杀掉啊。”

　　“你在说什么？”许嘉实皱眉，“谁敢杀人？”

　　可印江却在路加眼中看到真切的杀意，这是冷静到一定程度的、理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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