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

　　秋雨裹着冰蚕丝的寒气渗入青砖缝，陆锦指尖掠过石桌上蜿蜒的暗河刻痕，“司南所指的皇城暗河，正与《山河社稷图》里消失的漕运线重合。“她将染血的紫云英花瓣压在靛蓝丝线下，丝线突然绷直指向西厢房。
　　茅文轩用砚台压住疯狂旋转的司南，“三日前赵氏绣庄送百鸟朝凤图进宫，今日周府就出现牵机引剧毒——“话音未落，西厢房突然传来绣娘惊呼，二十余架绣绷同时迸裂，彩线如毒蛇缠住绣娘脖颈。
　　“闭气！“陆锦甩出冰蚕丝绞断毒线，檐角铜铃却在此时齐声碎裂。
　　三十六个鎏金铃铛化作暗器射向院中水井，茅文轩展开《凤凰于飞图》残卷抵挡，帛面腾起的金红火焰将暗器烧成焦黑铁水。
　　王掌柜哆嗦着从乌木匣底抽出泛黄账册，“三年前赵氏绣庄进贡的龙袍，绣线和今日毒线同出一源！“泛潮的纸页间飘落半片孔雀羽，羽根处暗绣着与司南铜勺相同的星宿图。
　　“今夜子时，带《山河社稷图》孤本来城南旧窑。“染血纸笺从燃烧的孔雀羽中浮现，陆锦却将图册残页投入火盆，“劳烦掌柜将冰窖改成熏香室，把新制的三十匹云锦全浸上艾草汁。“
　　当黑衣人破窗而入时，绣娘们正举着浸泡药汁的锦缎晾晒。
　　靛蓝丝线触到艾草气息瞬间僵直，埋伏在房梁的茅文轩撒出混着铁屑的朱砂，磁粉追着丝线源头缠上来人脚踝。
　　最后一名刺客咬碎毒囊前，陆锦用银针刺入他耳□□位，“阁下袖口金线收边的手法，倒像是内务府织造局的绝活。“
　　暴雨冲刷着刺客吐出的靛色血沫，茅文轩在血泊里拾起半枚鎏金腰牌。
　　牌面凤凰尾羽的走向，竟与陆锦腕间冰蚕丝勒出的暗河纹路完全重叠。
　　他忽然攥紧少女冰凉的手指，“明日我要去查司礼监的旧档......“
　　宫墙更鼓穿透雨幕传来时，陆锦正将淬毒的绣针埋进新绣的《百鸟朝凤图》。
　　绷架下的暗格里，半幅用牵机引染就的龙袍料子泛着幽光。
　　她望着皇城方向轻笑一声，把真正完整的《山河社稷图》样稿塞进了灶膛。
　　当最后一点灰烬湮灭在晨光中，审核司突然传来急报——周大人府中那幅染血的《凤凰于飞图》，竟出现在东宫岁贡的礼单上。
　　秋雨在檐角凝成冰珠坠落，陆锦用银剪挑开最后一片焦黑的孔雀羽。
　　染毒的丝线在艾草熏香里蜷缩成团，被她利落地收入鎏金错银的掐丝珐琅盒中。“劳烦诸位姐妹，把前日备下的素绫裁成七寸宽。“她指尖轻叩盒面，二十余位绣娘立刻将染着艾草汁的布料铺满绣架。
　　茅文轩提着浸透朱砂的狼毫笔跨进门槛，正撞见陆锦将掺着铁屑的磁粉洒向窗外。“刑部今日在城南旧窑起获三箱毒针，“他展开舆图，在皇城东南角重重画圈，“但张管事说，司礼监的岁贡名录昨夜被人篡改过。“
　　“正好。“陆锦突然将珐琅盒抛向半空，数十根毒线如蛛网缠住房梁。
　　她拽着茅文轩退到暗门后，看着毒线突然转向直扑西墙佛龛，“昨日放出消息说《山河社稷图》藏在观音像里，果然有人上钩。“
　　佛龛轰然炸裂的瞬间，王掌柜带着伙计们举着药水浸泡的棉被冲进来。
　　靛蓝色毒线遇着苦艾气息便僵如枯枝，被众人七手八脚缠成线球。
　　陆锦拾起半截带着龙涎香味的断线，唇角勾起冷笑：“劳烦文轩兄，将这线球送去给张大人泡茶。“
　　三更梆子响过西市牌楼时，张管事带着御林军围了赵氏绣庄。
　　二十八个绣娘举着浸透牵机引的绣绷当街拆解，靛蓝毒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
　　围观百姓眼见赵老板袖口金线突然暴起伤人，却被张管事用磁石匣尽数收走。
　　“诸位请看！“陆锦突然掀开马车帘幕，露出满车与毒线如出一辙的金丝蟒袍，“三日前赵氏绣庄送进东宫的贺礼，用的正是这种浸过牵机引的冰蚕丝！“她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窜出个蒙面人抢夺证物，却被茅文轩用《凤凰于飞图》残卷当头罩住。
　　张管事抖开染血的账册，指着其中朱笔勾勒的星宿图：“司天监已验明，这些毒线与三年前雷击太庙时发现的引雷金线同源！“赵老板脸色骤变，袖中暗镖刚要出手，王掌柜突然举起个鎏金铃铛：“诸位可还记得？
　　三年前先帝驾崩当夜，皇陵陪葬品里也有这种刻着星宿的铃铛！“
　　暴雨倾盆而下时，神秘人站在摘星楼顶望着乱作一团的赵氏绣庄。
　　他手中把玩的鎏金司南突然剧烈震颤，磁针直指城南旧窑方向。“蠢货。“他捏碎司南，看着磁粉从指缝簌簌而落，“传令给织造局，十日内不许再供冰蚕丝给任何绣坊。“
　　陆锦却在此时踏着雨幕走进司礼监档案库。
　　她将浸透艾草汁的帕子按在霉变的卷宗上，泛黄纸页渐渐显出靛蓝色星宿图。“文轩你看，“她指着图中凤凰尾羽的走向，“这与三年前雷击太庙那夜的星象完全重合。“
　　茅文轩突然用砚台压住她手腕：“有人来了。“档案库木门吱呀作响，三十六个鎏金铃铛无风自动，在梁柱间织成张闪着寒光的毒网。
　　陆锦却不慌不忙点燃艾草香炉，看着毒线在烟雾中蜷缩成团：“告诉你们主子，想要《山河社稷图》真本，就拿司礼监的绣品大赛请柬来换。“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神秘人站在烧成焦炭的旧窑前冷笑。
　　他脚下踩着半幅用牵机引染就的《百鸟朝凤图》，金线凤凰的眼珠突然迸裂，露出张烫着火漆印的请柬。“倒是小瞧了这丫头。“他碾碎请柬，望着皇城方向眯起眼睛，“传话给尚服局，就说本座要亲自督造此次大赛的贡品锦匣。“
　　雨丝突然变得绵密，陆锦站在绣坊檐下抚摸新得的鎏金请柬。
　　请柬边缘暗绣的星宿图在雨中泛着幽蓝，与那夜刺客袖口的金线纹路如出一辙。
　　她将请柬投入熏香炉，看着青烟在空中凝成凤凰展翅的形状：“该给周大人的回礼备好了？“
　　“按姑娘吩咐，用牵机引染了三十匹素绫。“王掌柜捧着乌木匣的手微微发抖，“只是司礼监突然说要提前验收大赛用的锦匣......“
　　陆锦轻笑一声，指尖拂过新绣的《山河社稷图》残卷。
　　绷架下的暗格里，真正用冰蚕丝织就的图册正在艾草香里泛着月华般的光泽。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将一缕带着龙涎香味的雨丝送向皇城深处。
　　当最后一声更鼓淹没在骤雨中，司礼监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十八个捧着鎏金锦匣的小太监鱼贯而出，每个匣盖上都暗绣着与请柬相同的星宿图。
　　他们身后的阴影里，有人轻轻摩挲着锦匣内层的金线收边，指尖掠过的地方，隐约显出个用牵机引勾勒的“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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