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解意

　　入冬以来，许久未见如此风和日丽的日子。

　　崔道今日早早下朝，西府的崔二老爷崔表带着柳姨娘也来了，晚意与姚姨娘打扮齐整，众人在厅堂等着沈家来人。
　　晚意轻声叫紫檀去通知崔括，“时辰不早了，去喊大公子过来。”

　　刚说完，只听得门口小厮欢喜地来报，“老爷，沈大人与沈夫人，带着四娘子来了。”
　　崔道忙站起来，“走，一起去门口迎迎。”

　　众人来到崔府门口，丫环正扶着沈夫人下马车，沈知丰见到崔道与崔表，忙拱了拱手，
　　“子成兄，子益兄。”
　　“华璋兄，快里面请。”崔道喜滋滋地与沈知丰见礼。

　　沈夫人下马车之后，转身等着马车中的沈四小姐，只见一双纤纤玉手伸出帘外，马车下候着的婆子赶紧去扶。

　　帘中缓缓走出来一位女子，月白色的褙子笼着雪青罗裙，乌发绾成慵来髻，斜插着一支珍珠花钿，眉如远山，眼似水雾，通身无金玉之俗，宛如九天仙女误入凡尘。

　　“哇，这沈四小姐当真是美啊......”小桃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下马车的美人。
　　“冰绡轻曳步生莲，眼波流转山河秋。”
　　“啊，姨娘你说什么？”
　　晚意笑道：“我也在赞这美人，世间难得。”

　　“四娘子倾国倾城，与我家云深，相配的很那。”柳姨娘推了推崔二老爷的胳膊，崔表才从惊艳中反应过来，忙接话，“没错没错，这段姻缘，可谓天作之合。”
　　众人也不免跟着赞叹了一番。
　　“都别站着了，快里面请吧。”崔道提衣抬步，与沈知丰恭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府去了。

　　晚意走在后头，紫檀悄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那边说大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了。”
　　晚意只觉得头一下便疼了起来，“门口小厮为何不拦？！”
　　“大公子只消一个眼神，谁敢拦着。” 紫檀闷声道。

　　晚意无奈至极，若是可以，昨日便将这崔括绑在汲古阁，也好时刻避免他出府去。
　　越想越心烦，只恨不得立刻抓他回来，当面骂一顿以解心中怒意。

　　晚意跟在一行人的最后，前脚刚踏进厅堂的门槛，便听得崔道问：“大公子何在？”
　　眼神寻了一圈没见到崔括，便向晚意看了过来，其余的人也顺着崔道的目光看向晚意。

　　“......我昨日已知会于他，不过今日一大早，他好像......”
　　晚意简直哭笑不得，崔括有手有脚，又不是三岁小儿，自己已经告知他不要在今日出府，莫非还能真绑住他不成......
　　崔道正要发怒 ，只听得小厮于门边报了一句：“公子回来了。”

　　崔道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与沈知丰赔礼道：“云深自小自立不倚，如今虽未为官，却是太子客卿，平日连我也很难得见到他，还望华璋兄勿怪啊。”

　　“子成兄言重了，东京谁人不知崔公子卓尔不群，才堪大用。圣人几次招他免试入朝，均被崔公子婉拒，此等人才，岂是你我这些俗人可比啊。”沈知丰拍着崔道的肩膀笑言。
　　崔道摆摆手，轻轻摇头笑道过奖，脸上却难免自豪之色。

　　不一会儿，只见崔括身着一袭深绯色锦缎长袍，由远及近，缓步而来。
　　“沈伯，沈伯母。”崔括拱手行礼，谦谦君子，面色如玉。

　　“得子若此，夫复何求啊。”没等崔括走进，沈知丰便拉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满面笑意。
　　本站立一旁的沈夫人不知何时也已站到崔括身侧，眼神比沈大人略含蓄些，却也是越看越满意，要不是不合礼仪，她也想上手抓住，瞧个仔细。

　　沈四娘子坐在一侧的圈椅上，从崔括进门之后就一直瞧着，虽然面带红晕，却丝毫不见扭捏腼腆，晚意瞧着，倒像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反观崔括，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除了比平时看起来略恭敬些，其他什么也没瞧出来。

　　小桃偷偷靠近晚意，悄声道：“姨娘，我瞧那沈四娘子的眼神，在大公子身上一动未动哩.......”
　　紫檀听了这话接道：“这可是她将来的夫婿，可不得好好看看嘛。”
　　说完，两人掩嘴笑起来。

　　晚意见众人话都说的差不多了，便提议道：“到午饭时辰了，不如各位都先入席吧。”
　　“好好好。”崔道连连道：“华璋兄与我俩兄弟许久未曾相聚了，趁今日必要一醉方休啊。”
　　沈知丰忙点头应着，“不醉不归。”

　　一行人到了膳厅，崔道拉着沈知丰坐下后，崔二老爷便挨着自家兄长坐了下来，沈知丰的另一侧依次坐了沈夫人和沈四娘子。
　　崔括在崔二老爷身边坐下后，剩下晚意和另外两位姨娘均未入座。

　　“我挨着沈四娘子坐。”柳姨娘笑盈盈地道。
　　柳姨娘落座后，便只剩晚意与姚姨娘了。

　　晚意站着没动，等着姚姨娘选，等了片刻，听她道：“那我坐大公子边上吧。”
　　此话一出，正和晚意的心意，免得她坐在崔括身边觉得不自在。
　　崔括听后却淡淡扫了晚意与姚姨娘一眼，沈知丰含笑与他说话，崔括又若无其事地与之交谈去了。

　　众人坐下后，丫环鱼贯而入开始上菜，晚意安排的是冬季的时令菜，荤菜也用的家常做法，装盘的瓷器却是精心挑选过的，有种精心安排的家宴感。

　　沈夫人很是满意，点头赞道：“晚姨娘总有如此巧思，上次崔大人的升迁宴也办的满口皆碑。”
　　“夫人谬赞了，妾不敢当。”

　　没想到崔道哈哈笑着接了话：“晚意做事稳重，我最是放心。”
　　一旁的姚姨娘听完明显脸色不大好，却还是笑道：“晚姨娘年纪虽小，却很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这话也不知是夸是讽，晚意听完后随意笑了笑，没当回事。抬眼余光却似乎瞥见一双如墨潭般的眼睛看了自己，随后又移开了。

　　午饭用到一半，柳姨娘却见着沈夫人眉头轻蹙，一手摸着自己的腰，忙问道：“沈夫人是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一旁的沈四娘子半扶着沈夫人：“姨娘不用担心，是母亲陈年的腰酸病犯了。”

　　柳姨娘第一次听这四娘子开口，声音娇俏清澈，让人心生喜爱。

　　“要不然去客房歇息一下。”姚姨娘建议道。
　　沈夫人轻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打扰大家用饭的兴致了。”
　　崔二老爷接话：“谈何打扰，沈夫人快去歇息一会吧。”

　　说话间，四娘子扶着沈夫人慢慢站起来，一旁的丫环忙上手扶住，正要跟着母亲去客房，沈知丰却叫住了她。

　　“韵真，你留下，饭后随云深一道出去游游湖。”
　　崔道手握酒杯，赞同道：“不错不错，一会饭后你二人出去走走，也好彼此熟悉。”

　　沈韵真看向母亲的眼睛发亮，沈夫人知道她是想去的，也不好拉着她陪在自己身边。但对方虽是崔括，却也不放心女儿与男子孤男寡女地独处，于是面露难色。

　　姚姨娘似乎是看出沈夫人的忧虑，问道：“沈夫人可是忧心四娘子一人出门？”
　　沈夫人也只好开口道：“姨娘说的没错，韵真很少自己出门，原本我可以同去，却身体不适，实在是有些担心......”

　　“......母亲，女儿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沈夫人嗔怪地看了沈韵真一眼。
　　“若母亲实在不放心，.......不如让哪位姨娘同去吧。”说着看向柳姨娘，随后又看了一眼姚姨娘和晚意。

　　“......实在对不住，今日是西府放薪日，一会饭后我就得回西府去了。”柳姨娘面带歉意。
　　“姚姨娘有孕在身，怕也不好出门。”崔道啧了一声道。

　　沈韵真的视线最终落到晚意脸上，一双眼睛灵动清澈，神情娇软，带着请求。
　　“......虽然妾也很想同去，但是.......”

　　“既然晚姨娘很想同去，不如就帮了这个忙。”
　　晚意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婉拒，没想到一直未曾开口的崔括却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嗯，晚意你同去吧，不然云深便没办法与四娘子出去了。”崔道笑道。
　　众人心领神会，想必崔括恐错失与沈四娘子游湖的机会，便也都赞同此事。

　　沈夫人点头道：“那我去客房歇会，韵真你便留下吧。”

　　事情解决了，崔道几人又喝起酒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只有晚意如坐针毡，恨不得直接装昏倒，省得参与让人尴尬的幽会。

　　马车到了卞湖后，晚意和沈韵真便从马车上下来。
　　虽在腊月，今日日光却极好，晚意甚至觉得光线微微刺眼，要是在这样的日光中逛上一圈，自己怕是要被晒成黑炭。

　　崔括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将手上的纸伞递给沈韵真，“日晒。”
　　沈韵真面带红晕，接过了伞，看着崔括道：“谢过云深哥哥。”

　　两人相伴而行，崔括往前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着晚意道：“姨娘年长，就不必像姑娘一般在意日晒了吧。”
　　说完也不等晚意回答，带着沈韵真走了。

　　晚意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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