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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入夜,卧室。秦艽躺在魏琮怀里,迟迟无法入睡。
魏琮察觉到,吻了吻她的发顶,说:“睡不着?”
“吵醒你了?”秦艽抬眼看他。
“没,还没睡。”
“魏琮。”秦艽唤他。
“嗯?”
“我想把那些财产都还给你。”
“为什么?”
“你给的太多,我怕我还不起。”
魏琮抚着她的背的手顿了下,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
“你已经还了,傻瓜。”
她抬头,额前触上一抹温热,身体像过电一般,搭在他腰侧的手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角。
“从你出现在我的世界的那一刻,就注定这辈子你都不再欠我什么。”
“因为,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
攥着衣角的手突然泄了力,空气中,什么也抓不住。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叩问自己的心,里面传来回声,是空洞的。
寂静的夜晚,只有娓娓道来的声音。
像催命符。
秦艽承认,她怕了。她怕再有人对她说爱,然后不由分说地将爱收回,留她一个人自我舔舐血淋淋的伤口。
这样的事情经历过一次就足以铭记终身。再来一次,她怕自己承受不住,就此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所以,每当他对自己说爱的时候,她都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阻止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继续蔓延。
漆黑的夜,只有点点星光做它的眼睛。也只有天知道,她内心的胆怯。
秦艽环抱住魏琮的腰身,冰冷的身躯被温暖包裹,热气烘得她很舒服。
几欲昏沉入睡时,她祈求上天,纵容她一次,就一次。今晚,就安然地睡去,不要再被噩梦惊醒,断断续续地醒来。她不愿再面对黑暗,黑暗中什么都没有,除了她那颗荒芜的心。
……
人是群居动物,至少从文明诞生伊始就已经注定了。
秦艽自从十五岁从家里搬出来,就一直住在蓝海湾。
今天是蓝海湾第一次迎来新的住客。
魏琮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了,结婚前他就常来,只是不在这里过夜。
自两人从不秋园回来,魏琮就提出要住一起的事。其实,这事本该婚前就打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缄默。或许是不秋园的那些个夜晚让两人不再羞于提起此事。
魏琮提起,秦艽便同意了。她原本是想自己搬到他那边,但魏琮以路程太远为由拒绝了。反而说自己应该搬到她那儿,这样两人上班都方便。
秦艽便问:“结婚前,你住东郊不照样每天上下班?”
魏琮却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那不是没结婚吗?才受那些委屈,现在结婚了,你还舍得吗?”
表面伏低做小,实则强盗逻辑。
有什么办法呢?搬来就搬来吧。正好,哪天闹掰了,搬走的也是他。
秦艽前脚刚同意,魏琮后脚就搬来了。
他就拎个行李箱,站在她家门口。她想他这未免也太轻装简行了,后面才知道是他等不及,拿了些重要的东西就先过来了,其他东西之后会陆陆续续从东郊别墅搬到蓝海湾。
刚搬来那天,秦艽还取笑他,说:“魏琮,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儿都不稳重。”
魏琮正在衣帽间收拾自己的行李,闻言,回头看她,说:“你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我小时候。”
秦艽不甚在意地说:“小孩儿不都那样吗,冒冒失失的。”
魏琮默默转回头,继续收拾衣服,看上去像是失望。
她察觉到不对劲,找补道:“其实,也不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重又扭头看她,等她的后话。
秦艽努力检索着脑海里的信息,试图唤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幕画面,她说:“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魏爷爷带你来我家,在后花园里,你踩死了我最后一株玻璃海棠。”
她说着,思绪被带回到那个午后,天朗气清。
前一天晚上,因为哥哥种的芍药早早地枯萎而她的玻璃海棠长势不错,母亲就带她到后花园里,让她亲手将那几株开着嫩红花叶的玻璃海棠拔掉。
她虽心里不忍,但还是照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正因不是第一次,她留了个心眼儿,将那还是花骨朵的最后一株玻璃海棠悄悄留下了。
第二天,那株玻璃海棠奇迹般舒展开来,长出嫩红的新蕊,她心中喜悦,静静守着它,连午饭也忘了吃,生怕这脆弱的生命轻易被人夺去。
但是,最终它还是没能逃脱死的宿命。
她蹲在地上,脚下是柔软的土地,眼前是一双无情的鞋子,践踏她最后的希望。她无比气愤地看向始作俑者,那人俯视打量着她,皱着眉,像在看什么稀奇的物种。
见他没有丝毫歉悔,她站起来,直视他,眼里熊熊怒火像要把他吞噬。
她咬着牙开口,语气强硬:“你踩到我的花了。”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挪开脚,却只是问:“你是谁?”
她更气了,说:“你管我是谁?你踩到我的花了,道歉。”
他竟然笑了,说:“这花长在地上,这么小一点儿,被踩到不是很正常吗?”
她觉得他这是诡辩,其实就是不想承担责任。
“那照你这么说,世界上所有的花,但凡长在地上,小一点儿的,就都活该被人踩死吗?”
那人点头,说:“可以这么说。”
“无耻。”她斥道。
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好讲。
她一眼都懒得看他,转身就走。
“诶。”他在后面叫她。
她回头,以为他想通了要和她道歉,侧过半边身子,给他道歉的机会。
少年双手插兜,随意地站在原地,一副轻狂的模样,说:“别种花了,种竹子吧。”
她感叹于这人竟能执迷不悟至此,气极反笑,说:“你这人可真够有意思的。”
他摇摇头,向前一步,说:“花,尤其像这样娇弱的花,不适合你种。竹子就不一样了,枝干直且韧,只要长好了,折折不断,拔拔不出,除非用刀砍,轻易死不了,很适合你种。”
他每说一句,她的脸色便沉重一分。
她严肃地说:“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偷听别人讲话吗?”
提到父母,他的脸上也显出不自在来,却依旧保持冷静,说:“在你自言自语前,我就已经在那儿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摇椅,说,“是你失察,在我面前说那些话,现在却反过来怪我偷听,这是什么道理?”
“这儿是我家。”她提醒他。
“好,就算我偷听,我向你道歉。”
模样并不真诚。
“还有我的花。”
“那花迟早要死。”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刚刚偷听到你说的话,”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能护得了它昨天,但我赌它今天一定会死。”
“你赌赢了,它被你踩死了。”
“不被我踩死,也会像昨天那样被你亲手除掉。它注定一死,这是它的命,它躲不掉。”
她忽地粲然一笑,嘲讽道:“命?什么叫命?
我只知道,每朵花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但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以为能掌控它的生死,随意践踏它的生命。
你所谓娇弱,不过是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它。它虽然长的渺小,但一样有生命,生命和生命之间没有任何差别。就因为它小,它就该死吗?
死不是生者的宿命,上天给了它生命,就是要它活下去。命是它的,怎么活,由它说了算,不由旁人做主。”
她高傲的姿态,好似天神降临人间,太阳在她身后,为她镀一层金光。
他原以为她是朵娇弱的花,却不曾想她本就是那坚韧的竹。
午后的阳光,已经变得微弱,他却觉得十分耀眼,灼烫他的心。
……
“我那会儿是不是特讨人嫌?”魏琮问。
他那会儿确实混得厉害,主要还是因为家里。自从他出生,他爸妈把他姐一起带到新加坡去,在那儿常住,一年到头只有过年回来一趟,有时甚至过年也不回来。他心里难受,发泄不出来,憋久了,就把脾气养坏了。
秦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嘴上却说:“但你当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种竹子了。”
他感到诧异,说:“你不是后来才喜欢竹子的吗?”
“后来?什么后来?”
“没什么。”
他以为她是因为孟钰临才喜欢竹子的,毕竟那人是出了名的好君子兰。
他眸中闪着亮光,抑制不住的开心,说:“这么说,你是因为我才喜欢竹子的?”
“可以这么说。但……”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揽着腰凑近。
“艽艽,我很开心。”他笑着,眼里像含着蜜。
“我还没说完呢。”她两只胳膊抵在他的胸膛。
“只要有前半句就足够了。”
至少证明,他曾经在她的生活中留下过痕迹。
她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但她不是因为他才喜欢竹子,而是因为竹子本身吸引着她。但不可否认确实有他一份功劳,告诉她世界上不止有花,还有竹子。
魏琮吻上她的眉心,渐渐移到柔软的唇。
秦艽撑着胳膊推开他,说:“还有一个问题。”
他挑眉,示意她问。
“你当时是故意的吗?故意踩我的花。”
“要听实话吗?”
“当然。”
“是。”
“为什么?”她不解,“它明明能活得再久一点。”
“摘掉自己亲手种的花会很难过,我不想让你难过。”
“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都不知道她是谁。
“是啊,”他的思绪也被拉得很远,感叹道,“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当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比我还固执,固执得有些可爱。”
他此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强烈的好奇,或许是共鸣,让他私心里不想看到她受伤。
回忆起往事,秦艽心情不免低落,魏琮将她抱紧,俯身在她耳边说:“艽艽,不要难过。如果有不开心的事,记得,你还有我,我愿意替你分担。”
她回应他:“魏琮,谢谢你。”
但你没有理由替我承担这些。
秦艽宁愿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场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有来有往,她不愿意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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