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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香村【三】
“姑娘,喝水。”
老婆婆为她倒了一碗水,嘴里念叨着:“家里东西不多,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啊,不会不会。”桑吟连忙摆手。
桑吟还想说什么,却只见老婆婆低着头一言不发,倒完水就跑到另一处呆着。
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
桑吟抬眼,打量着屋内,现在正值未时,正是日头最强的时候,这屋里却还燃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烛台最近的那面墙被熏的黝黑,桑吟摸了一下边沿“撕!”烫的她立马缩回了手。
“怎么了?”玄鳞听到她的声音,走了过来。
桑吟摩挲着被烫红的指腹,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眼睛盯着那盏烛台,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
老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喉咙里哼了一声,冲着一个方向喊道:“老婆子,饭好了没啊。”
……
“来了。”
老婆婆端着两小碟菜,慢悠悠地走过来,将菜搁置在桌上,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桑吟朝碗里瞟了一眼,大蒜?!
老翁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整个,蹙着眉一口一口啃着吃。
呛鼻的气味登时蔓延开来。
这股味道辣的桑吟眼泪都飙了出来,她眨巴着眼睛,试图将泪水憋回去。
她揉眼睛的手一顿,不可思议的看向那老翁,他像是没有味觉般,津津有味地啃着生蒜。
察觉到桑吟的目光,老翁瞥了她一眼,见怪不怪道:“吃习惯了。”
从踏进这个村子开始,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桑吟还是打算问清楚。
她上前一步,望着正在吃蒜的老翁。
“槐香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您知道吗?”
老翁放下手中的蒜,叹了口气,定定地望着窗外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槐香村,闹鬼啊。”
还不等桑吟反应,一阵风忽然刮了起来,窗户纸上的槐树倒影止不住的摇晃。
桑吟这才惊觉,天空不知何时竟暗了下来,悬挂的圆月亮堂堂的,打在那颗老槐树身下,将影子拉的老长。
老翁神色骤变,嘴唇颤抖着,嘴里像是念叨着什么,桑吟没听清。
只听到他说“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她还想再问,却被玄鳞拉住,他摇了摇头。
老婆婆这时走到她身边,忽然开口:“姑娘,时候不早了,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住上一晚吧。”
桑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在心里想,反正都要弄清是什么原因,住下就住下吧。
老婆婆领着她们来到了一间房:“我家房间不多,只有这一处够你们歇息了。”
桑吟倒是不介意,反正今晚怕是睡不着了,她轻声道谢。
这屋子像是年久失修,门被推开时,很重的一声吱嘎声。
房间不大不小,看起来很久,但该有的东西都有,还有一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但上面落了灰,看起来放了很久了。
被子倒像是新换的,没有落灰。
桑吟坐在上面,转头发现小白站在窗前,还打开了窗户。
她问:“小白,你在看什么?”
玄鳞看了一会,才将窗户重新合上,回过头来对上她的眼。
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瞟向门口。
桑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愣住,门缝下赫然站住一道黑影。
显然,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
见他们迟迟没有说话,那道黑影更黑了一些,像是更靠近了几分。
玄鳞勾唇:“我在看那月亮,有大又亮。”
桑吟接了上去,附和道:“是啊,还挺好看的。”
聊了会无关紧要的东西,桑吟再次看向门下时,那道黑影已经不见了。
她皱着眉,没注意到玄鳞的靠近,肩膀忽然被人碰了一下,游离的思绪忽然被拉回,她吓了一跳。
玄鳞挑眉:“害怕?”
发现是她,桑吟呼了口气,摇了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倒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奇怪。”
从进槐香村起,她就发现了,每门每户都挂着一串又一串的大蒜。
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就连庄稼地都荒废了,就好像是在防什么。
即使四处都透露着诡异,可为何她询问那老翁时,他却闭口不答呢。
玄鳞勾了勾唇,心底似乎有了答案,可他不说,只是耐心道:“先不用担心,你先睡觉,所有不解的问题,明天就知晓了。”
他的语气透着笃定,桑吟不解:“小白,你知道?”
玄鳞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随口说了几句搪塞了过去。
桑吟竟也被他说服,乖乖的钻进了被子里,她露出半张小脸,眼睛眨了眨,迟疑地开口:“你……”
这里只有一张床,桑吟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他也过来歇息,说了吧,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说呢,又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这会却要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玄鳞又站在了窗户边,他望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睡吧,这里需要有人看着。”
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他又补充道:“后半夜我叫你。”
这下桑吟才开心,叮嘱道:“那你一定要记得叫我啊。”
玄鳞点了头之后,桑吟才安心睡下。
迷糊间,她也觉得奇怪,方才一点也不困的,这会倒是有了些困意,被子包裹着她,很暖和……
……
“阿蕴,再过两月就十七了,可不能这样胡闹了。”
说话的人是个老婆婆,正一脸严肃的训斥着站在面前的女孩。
眼前的女孩心虚地埋着头,连连应是,只因她在一个时辰前,爬树上摘果子失手将一位路过的教书先生砸进了水里。
好不容易将他捞了起来,但动静还是吸引了不少村民过来。
杨婆婆道完歉,便怒气冲冲地将她提溜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这教书先生可是村长请来的贵客,要是砸出个好歹来,你让我怎么交代?”
“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个人……我不是故意的。”杨蕴扯了扯唇。
她也没料到会这样。
杨婆婆被气的不轻,一只手抚着胸膛,一只手指着门外:“……去给人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声响,两人齐齐看去,真够巧的,方才她们说的主人公此刻正站在门口。
杨婆婆愣了一下,看了眼杨蕴,急忙迎了上前去。
“诶?潘夫子您怎么来了?”
她嘴里唤的潘夫子正是刚才被杨蕴砸进水里的教书先生,他名潘子樾。
潘子樾额头上还绑着纱布,走起路来还有些晃,显然是刚包扎完就往这赶了。
杨蕴见到他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更加心虚内疚了。
站在一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潘夫子倒杯水来?”杨婆婆发话了。
杨蕴赶紧去倒水。
杨婆婆还喋喋不休的说着杨蕴,杨蕴头埋着的更低了,一不留神,杯里的水差点溢出来。
潘子樾伸手抬了抬她提着壶柄的手,这才道明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在下知晓杨姑娘非是有意为之。方才于湖边未得机会言说,此番前来,只为陈明:在下并无大碍,不过擦破些皮肉罢了。还望迫切莫要再责怪杨姑娘。”
潘子樾说完,便要起身告辞,杨婆婆听完也不好再说杨蕴什么。
杨蕴诧异的说不出话,呆呆地立在原地,原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却是来替她求情的。
被砸的是他,掉进水里的也是他,到头来反倒是他替她说话。
杨婆婆见她愣着,用手肘碰了碰她,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送送潘夫子。”
“哦好。”杨蕴这才反应过来,放下茶壶就追了出去。
……
“潘夫子…”杨蕴追在后面唤他,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直到杨蕴叫了好几声潘夫子他都不为所动后,她急了,声音拔高。
“潘子樾!”
话落下的瞬间,那人停了下来,顿了好几秒,才转过身来。
杨蕴觉得奇怪,他怎么还在笑。
杨蕴抬脚走过去,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才叫你名字的。”
潘子樾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脸上却多了几分失落。
“分明是我砸了你,你怎么还替我说话,总之,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但还是要谢谢你刚才在婆婆面前替我说话。”
杨蕴笑眼盈盈的。
潘子樾看了她两秒,欲言又止道:“你……”
“什么?”杨蕴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不说的样子。
潘子樾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紧张道:“两年前……老槐树下。”
两年前?
杨蕴看着他的脸,瞳孔一下子放大,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被热晕过去的书生?”
杨蕴绕着他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又感到不可思议。
两年前,他还很瘦,也不似现在这般俊俏,背着行囊进京赶考。
那年异常炎热,潘子樾走了好远的路,水囊里的水已经见了底,走着走着只见眼前闪着大片大片的白光,不停的冒着冷汗。
等他再次睁眼时,一张稚嫩的小脸在眼前放大。
潘子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去,头猛的撞上树干,疼的他龇牙咧嘴。
见此一幕,杨蕴笑的前仰后翻,脸蛋红扑扑的,欢快的声音传进了潘子钺的耳朵里。
他也跟着红了脸。
“你干嘛呀。”杨蕴停了下来,脸上带着好奇:“你刚才晕过去了,我看见就把你拖到这树下了。”
“你还要喝水吗,我这还有。”
说着,杨蕴将手里的水递了过去,潘子樾看着她手里的水,喉咙滚了滚,他确实还很渴。
杨蕴见他想喝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便主动递到了他手里:“你喝吧。”
潘子樾看了两秒,仰头喝了几大口。
果然解渴多了,潘子樾擦了嘴,连忙站了起来,诚恳又真挚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在下乃进京赴考的书生,途径此处,不慎中了暑气,幸得姑娘施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蕴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前,头上别着两只槐花素簪子,额发被汗打湿,有些凌乱,她肩上背着一个竹篓,明眸如星,笑靥清甜。
“你是书生?将来要做官的人?”杨蕴听他说了一大串,独独捕捉到书生二字,以前就听爷爷说过从前村里出了一个考上大官的书生,可惜没过两年就病死了。
做官二字潘子樾不敢轻易应下。
“为官一事,在下不敢妄言。然此番进京赴考,必当倾尽心力。”
他说话文绉绉的,杨蕴听的费劲:“好好好,以后做官一定要做个好官啊,小书生。”
杨蕴抬眼看看头顶的太阳,心中暗想:“这太阳更大了,还有一样草药没找到,要是今日找不到阿爷的腿又要疼一晚了。”
她急忙起身,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将水和帕子里裹着的饼一并递给了潘子樾。
“我家就在这个村里,这些都给你吧。”
潘子樾本想拒绝却耐不住她的强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焦急喊道:“敢问姑娘芳名,姑娘此番相救,在下没齿难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杨蕴脚步欢脱,也不管听没听清,举起手随意挥了挥,回道:“我叫杨蕴。”她忽然转过来,笑道:“报恩就不用了,要当个好官呀。”
潘子樾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直到那道身影已经消失。
……
杨蕴还和两年前一样,如山间灵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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