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打工日记

　　屋子里十分亮堂，不知是何人在此处点满了蜡烛。虽然亮堂，吴班主依然觉得这间屋子凉飕飕的。

　　吴班主走在前边，进了门，越过帷帐，正对着的便是周老板的床。
　　此时的周老板七窍流血，面如土灰，张着嘴，唇色发紫，瞳孔涣散。

　　他死死盯着吴班主的方向。

　　吴班主猛然一惊，吓软了腿，惊叫一声后瘫坐在地上。
　　他颤抖着嗓音问道：“不、不是说暴毙而死吗？怎么会七窍流血？”

　　褚杨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不解问：“哥，我怎么感觉他是被吓死的？”

　　寒温山略为扫了一眼，“你的感觉没错。”

　　人在极度恐惧下死亡，往往会因为来不及反应，从而使面部变得狰狞，保持死前的表情。

　　褚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蒙对了。
　　他“啊”了一声，“那这些人为什么说他是暴毙死的？”

　　商见玉淡声道：“生前造孽太多，死后怕不得安生，不敢让人知道呗。”
　　他对吴班主道：“说说吧，你们与这个周老板，究竟有什么纠葛。”

　　吴班主哆哆嗦嗦，“在、在这说？”

　　寒温山抬眸，“不然请你去下面坐坐，慢慢说？”

　　“不用！”吴班主生怕寒温山真的把他带走，急忙道：“在这说，在这说……”
　　他搓了搓手，这些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蝶衣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作罢。

　　“这件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梨园那时已经小有名气，许多富商贵族常来听曲。周老板便是其中一位。
　　当时的蝶衣只是梨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儿，样貌身段虽好，可这嗓子却是一言难尽。

　　正是因此，他入了周老板的眼。

　　蝶衣下台之后，周老板特意去后边寻他。人没找到，倒是恰好碰上外出的吴班主。向吴班主这么一打听，他才知道蝶衣不起眼的缘由。

　　周老板是个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先。他原本是看中蝶衣的样貌身段，若是能好好培养，他与梨园必定能大赚一笔。
　　在得知蝶衣嗓子不好时，他便歇了这个想法。

　　后来有一次，周老板去梨园寻吴班主，无意间听到后院有人在唱曲。唱腔婉转动人，直唱进了周老板心里头。
　　他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名女子独自在后院唱曲。

　　见到这女子的一瞬间，周老板有些惋惜。
　　怎么是个女子呢？

　　可这一嗓子实在动人，他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他走上前去，出声打断她，“冒昧打扰，请问姑娘是这梨园中的什么人？”

　　梨花被他的忽然闯入吓了一跳，她本就趁着没人才敢唱一嗓子。并没想到这个时辰会有人到后院来。
　　她低垂着眉眼，道：“我只是个打扫丫鬟。”

　　周老板了然，又问：“这出戏是谁教你唱的？”

　　梨花道：“没有人教我，我就是偶然听人唱，觉着好玩才趁着没人唱两句的。”

　　周老板一听，心下惊讶，这还真是个好苗子。他上前两步，拍了拍梨花的肩头，“唱的不错。你叫什么？”

　　梨花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谢老爷夸奖，我叫梨花。”

　　梨花，可惜是个女子。

　　离开梨园时，周老板心生一计。
　　若是让梨花在幕后替唱。有梨花的嗓子，加上蝶衣的身段，不愁蝶衣不能一曲成名。

　　他将这个提议说与吴班主听，吴班主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他梨园一向坦坦荡荡，怎么能做出替唱这种事？

　　梨花唱的好，他就给梨花一个上台的机会。又何必让她屈居于幕后？

　　周老板将其中利弊给他分析了一番。
　　也许是利欲熏心，吴班主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两人找来梨花，同她说了这件事，询问她的想法。

　　梨花起初有些犹豫，她并不想给人替唱。可若是不依，她很有可能会被赶出梨园。再者，他们给的报酬不算低。

　　梨花也知道自己嗓子不错，可她是个女子，样貌也不出众，因此一直没有上台的机会
　　替别人唱，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个小心愿。

　　蝶衣那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也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就这么一个唱一个跳，两年之久。
　　看似和谐，其实两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别的心思。
　　一个不甘，一个屈辱。

　　尤其是梨花。

　　周老板常常私下将她带走，逼她为自己唱戏。不仅如此，还玷污了梨花的清白。

　　梨花一直屈辱地忍着。

　　直到有一次，周老板醉酒后再次找上梨花。梨花不甘再受其辱，用烛台砸了周老板的头。

　　周老板怒上心头，对梨花拳打脚踢，生生将她打死。

　　梨花死后，他连梨花的尸体都不放过，奸/尸后划花了梨花的脸，身上各处也都用刀子割伤。

　　他做这一切时都是清醒着的，第二日被吴班主撞破时，却做出一副懊悔状，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随口吩咐下人把梨花扔去乱葬岗。

　　吴班主沉默不语，敢怒不敢言。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梨花的样子。

　　他们本以为，梨花死了，一曲成名的蝶衣也就不能再上台了。毕竟如果不是梨花的好嗓子，很多人都不会买账。

　　可不知为何，蝶衣的嗓子竟变得与梨花一样。这个消息让周老板欣喜若狂，他可以继续利用蝶衣捞钱。

　　蝶衣的生死与他的利益直接挂钩，所以蝶衣死了，他反应才那么大。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了。”

　　褚杨怒而骂道：“太不是个东西了！他死的是真不冤。”
　　杀害梨花就算了，居然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
　　“他这种人必须下十八层地狱！”褚杨越想越气，“八百八十八层地狱！”

　　寒温山蹙眉，对商见玉道：“回头你去和判官说一声，这人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好。”商见玉应了一声。
　　比起梨花受到的伤害，永世不得超生也便宜他了。

　　吴班主一听，又开始发抖了。
　　这几个人，还真是活阎王。

　　寒温山忽然看向蝶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蝶衣摇头，“没有。”
　　寒温山：“确定？”
　　蝶衣点头。

　　见他这般，商见玉好心提醒：“你可想清楚了，鬼害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蝶衣垂着眸子，沉默不语。

　　这看在吴班主眼里，寒温山就是在同空气说话。他这次没抖了，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蝶衣？是蝶衣吗？”

　　蝶衣一愣。
　　寒温山接过他的话，“是，你有话要说？”
　　吴班主怔愣了一下，犹豫着道：“没、没有……”

　　寒温山明显感觉到他想说什么，却碍于他们在场，不方便说。
　　不说就不说，憋死他们。
　　反正他们不可能走。

　　商见玉嗤笑一声，“真的不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到时候你们阴阳两隔，再想说什么，可就没机会了。”

　　吴班主又张了张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罢了，蝶衣和梨花不想让他人知道，他便替两人瞒着。

　　寒温山转头对褚杨道：“你去把黑白无常找来。”

　　“黑白无常吗？”褚杨挠了挠头，“他们神出鬼没的，我上哪去找他们？”

　　寒温山思索了一下，道：“鬼门关大柱子后的石头上。”

　　“鬼门关大柱子后的石头上？”
　　褚杨绕到大柱子后面，嘟囔道：“这哪有黑白无常？分明只有一头牛和一匹马。”

　　牛头马面四仰八叉地在石头上睡大觉，马面挠了挠自己的肚皮。
　　牛头打了个鼾，鼾声震天动地，把自己吓醒了。

　　马面也被他吓醒了。
　　“死鬼，你要死啊？睡个觉都能整出这死动静。吓死老子了！”他骂骂咧咧的。

　　牛头摸了摸自己的牛角，有些心虚，“那我又不是故意的，打鼾谁能控制得住？”

　　马面骂道：“就你打鼾，别人怎么不打？我看你是吃的太好了，胖的！胖子才爱打鼾。”

　　“谁说的？”牛头不服。

　　“停——”褚杨出声打断了他们，要是没人阻止他们，这个无聊的问题他们都能吵上三天三夜。
　　“两位大哥，别吵了。我有正事。”

　　马面奇道：“小褚杨？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三哥办事去了吗？”
　　牛头怼他：“你蠢啊，人都说了有正事要办。”

　　“哦。”马面又问：“什么正事？”

　　褚杨无语扶额，“你们知道黑白无常在哪吗？”

　　牛头马面：“知道啊。”
　　褚杨：“哪呢？”
　　牛头马面：“你后面呢！”

　　“我后面？”褚杨半信半疑转身，只见白无常吊着长舌，和黑无常站在一起，一脸幽怨地盯着他。
　　褚杨叹了口气，“别装神弄鬼的，一点都不可怕。”

　　白无常嚷嚷：“什么叫装神弄鬼，我们本来就是鬼嘛！”

　　眼见他们又要因为这种无聊的问题吵起来，褚杨先他们一步，喊道：“我哥找你们！”

　　黑白无常猛地后撤三步。
　　一脸防备，“你先说，找我们什么事？”

　　褚杨眨了眨眼，“我哥没说，他只说让你们去一趟。”

　　黑白无常抱在一起。
　　白无常吓得舌头都缩回去了，“老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白，我也是。”

　　牛头马面正要嘲笑，又听见褚杨道：“对了，你们两个也一起吧。”

　　牛头马面惊讶：“这还有我们的事？”

　　褚杨点点头，虽然三哥没说，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带上牛头马面一定没错。

　　于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褚杨走了。

　　一见到寒温山，四只鬼谄媚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三哥！……”

　　“把嘴闭上。”
　　寒温山一点都不想听他们说废话。

　　“哦……”
　　“三哥找我们什么事？”

　　寒温山道：“你们索魂时，可曾见过一个叫梨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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