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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渡阴川
雷阵的攻击愈发不分敌我,不仅是被唤醒的蛟群,此外任何胆敢闯入蜃城的存在似乎都成为了法阵的攻击对象。
蹇仙来渐渐扛不住了,以自己目前浅薄的功力,还不足以控制这愈发繁密的雷暴,很快就只能勉力维持近身范围内不遭雷击,他只好对另外几人道:“你们快过来!”
秦半妆和苏悯循声望过来,非但不靠近,反而不约而同地退后些许。
噌——
长刀虎爪悍然出鞘,惜止戈握紧了刀柄,面色阴沉地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像头锚定猎物的猛虎。
“蹇兄……”周湄的声音抖了两抖。
好了,行了。我知道我身后有东西。
蹇仙来深吸一口气,忐忑转身,只见三头黑蛟半个身子还缠绕在锁链上,朽木似的硕大头颅凑近来,距自己不过一丈远,甚至已经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长躯表面的鳞片坏死剥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一刻不停地淌着污浊的液体。
这些黑蛟都没有眼珠,嵌在其眼眶内的是两颗属于人类的骷颅——同样也没有眼睛,血淋淋一片,活像刚被剥了皮。
盲中盲啊。蹇仙来抖抖嗖嗖地往后退去,那黑蛟也紧跟着贴近,头颅轻微摆动摸索着,嗅着他受伤的那只手。
远处的周湄等人屏息凝神地观望着,他强装镇定,踩着逢生剑缓缓后退,孰料黑蛟变本加厉地张开巨口,刀剑铮鸣声亦适时响起,蹇仙来再也忍不住,忙不迭转身扑向黑袍青年所在的位置:“止戈救我!”
惜止戈两指间夹着一纸燃烧的传音符,周湄不知听到了什么,倏地朝他抛出双刀之一的白鹄,扯着大嗓门喊:“蹇兄,看准了!”
刀剑即将相接的刹那,蹇仙来兔子般往前一蹦,在刀上站稳,扭头发觉逢生剑已然远去,转瞬落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那道身影疾行于环环相扣的巨型锁链上,即便受鳞雨影响也还是敏捷得惊人,虎牙虎爪嗡鸣着回旋于空,配合地撞击链条为他打掩护,将盲蛟吸引至其下方约莫三四丈的位置。
蹇仙来不由得捏了把汗,只见惜止戈径直一跃而下,猫似的一落到蛟背上便踩得稳当,出剑的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电光石火间逢生剑破空斜出,势如挑灯地刺穿上方一头盲蛟的喉部,旋即顺势甩腕改刺为劈,在长躯腹部豁开一道狰狞血口,又回身提剑反撩,干脆利落地解决近侧的另一头盲蛟。
这时被踩在脚下的家伙才堪堪反应过来,嘶吼着扭动躯体半空翻转,惜止戈跳落至下方纵横的链条上,仰起头,看着逼近的惊雷兀然劈中黑蛟,而后面无表情地甩去剑刃沾染的血液。
蹇仙来看得愣住,耳畔疾风猎猎回响,他忽然由衷觉得,在这诡谲的阴川之下,这么个家伙的存在简直令人安心。
还有,真不愧是丽京登云册承认的帅过大师兄洛明辉的身法。桃花榜排七百多名属实有点冤了,兄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蹇仙来才将目光从惜止戈身上收回,却见周遭的黑蛟暴动如潮,铺天盖地冲他袭来,不得已踩着白鹄狼狈逃命。
……这些玩意为什么光逮着自己追,柿子挑软的捏?他也不是五人中最弱的啊??
幸而苍空囚龙阵中的雷瀑亦随之汹涌,在盲蛟来得及近他身前便将其劈散,蹇仙来靠青黎尺引雷幸免于难,他拍拍胸口,气还没喘匀,情况眨眼又急转直下。
半空中两头盲蛟衔住彼此尾部,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圆,中间影影绰绰,似水又似镜,雷电径直劈入其中,未能造成任何伤害,于是它们得以继续追击。
乖乖,我非死不可吗?
蹇仙来头皮发麻地看着无数面“镜子”劈头盖脸朝自己砸来,现在几人还无法正常使用灵力,他只能祈祷脚下的白鹄跑得快些,再快些,不忘故技重施地喊道:“止戈救我!!”
黑袍青年果真踏长刀破空而来,凌厉剑气化作金色鹓鶵,在清脆的鸣啸声中遽然冲破蛟群阻挠,但又被数道雷流硬生生拖缓了速度。
“蹇兄!”苏悯远远地提醒他,“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
“啊?”蹇仙来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缠着布条的手,难道是血把它们引来的?
另一边的周湄急得破音:“小心前面!”
他复又抬起脑袋,猛然惊觉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水镜,那水镜瞬息化成一头体型稍小的盲蛟,嘶吼着朝他猛冲撞过来!
蹇仙来猝不及防,被其从白鹄刀刃上撞落,只觉肺腑都要震伤了,身体尚未触及那黑魆魆的水面,就被盲蛟黏糊糊的尾肢骤然捞起,以魂都追赶不上的速度自黑袍青年眼前一掠而过。
“不好了!”周湄大惊失色,“快救他!止戈!”
苏悯手忙脚乱掏出一堆符纸,秦半妆狠狠甩着红伞,然而伞灵艳刹才出现不过一瞬,紧接着就被一道惊雷给劈没了。
眼看月白轻衫的少年就这样被束缚着腰肢,身影如飞矢般,倏地撞入一面水镜中。
惜止戈双眸微眯,解开腰间链条,煞气四溢的虎头龙骨鞭霎时在手中现出原形。
恍惚中蹇仙来只觉小腿一紧,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缠住了,他含混地喊了一声,陷入无边的黑暗。
其余三人眼睁睁瞅着唯一在这鬼地方还算游刃有余的惜止戈紧随蹇仙来进入到水镜中,不由得面面相觑。
“要不……”周湄咽了口唾沫,“我们也进去?”
孰料话音刚落,群蛟便从水镜形态恢复为本体模样,纷纷绕开渐弱的雷流,重新将长躯盘绕在石柱上,不再动弹了。
秦半妆目不转睛,收起了伞,指着前方道:“你们看。”
原本除巨石柱外空无一物的苍茫水面,此刻却兀然出现了一座内城,宏伟诡谲,倾斜着半沉入水底。
越过大敞着的厚重城门往里望去,巨大的宫殿群以各种诡异的角度相互倚靠、堆叠,仿佛被某种巨力搅乱后凝固。
建筑风格也分外奇特,飞檐翘角皆扭曲耸峙,宛如引颈戒备的蛇,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三名惶恐的五灵修士。
.
蹇仙来在穿越水镜时失去了意识,再度睁开眼,顷刻被面前灰溜溜的鱼头吓了一大跳。
“鱼?人?……鱼人?!”
他手脚并用地疾速后退,撞到什么杆子似的东西时又是一惊,蓦然回首,熟悉的下三白和蓝痕胎记撞入眼帘,蹇仙来顿时长吁一口气:“是你啊。”
他正想让惜止戈搀一把,却好死不死见到那龙骨鞭化成黑蛇,七寸部位还套了个金环,此刻正徐缓从惜止戈手中滑出,缠在其腰间一再收紧,最后变成虎头蛇尾样式的黑金腰链。
蹇仙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瞬间有了力气猛然起身。
“这是哪?”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周边几个动作滞缓的鱼头人,仰头观察起眼前这座昏暗空旷的殿堂。
惜止戈:“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蹇仙来转而好奇地打量殿内这些长着鱼脑袋的怪人。它们皆着玄衣束红带,忽而有序排成两列,朝着同一个方向徐徐前行,三步一回头,似乎是想引他们到某个地方去。
蹇仙来望了惜止戈一眼,犹犹豫豫地跟上去,小声道:“它们好像并无恶意,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惜止戈不应声,默然迈开腿跟上去,蹇仙来猜测答案依然是不知道,便也不再多问。
身上已然干爽许多,鳞雨的影响弱了些,他于是边走边扯掉手上缠的布条,凝聚灵力将被人面鱼咬出来的伤口抹去,继续道:“你说这些家伙要能跟那水里的鱼换个脑袋多好,看着没那么瘆人。”
“你可以试试。”
“怎么试,”没料到惜止戈会搭话,蹇仙来愣了会,皮笑肉不笑道:“你去把它们脑袋砍下来,然后我负责缝好?”
闻言,领先他们几步的两个鱼头人不安回首,蹇仙来马上捂住嘴:“失言,失言。”
保持静默没多久,他又忍不住和身旁唯一称得上是人的家伙说话,“止戈,你说这蜃城里面有逃出去的通道吗?我们会不会困死在这里,或者碰上传说中的蜃王?”
蹇仙来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跟在煞星身边,碰见什么都是有可能的,这么说倒显得自己乌鸦嘴了,于是补充道:“应该是不会的,毕竟蜃王被封印了,哈哈。”
惜止戈沉默依旧,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唉,你这人好生无趣。”
两人穿行于宫殿间的廊道内,流水之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仿佛近在咫尺,可视野内并不见水源的存在。
廊柱间偶然飘来似有似无的私语,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内容支离破碎,蹇仙来随之放缓步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
“……都逃不掉……”“沉尸冥海,不得其死……”“……鬼隙开……”“找到墨珩,找到……”“……沉舟之畔……”
开鬼隙,还要找墨珩?蹇仙来怔忡在原地,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这是谁留下的声音,蜃王吗?区区妖兽,竟也敢觊觎玄帝的墨珩,难怪最终被玄青二帝封印在阴川之下。
惜止戈的背影渐行渐远,蹇仙来双唇翕动几下,末了还是没说什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不知行经多少甬道与暗堂,他们终于跟着鱼头人去到一处更为宽敞的地方。
轰隆!
眼前惊雷乍现,光影明灭间,蹇仙来蓦地发现,此刻自己正身处三四丈高的环佩形拱廊中,看不清上下总共有多少层,此外还有数百面高大的水镜排布于内侧。
心脏没来由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蹇仙来气息愈发短促,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错身而过,惜止戈步履轻缓地来到拱廊外侧,一手搭上花纹繁复的灰白石栏,俯视下方频频暴起雷鸣的源头。
蹇仙来在惜止戈身后,仰头观察正对着他们的那面巨大水镜,昏亮交现间,镜中的人影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额间渗出冷汗,努力睁大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浓密长睫不知是被汗水亦或是眼泪沾湿。
蹇仙来看到水镜中那个黑袍背影,在电光划破昏黑时倏然转过头来,脑袋旋转的幅度远超常人极限,不由得心中一惊。
“止戈?”
赤色潮水从石栏的间隙涌入,哗然满地铺开,宛如盛开了一池红莲,其间一人披头散发,红衣鲜亮如火,正轻声呢喃着什么,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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