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赋

作者:幼狐绥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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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陈宫


      一个月后,齐姜公主不日便要去往陈国与国君大婚。齐王宫内虽处处装饰大婚之喜,却少见有人高兴。
      “奴婢自小服侍公主,公主嫁往陈国,奴婢自是跟随侍候,求公主成全。”绿衣听到姜韫要将她留在齐国,跪在地上哭着求道。
      “你历来细心,将你留下一是为了照顾世子,阿满这样小,我总是不放心的;二来,你自小与我一起收集整理的方略我已交予阿兄,有些细节之处,可能也需要你;还有阿兄,我知道他往日虽是什么不在乎的模样,这些日子发生这样多的事,他心里的苦楚不比任何人少,现下成了一国之君,身边无人照拂。我走后,你身为六司女官,帮我照顾好阿兄。”姜韫将心中担忧说出,绿衣听后泪珠不断掉落。
      “公主所嘱之事,绿衣拼命也会做好的。还请公主受绿衣三拜。”绿衣起身后退,行跪拜大礼,附在地上痛哭,强忍声音发出。
      “傻丫头,别哭了。”姜韫起身将她扶起看着她被泪水浸红泛肿的眼睛,心中也是不忍,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从此天各一方,怎能舍得呢。
      公主出嫁前一晚,绿衣来秉世子这几日不思饮食,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房内发呆。今日滴米未进,坐在寝殿谁劝也不听。
      姜韫来到阿满寝殿内,看着本就瘦小的身子,几日不见越发清瘦了,开口道,“阿满不是答应过姑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阿满转身脸上全是泪痕,哭声问姜韫,“姑姑也要离开了吗?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是啊,明日过后。只怕此生与齐国的种种都无缘再见了。
      姜韫俯身抱他,希望能给他一丝安慰。“阿满,无论姑姑在你身边与否,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走下去,最终能陪你的始终都是你自己。”
      姜韫知他年纪尚小,还需要亲人的陪伴,但又想到他自小身处之地,不得不告知他这些。
      “阿满,答应姑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乖乖听叔父的话。”
      阿满哭着抽噎抱着姑姑道,“好,我答应姑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乖乖听叔父的话。待阿满长大定当好好照顾叔父,这些日子我去给叔父请安,他很少像从前那般高兴和我玩闹,听一盏说,叔父近日处理政事劳累,有时顾不得用膳。我以后会经常去陪叔父吃饭照顾好他的。”听着阿满有些稚气的话语,姜韫将阿满搂至怀中轻拍安抚。
      “阿满乖。”阿满埋在姜韫怀中,攥紧她的衣衫哭的更大声了。殿内众人见此情景动容落泪,不敢出声。
      深夜阿满用完米粥沉沉睡去,有绿衣在旁看顾,姜韫放心不少。姜韫坐在榻上盯着这张与兄长眉眼相似的脸,眼睛酸了酸,不忍的用手指抚平小脸轻皱的眉头,又看了好一会儿方不舍离去。
      姜韫回到自己宫中,减慢步伐走进寝殿,似是在丈量这座自己呆了多年的宫殿一般。坐在窗下,看向院内那株山茶。
      红烛见公主这番模样,忍不住低泣,开口道“公主实在太苦了,不该是这样的。”
      姜韫仍是望着远处,声音幽幽的开口,“苦?百姓不苦吗?君主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赋予雄心壮志的美名,重赋税徭役,使百姓陷于战乱性命不保。我身为一国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受百姓敬仰爱戴,嫁去陈国后被尊为陈国王后,和他们相比怎会苦。”
      “公主身份高贵,自是应该受人敬仰的。”
      姜韫听到红烛这样说,收回目光看向红烛眼中的泪光,扯了扯嘴角说,“应该?公主受百姓敬仰并非因为生来身份高贵,而是公主有公主身负的责任,为我一国的子民谋福祉才是应该。”
      红烛听了姜韫这番话低头将越来越多的眼泪擦去。
      次日一早,姜韫坐于镜前由婢女梳妆完毕,桑闵牵着阿满的小手与众臣在城门口为姜韫送行。
      桑闵身后是一众臣子与高高的齐国城墙,他看向小妹一身红装的样子,真是好看。身后是几十里长的仪仗车队以及茫茫无尽头的待行之路。
      “阿韫,照顾好自己。”桑闵的声音暗哑的不行。
      姜韫看着阿兄的模样微笑道,“阿兄不必担心我,你和阿满多保重。”说完便转身提步上了车驾。
      阿满忍不住追了上去,双眼蓄满泪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喊出一声‘姑姑’。直至车驾起行,桑闵上前拥住他,双眼的泪珠终是撑不住,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面上。
      后世翻看《齐国志》有言,燕公为其妹齐姜公主送行,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叙寡人。”不仅赞她恭谨贤良,是自己治国安邦的好帮手,临别前更是勉励国君,莫忘先王嘱托,成为百姓的好国君。
      姜韫一行出了齐国边境倚窗回望齐国,数月里经历的生离死别,仿若悲凉将她浸透成死寂的模样。但她深知,她是不可以倒下的。嫁予陈国,此后再无齐姜公主,以陈国王后的身份面对众多未知,她该要打起精神来。
      陈国庄公十四年冬月,齐姜在陈国众臣的叩拜下,与陈国国君况吁于高台行完礼仪,被封为王后。
      涂钦匪在台下看着姜韫一身王后威严,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的阿韫似乎又轻减不少。
      大婚后的第二日,季渊来探望自己病倒的好友。坐在榻边看着他病弱的样子无奈叹气道,“昨日见了我才知你那时所说的‘不会有结果’是何意,阿匪,你既早知她的身份,又如何将自己弄至今日这幅情状。”
      涂钦匪听完好友所言,看向自己房中挂的那盏顽童摘石榴的灯笼,开口道“一个人在黑夜独行太久,突然闯入一抹殊色,让我得以喘息,生了希望,才觉得自己像活生生的人。”
      季渊明白了好友的心思,只能暗叹,当真是天意弄人啊。转而想起另一事,“阿慎这些日子气恼,可是你跟他提了让他任家主之事?”
      “先前我将欲辞官之事告知阿兄,家主之任岂能一介布衣担任。他虽生气,但心中明白,这对涂钦家来说才是最适宜的。只是眼下阿兄这样子,怕是不能允我了。”
      季渊看着好友那双眼睛古井无波,一副世间之事皆去不了心上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
      他恍惚间记起幼时父亲提起他的这位好友总是称赞有加。涂钦匪自出生便是士族,身份自不必说,偏模样又长得极好,继承了母亲的好才情,跟着父亲学习排兵演阵,被称之为少年英才。那样的好出身,好样貌,可又如何呢?年纪那样小便痛失母亲,身负才学被君王所疑,一再的退让隐忍,遇上心动之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嫁他人妇。何其残忍啊。所谓百姓眼中的高贵出身,也不过是帝王的权谋下的一颗任意摆弄的棋子,一粒苍穹中的尘埃怕了,有什么不同呢。
      “阿匪,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季渊忍不住担心道。
      “放心,我的身子没事。”身子没事,伤都在心口看不见,摸不着,且药石无医。
      季渊明白,这心伤需心药,可这药怕是难得,无奈离去。
      涂钦匪倚在榻上望着灯笼出神,心里念着,不知阿韫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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