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隙

　　明珠求瑕离开后，长心命人传令下去，今后无缺公子不论何时出入皇城皆无需通报，更不得阻拦怠慢。
　　玖轩幕阴阳怪气的问她，如此待遇就算是不见荷也不曾有过，女帝就不担心他起逆心？
　　长心笑，他不会。
　　她并没将他放在眼里。
　　看了看天色，他也该到日盲族了。
　　明珠求瑕已进入日盲族地界，面色淡然的看着手执长刀的守界人，那人在问来者何人，明珠有些走神。
　　身后那从朱雀皇朝一路跟着的暗卫早已暴露却不自知，织语长心派来的人，怎么个个都这般招摇？
　　他轻笑，再次看向守界人，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谁听：“反正多杀一个也无妨。”
　　话落，剑出。
　　夺命而去的六情剑被挡在守界人脖颈分毫之处，剑气的余劲依然将人震得连连后退。
　　“你这是要做什么？”醉仔收回手中的刀，凝眉看着不久前才暂别的好友。
　　明珠没想过会在日盲族地界内遇上这人，惊讶一闪而逝，随即丢出二字：“杀人。”
　　醉仔有些莫名，回头看看被剑气震倒在一边的守界者鹰无眼：“何人雇你？”
　　“吾已脱离血榜。”缓缓收回剑，他于怀中拿出白锦擦了擦手：“吾来，是要取走千叶传奇的首级。”
　　“为何？”醉仔错愕，千叶传奇与他又如何扯上干系了？
　　“为了女人。”坦然的语气，听不出半点玩笑。
　　醉仔有些反应不及，从这人口中说出‘为了女人’这种话，实在是有些讽刺；更遑论他为了那女子便要杀千叶传奇…
　　“没想到你回归日盲族了，吾应该恭喜你。”说话间明珠已径自走向日盲族界碑之后，
　　语气难得的带上一丝玩味：“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我会阻止你。”醉仔身形一晃，已至明珠身前，看着昔日好友的眼中，气恼不已。
　　“你的双手只有三成握力，凭什么阻止吾？”明珠连剑也未打算出，好整以暇。
　　“就凭我是你的朋友。”醉仔愠怒的面色，看在明珠眼里，实在是有些碍眼，他沉默看着醉仔覆在刀鞘上的手，退开了身。
　　“那女人是谁？”醉仔沉着脸问得认真，而明珠却一言不发看了他许久。
　　随即，他似是叹气，心念数转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你认得她，你们见过。”
　　醉仔面上惊疑，心下错愕。
　　“见过？是谁？”他认得的女子不多。
　　而能让明珠为其杀人的，他更不可能会认得。
　　醉仔复杂愕然的面色，明珠看得清明。
　　“日后你会知道。”他清冷的眼，含着一丝趣味。
　　这位昔日好友向来耿介，若知道当日与苏苓一同救下的心疾少女，就是当今如日中天雷霆灌耳的朱雀皇朝女帝，且让自己来取千叶传奇首级的，也是她，不知他又会是何种表情？
　　明珠的语焉不详，令醉仔疑窦更浓。
　　他正欲追问，却见明珠已然转身。
　　“此次我不为难你，就当是恭贺你回归故族。”
　　话落，高洁如雪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消失无踪。
　　只留下醉仔独自愣怔在原地，心绪复杂。
　　……
　　凤栖殿。
　　织语长心踏入殿内之前，便已察觉到殿内来人的气息。
　　果然一入内殿，就见一人独坐桌边。
　　白衣胜雪，眉目清冽。
　　宛若华丽寝殿内的一缕寒冬落雪，又似浓墨重彩中的一笔惊艳留白。
　　织语长心的心口，莫名一震。
　　仿佛，是被谁轻轻叩动了一下。
　　这种不知名的感觉，令她不适。
　　她蹙起眉，遣退侍候的丫鬟，缓步走了过去。
　　明珠求瑕自然知道她来了，但他的眼神依旧注视着桌上那只被打开的锦盒。
　　他方才等她时，在内殿的藏架一角瞥见此物。
　　锦盒木质普通而陈旧，与这富丽堂皇的凤栖殿毫不相衬。
　　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却还是能看出盒上有几处已渗透木质，无法擦净的残留血痕。
　　他向来讨厌污秽之物，见不得这种留着老旧血迹的锦盒，被堂而皇之置于织语长心寝殿的藏架上。
　　若这不是她殿中的物件，他定会将之削成灰飞。
　　他不明白坐拥整个王朝的织语长心，为何要留着这种东西，于是以剑气挑开了盒盖。
　　然，他见到盒中之物的刹那，方才对陈旧血迹的不适，骤然化作惊疑。
　　这是一只剑穗。
　　月白的流苏长穗，染着无法洗净的暗沉血迹。
　　与锦盒一样。
　　但这剑穗，他认得。
　　他的名字未被列入血榜之前，与六情剑一同出鞘的，就是这只剑穗。
　　多年前杀人时，剑穗上溅了血，他扔了。
　　未曾想，此物竟会出现在织语长心的寝殿。
　　震颤与讶异，化作诸多疑问自心内涌出，却听得身后渐渐靠近之人，花赞步摇偶尔叮铃作响。
　　最后，伴着若有似无的清浅花香，直至身侧。
　　“你带回的东西就只有如此？”织语长心冷眼扫向桌上锦盒。
　　内中有只略显陈旧的剑穗。
　　她心底不由涌出一阵熟悉之感，但很快就被按下。
　　这不是她想要之物。
　　“此次吾不打算动手。”明珠求瑕抬眼看向身侧之人。
　　那双妖冶摄人的凤眸，似笑非笑，眼底藏着不满。
　　她对这剑穗的视若无睹，令明珠求瑕的心抑制不住的沉了一下。
　　她竟以为这剑穗是他带来的。
　　她记得她的朱雀王朝，记得她的女帝之尊，更没忘记要对付的敌人。
　　却唯独忘了他，还有与他有关的东西。
　　明珠求瑕眸色划过晦暗，将心底那股呼之欲出的失落感压了回去。
　　他缓缓起身看向静等他解释的织语长心。
　　她看自己的眼神，再不见曾经的胆怯与慌乱，透着居高临下的质问与逼视。
　　他忍不住抬手抚上她妖冶惑人的脸。
　　很想问问她，到底和死神交换了什么，才会将昔日的天真单纯，剥离得这样彻底。
　　微热的指尖摩挲过脸颊，有些微痒。
　　织语长心措手不及，心跳抑制不住的跳动起来。
　　头一次，她有了慌乱失措的感觉。
　　这种不适，比方才见明珠求瑕独坐桌前的惊鸿一瞥，更甚。
　　无法掌控的心绪，让她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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