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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早间行人嘈杂拥挤,几乎寸步难行,是临安惯常的现象。
听着马夫吆喝,秦观月随着人流一道往边上靠去。
描金雕花车驾高大,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贾公子是何许人。
正是将军贾林独子贾复。
无他,这贾复是自己的死对头,当初他可是花了不少金子从万事娘那儿买他各种小道消息。
表面上这贾复孔武有力,其实背地里连耗子都怕。
为人更是小气,最喜欢到处蹭酒喝,面子大心眼小,秦观月跟他结交几次就觉得无趣。
谁知道这贾复到处自己坏话,气得他直接在酩酊楼外面,把贾复痛揍一顿才罢。
周围百姓虽然有怨言,但贾家得祖上荫蔽,贾复他爹更是朝中大将,寻常人根本不敢得罪,只好往旁边散开让路。
秦观月不愿多事,更是离的远远的。
“哇——”
本来就闹哄哄的街道突然传出小孩的哭声。
听声音是从马车方向传来的,原本推搡的人群此时以马车为界,退让出一个圈来。
继而就是马夫骂骂咧咧的声音:“谁家崽子!还不拉走!”
小孩哭声穿透力极强,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时一个老妇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抱住被马踢了一脚的小孩。
“不疼啊,不哭啊,奶奶带你去买糖吃。”
没人敢得罪贾家,不过秦观月此时却在人群中不咸不淡说了句:
“此坊坊正嫉恶如仇,最恨凭权贵欺压弱小的人,好像去举报还有银钱奖赏。”
这并非他凭空编撰,他之前就被这坊的坊正缠上,那人一根筋,就算不能真的惩罚贾复,搅得他不安宁也是解气的。
秦观月的声音不算小,但足够让周围有心人听到,悄悄从人群里挤出去。
目的达到,秦观月攥着拐杖想退出去,谁知拥挤的人群却似鱼篓里濒死挣扎的鱼,一直挤着,却也没寻到个出路。
秦观月昨夜腿受了寒,行走不便。
被推搡着快要倒地时,背后被人稳稳托住。转头一看,竟然是万万没想到的一个人。
“张岁……”秦观月隔着面具看着张岁。
此刻他不应该在固州吗?怎么出现在临安?
再多的言语此时也不便说,秦观月被张岁护在怀中,搂着肩膀挤出人群。
临安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多了。
张岁初来临安,便见识了什么是人流如织。还好老天保佑,让他找到了秦观月。
二人挤了出去,找到个临街的茶铺坐下喘口气。
此时的茶铺上了人,都是些不用做工的闲散人,互相说着近日趣闻,没人注意他们。
等茶端上来,秦观月一饮而尽,才觉得自己从方才的拥挤里活了下来。
张岁手里端着杯子,愣愣看着面前人。
他觉得秦观月瘦了许多,眼神也没有再出现偶尔流露出的不羁,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猜忌。
“张嫂跟狗儿他们也跟着你一起来临安了吗?”秦观月问道。
张岁被秦观月的话拉回神,放下杯子回道:“喔…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张岁告诉秦观月,他本来是打算带着张嫂他们一同来临安。
虽然在宁州的时候,张岁并不是完全清楚局势,但也知道一时片刻宁州周围都会不太平。
故而想着直接带嫂子到临安来谋生,离打仗的地方远些总是好的。
可张嫂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张岁在固州找到嫂子时,她和狗儿不愁吃穿的在深巷的小院里待着,还有个做饭的婆子陪着。
狗儿长胖了些,眉眼像嫂子一样好看。
烦人的本事简直就是张大的翻版。
张岁说出要带他们去临安时,张嫂刚刚把狗儿哄睡。
张嫂坐在张岁刚给他搬的凳子上。
“张大他……不在了对吧?”
张嫂说这话的时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比张大,比你年长许多,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不跟我说是怕我伤心吧?”
“张大就算不在了,我还有狗儿呢,我娘还有哥嫂都在老槐村,我带着狗儿回家去。”
张岁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按照张大的话,嫂子就是自己的家人,张大不在,他就该照顾好嫂子和狗儿,让他们不要吃苦。
但嫂子也有家人,他和嫂子不过是因为张大才有了一丝关系。
张嫂抬手摸了摸张岁的头发,就像嫁给张大那天一样。
“嫂子永远都是你的嫂子,在外面受了苦,你就回嫂子家。”
张嫂从袖中拿出金锁交给张岁:“这是那天跟你回来的小公子落在狗儿身上的,你记得还给人家。”
张岁就算愚钝,也知道不会是秦观月无意落下的。
“既然是他送给狗儿的,就是长辈的礼,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嫂子你还是收好吧。”
张岁将金锁又推了回去。
既然嫂子要回自己家,张岁就没有阻拦的道理,只能跟嫂子如实说了宁州的情况。
嫂子的娘家老槐村在张家村隔壁,是个不大的贫村,年轻人能出去的都走了,估计叛军也不会多在意那种边缘贫地。
张岁只给自己留了些能吃饭的钱,这些年的积蓄,包括锦城当时给自己买驴的钱一并给了张嫂。
叮嘱张嫂带着孩子一定要小心些。
本来自己想先送嫂子回家,可张嫂也摇头拒绝:“嫂子不耽误你去找小公子,回家的路我还是找得到的,放心吧。”
张岁虽觉得嫂子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点头应下,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便动身来了临安。
秦观月听着有些唏嘘:“有张兄如此,真是我的荣幸。”
张岁挠挠头:“我害怕…给小公子添麻烦,所以原想着现在临安谋个能赚钱的差事,稳定下来再找小公子的。”
“我太想张兄了,老天自然不忍将我们分开那么久。”秦观月托腮看着张岁。
张岁听到这话不自觉低了头。
秦观月弯眉笑看张岁被自己逗得耳根子泛红,觉得张岁简直可爱的很。
“那张兄可找到好活计了?”
张岁点点头:“有个酒楼老板心肠好,留我打杂,还包吃住呢。”
“在哪坊?”
“明贤坊,扶余楼。”
没想到张岁和自己同在一坊,看来他们的确很有缘份了。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锦城公子?”
秦观月啜口茶道:“当和尚去了。”
说罢紧接着道:“我现在住明贤坊的驿馆,不算个正经住处,等我安定下来,你就搬来和我一起吧?”
能再次见到张岁,秦观月胸中觉得无比满足,他也说不准是怎么回事。
当他说出自己在酒楼打杂时,秦观月都忍不住想让他别干了,自己难不成还能养不起一个张岁?
但张岁最多算自己的至交,如此跟他说实在不合适。
张岁点点头:“好,虽然我没有锦城公子那么聪明,但小公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跟我说就是。”
“好。”
“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吗?”
街上行人稍有缓和,不似方才拥挤,张岁转头看向秦观月。
“原打算去见见贵人,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秦观月没看张岁,将目光投在街上,语气调笑:
“从前酒喝太多,脑子都变木讷了。怎么一心上赶着把值钱的宝贝送出去?”
张岁不懂其中弯绕,只认小公子说的就是对的。
附和着:“当然,宝贝肯定不能轻易送人。”
秦观月笑得愈发真切:“所以不去找贵人了,去拜佛。”
张岁听得一头雾水,秦观月反而打量着张岁,一字一句道:“张兄,今日不上工?”
张岁醍醐灌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及辞别秦观月就跨步往外跑。
秦观月被他的动作逗乐了,想着改日定要去那扶余楼找他玩玩。
看着张岁走远,秦观月就收敛了笑意。
方才街上的举动倒是提醒了他,之前的打算确实有些草率,十分力出去,得到的成果定然寥寥。
既然他们想要的的名册在自己手中,不如他干脆放出消息,稳坐高台,看哪边更想得到。
接下来就看父亲给自己留的人有多少能耐了。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让临安贵人知道他手里有名册的消息。
都说过午不拜,去佛寺自然越早越好。
秦观月丢了二两碎银在桌上,拿起放在桌边的拐杖,重新覆面,侧身让过茶客便离开了。
锦城所在的苔寂寺离得远,秦观月如今瘸腿身弱,可没那个诚心走过去,早知道他就让那个车夫晚点走了,如今还得回趟驿馆。
秦观月抬头看天,叹了口气。
罢了,就当强身健体了。
锦城第二天就见到秦观月也不惊讶,倒是秦观月对他的转变自叹不如。
现在的锦城哪还有先前玩世不恭的样子,等秦观月说完之后,还让他上柱香再走,活脱脱就是个出家人的模样。
等秦观月回到驿馆,已近黄昏,还以为今日又要挨冻,没想到一推门进去,便感觉到了暖意。
屋中烧着极好的银炭,墙角还放了两筐,桌上摆了食盒。
盒子上刻着“扶余”二字。
盒子下压了张字条,上面字迹潦草,还有股菜味。
秦观月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禁莞尔。
睡觉时记得开窗透风。
张岁不识字,估计是酒楼的人帮忙代笔。
食盒内的饭菜尚温,估计他刚走不久。
今日匆忙来回,午饭都还没落肚,这饭菜来的确是时候。
锦城的消息不知道何时会传到贵人耳朵里,接下来就是要等了。
贾林已经出去,宁州的局势是弦上之箭,想要一举铲除宁州,他的名册就是那只握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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